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救贖之恩
伏軒並未再言語,這時候,話多了,人是聽不進去的。只是拖著一隻手臂,往前方走去,少年只是步調微微慢,彷彿極其不情願。他拉著少年也感受到了阻力。
腳步停了下來,也並未再拉,伏軒只是站在一旁,默默不說話,不言語,不離開。少年沉浸再腦海中的畫面,不可自拔。
痛苦的回憶,誰都有,伏軒只是等著。
良久,微弱的聲音開腔,聲音含顫音:「他們能不能,看不到我的身影,別讓他們知曉我來過」玄旋垂著頭,喪氣的道。
伏軒道:「未經你同意,他們絕看不到。」
見小少年似乎默認了,同意前行,伏軒也並未拽拉手臂,而是大步朝前方走,而後方跟了一個少年,那少年每邁出一步,便停住了,似乎掙扎了許久,再邁出一步,如此反覆。逼的前方的伏軒,也放慢了腳步,走走停停,主要是他回眸一望時,發現那位少年,亦然成了遠景,如一抹點與山水風景混合。
那撕裂的傷疤猶如地獄,疼的撕心裂肺,複雜的情緒包圍全身,讓人不想面對,不願面對,是的,伏軒在逼玄旋,唯有如此,才能有勇氣邁開一步,面對。
人啊,都有遺憾、都有痛苦的回憶,那些回憶有的伴隨一生,再某一刻被翻了出來,最後一根稻草壓過來了,有的再也見不到明日陽光,有的抑鬱良久,有的抱怨世道的不公。有的把自己關在一個角落裡痛哭,有的再也走不出來,有的懊悔自殘,有的在黑暗裡暗暗自愈。
沒有人願意哭,可總有人因為各種事件而哭。
哭泣是悲傷的代名詞,是一種情緒,是可以將人代入煉獄的情緒,它何時而來?呵呵!世道萬事以痛吻之,它就就會造訪。與它對抗的是一位開心的詞,笑。無人渡之,唯有渡己,笑對萬事,世道之痛,才能再笑容中被消滅。
玄旋的步子很慢,伏軒慢慢等,原本只要一炷香的時辰就能到了,足足花了兩天兩夜,期間,困了,就地而睡。玄旋成了一個啞巴,給吃的就吃,給喝的就喝。他其實也能理解,這位少年的行為,對方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現代社會,這些小年輕的,還在享受快樂的生活啦。雖然有學業上的煩惱,若精神上有問題,還可以去醫院積極治療。可少年卻要再那場過錯中,不斷的撕裂殘破的心。
一對比,就覺得玄旋有點可憐。
能幫助開導玄旋的人,好像只剩下了他。
伏軒才如此耐心的等啊等。
……
兩個隱身的人,終於踏足那片土地之後,伏軒只是帶著玄旋去看村裡每一個人災后重建,只是看,全程並未言語。只是帶著少年去感受那份活著心,活在建立家園的喜悅中,沒有昔日痛苦,臉上只洋溢著生活的美好。
這種時候,說的再多,還不如讓少年深切的去感受這種情緒。
這個村子最後總共只活下來六個人,一位老人、兩位孕婦、一個嬰兒、一個中年人,還有瞎子。
這裡他們到的時候,那排列整齊的茅草屋是新建不久的,嶄新的稻草在房樑上鋪的厚厚的。災后顯然是聚在一起生活的。
每日天亮,老人、中年人、瞎子,三人外出挖野菜、尋野果、抓深山的野雞,打柴。根據各自的分配而行。瞎子因看不見,由老年人牽著,瞎子成了一個背簍,跌跌撞撞的道路上,背著重物,艱難的行走了。
老人、中年人也並不輕鬆,他們也一樣,他們是這個村唯一能幹重活的,乾的幾乎都是重的,砍樹,砍成一小截的,讓人背下山。老人體弱,幹了一段時間,就由中年人替代。因此挖野菜、尋野果、抓深山的野雞,成了老人和瞎子的日常活計。
