第70章 70.荒漠
“李將軍好意,著實令在下惶恐,不知何以為報!”
聽聞入府之前,李榮威還曾多次向明宗大師等提出囑托,陳敬庭心中更加感激,隻想著出府之後,定要向李鷸轉述表達,想著自己對這位李將軍一無所知,接著又問起詳情。
“李將軍俗名李榮威,外號赤陽劍,一手赤陽焚天訣爐火純青,已臻先天之境,現任玄甲衛涇州衛副指揮使,而今突然來到遼西,隻怕是遼州衛又要重建了吧!”
明宗大師一邊療傷,從氤氳佛光之中逼出絲絲黑氣,一邊介紹道。
“說起來,在下久居寧安,對於遼西郡、乃至整個遼州情況也不甚了解,正想向大師請教!”陳敬庭想了想,再次開口。
“施主想問什麽,盡管開口。”明宗大師合什微笑。
“多謝大師!”陳敬庭認真拜謝。
“在下履足神道,已有半年,雖少出寧安,但也知道,整個遼州境內,溝深林密,妖怪縱橫,邪祀遍布,官府亦是極其孱弱,根本無力征伐,甚至有與妖怪邪神相勾連者,治下百姓窮苦不堪,甚至淪為妖怪血食!”
“在下想問,整個天下,都是這樣的嗎?又或者遼州,隻是一個特例?”
“若是天下皆如此,那麽,又是誰造成了這一切?源頭在哪裏?”
陳敬庭肅然開口,目光灼灼,看向明宗大師。
“施主身為神祇,能夠考慮蒼生,貧僧佩服!”
“隻是這個問題,貧僧虛活半世,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麽,隻能告訴施主一些貧僧所知道的事!”
“當今天下,共分中原、邊荒兩大疆域,其中邊荒五國,貧久聞其名,隻是了解不多,俱為神妖雜居,十分混亂,在此便略過不提,留待施主以後親自探訪。”
“倒是中原三國,夏、周、楚,貧僧亦都有所涉足,貧僧出身的十方禪林,便在冀州,亦是北周疆域,因此倒可為施主講解一二。”
明宗大師雙掌合什,揀些自己所知道的,邊走邊講,娓娓道來。
“也就是說,中原二十七州,我遼州隻附驥尾,更毗鄰邊荒,因此便是北周,也不甚重視,任憑境內妖怪橫行,視我人族如同血食?”
“這樣的朝廷,未免也太過無能了些!!!”
陳敬庭聽完,心中憤懣,怒聲喝道。
“倒也並非完全不重視,那玄甲衛,也曾在遼州屢設衛所,隻是北周七州,神道有東嶽大帝據袞州、涇河龍王據涇州,妖王有龍蝶王據青州、北邙王據幽州,名曰周土,實為自治。”
“其餘三州,定州、冀州均在朝廷治下,又有白鹿書院、十方禪林分別鎮守,不能說海晏河清,妖鬼絕跡,但也算安穩。”
“唯獨遼州,遠離中原,孤懸邊疆,其中更有深山惡水不計其數,大妖邪祀不知凡幾,更遠隔幽、涇二州。”
“尤其是幽州,北邙王近乎自成一國,朝廷便是有意出兵攻伐,能不能蕩平遼州暫且不說,便是想從幽州借道路過,也是絕無可能!”
“如此形勢,施主認為,朝廷可還能掌控遼州?遼州焉能不亂?”
明宗大師開口,難得歎息一聲,亦是無可奈何。
“但無論如何,我遼州百姓,終究是朝廷治下,莫非朝廷便能因為難,而至他們於不顧嗎?”
想起林風眠,想起李鷸,想起他們為對抗惡妖所做的一切,陳敬庭心中雖能理解,但終有塊壘,不吐不快。
“也不能如此說。”
明宗大師知曉陳敬庭心意,便是他自己,雖名義上遁入空門,但胸中同樣常有熊熊怒火。
但這種怒火,若是引導得當,便是個人修行路上的勇猛精進之源。
若是不當,一念之差,便極易踏入偏執,滋生心魔,以致初心蒙昧,反傷己身。
一路同行,明宗大師自然看出了這股怒火,此番話語,也是要為之化解。
“近百年來,三任帝王,均有蕩滌天下之誌,更有治亂平妖之心,雖不能出大兵征伐遼州,卻也三下諭旨,要在遼州建立玄甲衛所,隻可惜三次盡皆功敗垂成。”
“尤其是第三次,四十年前,今上登基之始,勵精圖治,遣大都督李愬率三千玄甲精銳繞行滄海,與碎風崖登陸遼州,重建鎮海關,以鎮滄海妖族。”
“一月之後,又雪夜奇襲白山郡,誅殺半步妖王魔羅,血染沱江,並於江畔取魔羅骸骨,建雄城北固,一時威名赫赫,遼州妖族,望風而逃。”
“隻可惜,三年之後,李愬離奇死亡,北固城亦被卷土重來的妖族覆滅,一代名將、天下雄城,盡被雨打風吹去,隻餘如今沱河江畔,終日如泣的呼號北風,和一片人妖皆避的蟲豸樂園。”
明宗大師講述至此,也不禁沉默下來,雙手合什,嘴唇微動,朝著極北方向遙遙相拜,遲遲不肯起身。
“原來竟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陳敬庭聽完,心中亦是倍感震撼,雖未親眼目睹,但隻聽聞,便已可想及其中慘烈。
一代名將,三千精銳,橫渡滄海,斬殺半步妖王,取其骸骨建天下雄城,以期永固北方,可惜終究功敗垂成。
而那三千玄甲精銳的結局,明宗大師雖未明說,但陳敬庭亦可想象,無非是死生契闊,血染疆土。
於此亂世,人族求生,當真是何其艱難!
但也正是有了這樣的英雄、這樣的熱血,才有了當今中原廿七州,才有了北周、東楚、西夏,才有了哪怕妖王北邙、神道帝君實際自成一國,也不得不在名義上共尊周廷,奉人族為其共主的天下!
“那麽,李將軍重新出現在遼州,莫非是為了重建遼州衛嗎?”
陳敬庭沉默良久,隻覺心中熱血翻滾,好不容易壓抑住,開口問道。
“或許吧!”
明宗大師歎息一聲,他與李榮威雖非莫逆,甚至能夠成為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李榮威死皮賴皮貼了上來。
但不可否認,他在心中很敬重這個人,想到一旦重建遼州衛後,他可能麵臨的結局,便不得不感到一種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