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間一兩風篇（下）
11
夜晚，雷聲大作，雨聲不停。
王朝來偷偷地爬下床，去了隔壁房間。
攤開宣紙，磨了墨，拿起毛筆蘸了蘸。
拿筆的手都有些抖了，落筆的時候歪歪扭扭，隻不過慢慢地就找到了以前的感覺。剛寫到一半，王朝來感覺背後有點涼颼颼的，剛回來，一雙眼睛盯著他。
“啊！”王朝來嚇得把墨打翻了，蓋在自己衣服上，他這才看清是阿釵。
“娘子，你大晚上不睡覺，在我身後躲著幹嘛？”王朝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阿釵叉腰：“你怎麽不說你呢？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寫什麽，難不成你還要去考狀元啊？”
阿釵一把奪過紙張，王朝來想攔沒攔住，主要是怕傷到阿釵的肚子。
王朝來尷尬地坐在一旁等阿釵看自己寫的字。
“娘子，你聽我說，我隻是好久沒寫字了，練練字。”
阿釵雙眼微紅：“你要上書朝廷嗎？”
王朝來終究還是編不下去了，點了點頭。
阿釵一把抱住王朝來：“夫君，我就知道你不會袖手旁邊的。”
王朝來有些驚訝：“啊？你不反對嗎，如果我上書，到時候太守和朝廷說不定都要對我下手，倒是我怕你和孩子……”
“有什麽好怕的。”阿釵翻了個白眼，“我相信孩子也會答應的。”
看著阿釵摸著自己的肚子，王朝來發覺自己的雙眼浸滿了淚水，他抬頭，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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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主城外擠滿了災民，城牆上兩旁士兵張弓搭箭，對準了那些災民。饒是如此，災民們也堵在了城門口，因為進也是死，退也是死。
“太守大人，這些人趕也趕不走，就堵在門口，這些人死了好些個人，他們就埋在城門口。”
太守走上了城牆看著這些災民皺起眉頭。
“該放箭就放箭，把他們逼走就是。”
“這……”守城的副將有些遲疑。
“怎麽，我的話也要質疑了？”
“末將不敢。”
太守正準備回去，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太守大人！”
不是王朝來是誰。
太守來了興致：“怎麽，我們的彭大人不在家陪你娘子，跑城門前湊什麽熱鬧？”
災民自覺讓開一條路，王朝來從那條路走近。
他舉起手中的請願書。
“為民請命，還請太守大人轉交給朝廷。”
太守覺得有些好笑：“王朝來啊，王朝來啊，你是忘了本太守給你說的話呢，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呢？五年的牢飯沒吃夠是吧，還想進去？”
“不敢，我現在不是官，隻是一個村民，收災民所托，聯名向朝廷請願救災。”
“那你看看這些災民領你情嗎？”太守鄙夷道。
剛說完，一個衣衫破爛的男子走到王朝來身前，咬破了手指，蓋了個手印。
陸陸續續又有人走過去蓋上手指。
不一會，本就不大的紙張已經浸滿了血。
太守微微皺眉：“王朝來，你是在逼本官！”
“不敢。”王朝來沉聲，“隻求太守能將訴求告訴朝廷。”
太守盯了王朝來許久，突然笑了起來：“好，本官會的，來人，把請願書拿上來。”
副將請命去拿了，城門打開，一群士兵出來盾牌在前，長槍作勢，但是災民出乎意料的沒有其它舉動。
“多謝太守大人，草民告退。”
王朝來慢慢沒了身影。
“太守大人，這請願書？”副將問道。
“送到京城，正好城中的糧食也不多了。”太守冷笑道。
13
聖旨是八百裏加急送到王朝來手裏的，那時候他正伏在阿釵的肚子上，看到聖旨嚇得翻倒在地，四腳朝天。
把阿釵逗得哈哈大笑。
聖旨的內容讓王朝來又驚又喜，朝廷還記得王朝來，幽州災民的事讓王朝來負責，其中提到糧食會在三日後送來，但是要王朝來首先解決到南邊盜匪之禍，避免糧食被搶。然後盡可能的救治災民。
當然最後也寫了，如果辦不好，王朝來這次就真的殺頭了，不是吃牢飯那麽簡單。
接過聖旨後，王朝來一連做了十個深呼吸，八百裏加急的信使都沒有他喘的這麽快。
“你喘氣幹什麽。”阿釵問。
“我隻是。”王朝來猶豫了，“怕做不好。”
“我和孩子都相信你！”阿釵鼓勵道。
對於朝廷的讓剿滅南邊匪盜的事情是讓王朝來出乎意料，他預想的是最多讓他負責糧食賑災分配和人員管理以及災後重建之事。
剿匪倒成了最難之事，沒有一兵一卒，怎麽繳，南邊匪盜五年前王朝來就有耳聞，雖是烏合之眾，但足足又千餘人。
而且匪盜也是幽州太守不賑災的理由，說賑災的糧食都被匪盜搶了，沒有辦法。
王朝來硬著頭皮到城門口找太守借兵，迎來了太守的嘲笑。
“王朝來啊，王朝來，本官一兵一卒都調不出來，皇上是讓你自己想辦法，你不是挺喜歡多管閑事嗎，既然要剿匪，那你讓這些災民跟你一起去啊。”