下過雨的泥路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牽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瞎子,再山野中,尋覓著,突然,一隻野雞出現,老人腿腳不便,卻也和瞎子配合著。一個人指揮,一個人抓。屢次抓不住,老人不忍放過。他們得攢錢,她們快生了,得吃點好吃的。
老人試圖抓住蹦躂的野雞,哪有那麼容易,屢次失敗,無奈之下,他只得屢次撲倒,相信總有一次能抓住,就這樣撲了很多次,落了空,破衣上全是濕噠噠的泥巴,「哎,這把老骨頭沒用了。」
雖然自嘆,可那撲倒的動作卻沒有停。玄旋看著看著,淚流滿面,他無數次上前,又無數次後退,親眼看著村長爺爺,這位曾經疼愛他的,好像蒼老了很多。看見又撲了空,他上前快速抓住野雞,往那撲倒的身影底下一扔。
「哈哈哈哈,老骨頭終於有用了」老人起身不在乎身上的泥巴,高興的舉起抓住的野雞,嘚瑟,隨後捆好,放入瞎子的背簍。瞎子卻愧疚的道:「貴伯,對不起,都是我……」
老人卻打斷道,笑道:「沒事,災難過後,我們都得好好活著。」
沒有指責,沒有責罵,只是隨意一笑,燦爛的笑容,可惜瞎子看不到。老人去拉著瞎子一瘸一拐的走著,另一隻手去捂著胸口,慢慢往前方走去。一路行去,背簍中的物越來越多,野菜、野果,背簍滿了,老人才道:「杞子,夠了,我們歸家。」
兩人慢慢的走遠,玄旋逼了很久的話,終於一吐為快,問道:「我們可以出現在他們面前,幫他們嗎?」
伏軒卻道:「你願意現身嗎?」
拋回問題,玄旋只是搖頭。
伏軒不急,問題只能找到解決方法才能解決,給錢給銀兩總有用完的一天,唯有求生的技能,這個誰也奪不走。
伏軒拉著崔頭喪氣的玄旋走到茂密的樹林,遠遠就能看到一位砍樹人,每砍一下,必定停下來,揉揉揉右邊肩膀,接著揮著斧頭砍去,如此循環。
那汗流浹背的樣子,玄旋只是盯著,滿眼都是震驚,他從未看過這樣的村裡人,也從不知道,他的人生里,就是和夥伴們到處浪,飯點家人一嗓子,他就歸家吃飯。
反覆的動作,就像他來到這個村子前的走走停停,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辛苦』。
隨著那顆樹從高處,筆直的往一個方向落下,砍樹人笑了。就如他還是回到了他的家園,邁出了步數,總有終點。
砍樹人並未停,而是依舊砍,砍成一截一截的,過了好久好久,玄旋看了一個動作,看了很久,幾乎麻木了,等來了貴伯和瞎子。他們一遍一遍的運起了柴。最近天氣多變,得多存起來一些。
玄旋似乎受不了了,跑了,往一個方向跑了一起,時不時和樹撞了個滿懷,隨後坐在地上大哭。
伏軒總是默默一旁看著,成長總是伴隨著痛苦。可過了這道坎,都好了。
等玄旋哭完了,伏軒拉著人回了茅草屋,一位大腹的孕婦正在哄哭鬧的嬰兒,這名嬰兒看起來很小,才出生半月不到。
還有一位大肚的孕婦,正將洗乾淨的衣物曬起來,那些衣物有多臟,干體力活的衣服,能有多乾淨。
沒有一句怨言,兩位孕婦都笑嘻嘻的,有說有笑。晒衣完成,一位大肚孕婦進了廚房,良久后,房屋前有一張大桌子,擺滿了各種菜。那位哄娃的孕婦,哄睡之後,便一直外出,從後面一處井水中,將家中的大水缸,裝滿了。
笨重的身體,提著水桶卻箭步如飛般。
突然兩聲,「糟了」
其中一位孕婦的吼叫,「快生了」
劇烈的痛楚,圍繞著兩位孕婦。
這時候那位剛睡醒的嬰兒,哭鬧不止,簡直一團亂想。
玄旋來回踱步,突然視線轉向她,「你也是女子,能幫她們生產?」
伏軒躲閃,他是女相,不是女子,可這怎與之道明。
男子怎麼能幫女子生產?