王朝來看了一眼災民，沒有一個人出聲，也沒有一個人再去看他。
“唉。”王朝來無奈地歎了口氣。
“看起來也沒有人願意跟你剿匪。”太守繼續挖苦。
沒去管太守，王朝來回了家。
一到家他就開始收拾東西。
“夫君？你要去哪裏？”阿釵問。
“我去南邊。”
“你要一個人去？”阿釵有些吃驚。
王朝來點頭。
“我要是沒回來，你……”
阿釵捂住了王朝來的嘴。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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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一匹馬都沒有，王朝來就這樣花了一天一夜走到了山寨門口。
看到有人闖山門，那些盜匪人都驚了，這年頭人都吃不飽了，居然還有來幹架的？
說著就要放箭，不過今天正好輪到瘦高強盜值守，他認出了王朝來。
“姓王的，你來幹什麽？”
“我找你們當家的。”王朝來答道。
“找大哥幹什麽？”
“議事。”
消息很快傳到了刀疤臉的耳朵裏，山寨門緩緩打開，在一群小弟的護送下，王朝來見到了大疤臉。
刀疤臉招呼王朝來坐下：“我倒是沒有想到王大人會來我們這個地方。”
“皇帝讓我解決你們匪盜的事情，就給災民運送災糧。”
王朝來開門尖山讓刀疤臉有些錯愕。
“解決？王大人一個人來怎麽解決？莫非王大人是傳說中的大周天大圓滿的高手。”刀疤臉下意識的隔了些距離。
“我是文狀元，不會武功。”王朝來搖搖頭。
“哈哈”刀疤臉放鬆下來，“那你要如何解決。”
“幽州太守說，之前賑災的糧食都被你們劫了。”
“我呸！”刀疤臉聞言有些跳腳，“那些都是太守自編自演的勾當，他們把糧食扣下來，栽贓到我們頭上，我還沒飯吃呢！”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來幹什麽。”
“我是來勸降的。”
“你憑什麽勸降我呢？”
“憑我五年前救你和山寨大多數人的命，你上次還了你一條，還有一千條。”
刀疤臉臉色一寒：“這個先不說，就算真的我們歸降了，幽州太守一樣會殺了我們，與報恩相比，還是小命重要。”
“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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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幹的！”太守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朝廷的賑災糧為什麽好端端的會被劫了？”
底下的副將哆嗦著身體：“下官本來是去接收糧食的，但是剛到地方，兩邊就殺出了幾百人，把糧食都搶走了。”
“幾百人！”太守氣憤道，“哪來幾百人！”
“太守大人！”門外又進來一個士兵。
“什麽事？”
“災民們退了。”
“退了？”太守站起身，“退哪裏去了？”
“南邊，據傳，王朝來在那邊發放米粥。”
“米粥？”太守咬牙切齒，“定是那王朝來幹的好事，好啊，敢劫朝廷的糧食，好的很。”
“傳令，召集所有的守城部隊，去南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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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釵像個小蜜蜂一樣穿梭在災民中，一隻手上的米粥都快端不下的，但她讓然樂此不疲地分發下去。
“你可得讓你娘子注意些，別動了胎氣。”刀疤臉在一旁感歎道。
“不礙事。”王朝來笑道。
“我沒有想到你還會為了救他們，做這些殺頭的事。”
“你不也做了。”
“你不一樣。”刀疤臉認真地說，“如果你是太守，我肯定歸降。”
“那你可能隻有一直當土匪了。”王朝來撓撓頭。
刀疤臉笑著離開了。
“夫君，夫君。”阿釵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王朝來身邊，“我今天好開心！”
“是嗎？”王朝來笑著擦了擦阿釵臉上的灰，“別動太厲害。”
“好！”阿釵點點頭。
“朝來，多謝你。”村長和其它幾位顫巍巍地走到王朝來麵前。
“沒什麽，這或許真的是我應該做的。”
話未說完，人群發生了騷動，王朝來連忙過去。
“王朝來，本官親自來審判你來了。”
太守騎在馬上，身上將士有兩三千人，氣勢磅礴。陣仗把好多災民嚇住了，紛紛往後退，唯有王朝來還在原地。
“怎麽，話都不說了，私自勾結土匪強盜，搶劫朝廷賑災糧，光這一條，你的腦袋就夠砍十次的了。”太守輕蔑地笑。
“我既然做，就說不怕死了。”王朝來回聲。
“夫君。”阿釵走到王朝來身邊，扶住了他的手臂。
“找死！”太守眼神一寒，一支箭從他身後飛出。
王朝來護住身邊的阿釵，閉上了眼睛。
死，他幾日前已經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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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
箭被彈開。
王朝來疑惑地回頭，刀疤臉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身後。
“大當家，你？”
刀疤臉微微一笑：“混綠林的，最講的就是義字，都是來還你恩情的。”
身後千餘強盜裝扮的人走出來，個個看著王朝來。
“王大人，我們都敬重你。”瘦高強盜說道。
“我也是。”大個強盜點點頭。
王朝來的眼睛有些微紅。
太守不樂意了：“正好，一次性一網打盡，給我上！”
“住手！”
村長顫巍巍地擋在了王朝來的身前。
“村長！，你……”
“這一次，王大人，老夫該挺身而出了。”
“不是，你快離開，這裏……”
“我們不能走。”
又有兩個人過來擋在王朝來身前，十幾個人走過來，百多人人走過來，所有長隊的人群都靠過來。
“王大人。”一個少年走過來，“五年前，我母親說不要與你產生關係，會惹禍端，但我想，如果能認識王大人，怎麽會有禍端呢？”
少年眼神堅定地回身，麵對三千士兵。
“王大人！”
聲音此起彼伏的災民口中喊出來，前麵竟然一直站到了那些甲胄士兵的跟前，有幾個人就離士兵的長毛不過一仗的距離，但他們就那樣擋在前麵，手裏拿著碗，沒有退縮。
“大……家……”王朝來已經快說不出話，熱血湧上了他的頭。
刀疤臉拍拍王朝來的肩膀：“我覺得，你離當太守的日子不遠了。”
太守怒不可遏，大叫：“給我上，給我上！”
那些士兵征戰沙場多年，可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一時間都不敢動手。
災民們手拉手往前，士兵就往後退。
“給我上啊，一群廢物。”太守惱羞成怒。
突然，太守的馬不知道被誰打了一下，太守從馬上跌落，三千士兵瞬間潰散四逃，災民們也不追，隻是把太守團團圍了起來。
“你們這群刁民，給本官讓開！讓開！”太守不停地驚吼。
王朝來走到太守跟前：“太守大人，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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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原太守私扣災糧，為禍百姓，身居太守位卻不為百姓考慮，扣押天牢，永不放出。王朝來賑災有功，收降盜匪，即日起官複原職副禦史之位，在太守未新任命之前，暫代太守一職。”
“大當家的，城中的軍士，你以後可要好好管了。”王朝來囑咐道。
“自然，自然。”刀疤臉意氣風發，“兄弟們都聽王大人的，現在成正規軍了，各個幹勁十足。”
“多想著百姓就好。”王朝來點頭。
“夫人，你怎麽又出來了。”
王朝來過去扶住阿釵，阿釵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臨產期可能就在這個月了。
“我呢，就閑不住，現在幽州都歸夫君管了，我不得好好轉轉？”
“隻是暫代太守一職。”王朝來強調了一遍。
阿釵吐了吐舌頭，一旁丫鬟過來把她扶回屋了。
王朝來登上城門高樓。
各方難民除了在城內安頓的，在守城士兵帶領下返回各自村子，還有大批人帶著鋤頭和籮筐去上遊處構築堤壩。
雨季已過，秋風吹動了王朝來的衣衫。
“夫人！”
阿釵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出來了，丫鬟在後麵追。
村長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回了聯名書，在另一個人的攙扶下回村，說要把這個掛在村子門口。
刀疤臉操練著各處士兵也一板一眼。
偶爾有路過的書生和小孩跟王朝來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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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磨我少年誌，”
“時光涼我善良心。”
“總有人間一兩風，”
“填我十萬八千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