本來女子生產就是在鬼門關,這時候顧忌男女大防,若真出事,那就是扼殺生靈,明知危險,卻不幫忙。
伏軒道:「她們生產,此時現身,會驚嚇她們的。」
正好這時,一個年老的婦女背著包袱,正進入茅草屋,發現情況不妙,這人正是她們請的一個穩婆上門,為避免出差錯,是村裡合計下的。
女子生產的哀嚎聲,一聲一聲,此起彼伏的兩道聲音。
難題解決了伏軒自然開心,至少不用親自接生。
……
「不好了,難產。一個胎兒頭太大,一個腳先出來」,穩婆大吼叫,此時那些外出的人,都回來,瞎子站在院落里,臉上著急。
貴伯更是急的來回踱步。隨後哀嘆一聲:「保大」
穩婆隨後進去屋舍,這時玄旋現身,拉著伏軒道:「她能保兩位嬸嬸皆平安無事,她是神仙。」
突然現身兩人,一個村裡的禍頭,一個美貌天仙般的人物,貴伯道:「滾」
中年人也憤怒的拿起那散落的斧頭往玄旋砍去。伏軒帶著玄旋一個優雅的轉身,帶離了斧刃。「慢著,再爭執下去,裡頭的恐有生命之危險。」
像是迎合這句話,穩婆又急忙出來,道:「不好了,都大出血了」
中年人的斧頭掉落,整個人獃滯。
貴伯卻衡量了片刻,其實也是一瞬間,道:「她們若是死了,你倆陪葬。」
話太晦氣了,伏軒愣了下,隨即道:「玄旋,你救!」
他不會去救一個要他陪葬的人,可此行也是解決玄旋的心結的。那如此只有玄旋合適,突然被點名,玄旋瞥了她一眼,隨後喪氣道:「我不會」
伏軒道:「我指揮,你和穩婆配合。」隨後玄旋的手中多了一個帕子包好的,鼓鼓的,他道:「讓孕婦含著,這可是百年的花根參須,保命的」
玄旋道:「好」
貴伯道:「我不同意」
伏軒道:「那都死好啦,反正地獄有人同行」
玄旋卻靈活的跑了進屋,貴伯上前,中年人卻撿起斧頭,砍人來了。伏軒道:「想她們死,就動手。」
……
「哇哇」,兩道孩童的啼哭聲,玄旋跑出來道:「旋兒姐姐,你的方法真的有效,活了,都活了。」
中年人卻走向玄旋道:「我收回那句話,曾經你害我們失去了家園,如今你卻護住我的妻兒,謝謝你,至少救活我的親人。守護了我的一個小家」
【你不配,不配擁有姓氏】,玄旋腦海中想起了這話,可眼下,卻得到了原諒,對自己來說,是莫大的幸運。
貴伯卻道:「薛粥,回家吧,村裡需要你」,他老了,骨頭都快動不了,老弱婦孺,需要的是新鮮跑得動的人,那些恨就消散吧,恨那麼多幹嘛,眼下唯有生活需要能動的人。況且他是兩個婦人的救命恩人。
就讓恨抵消吧,那些九泉之下的人,知曉他救了村裡的希望,也會原諒的。
玄旋滿臉淚水,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了。
……
「旋兒」
「旋兒」
「旋兒」
誰再叫他,陷入回憶的伏軒清醒過來,望著那張逐漸成熟的臉龐,那張已去掉幼稚、悲傷……等等情緒的臉龐。
「玄旋」
玄旋道:「在。天魔已擒獲,你想知前因後果,簡單,不用他來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