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素心
天璃國都城燕京麵積廣闊,外郭城環抱在皇城之外,布局精細,是整個龍淵大陸最為繁華,最為宏偉壯觀的城市。
寅河從燕京城正中穿過,將整個城市一分為二。城西地勢較抖,居住的都是販夫走卒;城東地勢平坦,氣候也較為濕潤,多為達官貴人的官邸。
城東最繁華的五坊四巷內就有一處獨院的五進四合院。這街道人煙阜盛,便是夜晚,也比別處要亮堂熱鬧的多。街北的朱紅大門外,蹲著兩隻威武的石獅,門上的銅環上還各立著一隻饕餮。紅底金字的匾額上書著三個大字太子府。
東邊的角門開了半扇,一勁裝男子腳下生風,角門內的守門人朝他一鞠躬:“善爺,出去啊?”
那被人喚作善爺的男子瞧年紀三十左右,麵似刀刻,一雙鷹鳩般的眼睛看的人心裏直發毛。
這人便是墨子卿手下四虎六金剛中的金剛之首寶善。
據說這善爺才五歲之時就在西市鋪了張席子賣身救母。過路的天璃最大的飛龍鏢局的顧老板,一眼就相中了他。將他帶回了飛龍鏢局悉心調教,因他天資出眾是個絕佳的練武奇才。在一次押鏢途中和墨子卿相識後又到了太子府。墨子卿對他極為看重,時時事事都將他帶在身邊。所以,這太子府的人都給他麵子叫一句善爺。
“是啊,回去看看老母親。”寶善回答。
那守門的望著寶善慢慢走遠,歎了口氣。這善爺哪都好,就是拖著一個病重的老母親,要不怎麽說是人無完人呢。
寶善在鏢局的第三年就在燕京城西買了住宅。不大,但卻是個獨立的院子。也不是太繁華的地段,但巷子裏的左鄰右舍都是差不多年紀的老人,他平時不在的時候,老母親倒是不會太孤單。要認真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裏隔著一條街便是集市,彎彎繞繞的路多,好逃。
城西比起城東,房子要破舊矮小的多。街上的攤子也多。從東往西路途雖遠,但寶善的腳程夠快。
寶善繞進巷子,拐了兩個彎,停在了一個小院落前。他敲了敲木門,便聽見屋內傳來老邁的一聲:“來了。”
門栓被拉下,屋門打開,一老嫗佝僂著身子站在燈下。
“娘,您不是不舒服麽?小翠呢?怎麽讓您起身來開門。”寶善一臉不悅。
“別吼別吼,人家陳大夫還在裏麵,讓人聽見笑話。”
“陳大夫?”寶善擔憂地握住他娘的滿是老繭布滿滄桑的手,“娘,您到底哪不舒服?”
寶善娘避而不答,隻是說道:“進去說,先進屋。”
寶善扶著她進了正中的堂屋,屋裏不似平常那般亮堂,隻有八仙桌和案子上各點了一支蠟燭。燭光搖曳,寶善看見屋內一站一坐的兩人,吃了一驚。
“林總衛!”寶善雖然吃驚,但仍是控製住了音調,“林總衛,您怎麽來了?”
那站著的一人是往日裏給寶善娘看病抓藥的陳大夫,他原是東澤國的禦醫。寶善也不知他是從什麽時候起就潛伏在了天璃的天子腳下。坐著的那人赫然就是蕭逸身邊的林麒,東澤內宮守衛總領。
他曾借著走鏢再回過東澤國,有幸見過這位年輕的內宮守衛總領一麵,心中很是敬佩仰慕。
“十三。”林麒見到舊友雖然欣喜,但心中到底裝了事,不敢有絲毫耽擱,立馬詢問,“是主上讓我來打聽一件事。”
寶善心裏一驚,他在天璃國已經二十年,這還是主上第一次派林總衛來同他接觸。想來,這事非同小可。
兩人對坐在桌子兩端,陳大夫和寶善娘早已經默默地退到了內間。林麒湊近寶善,僅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他耳語:“主上讓我來向你打聽一個人。”
“什麽人?”寶善緊張起來,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一個,女人。”
夜半,銀色的月光泄地。墨雲嫻躺在床上,忽地聞見一股若有似無地梨花清香。
她瞧了一眼半靠在床架邊,已經似小雞啄米一般困得不行的素心,喚了她名字:“素心,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素心這兩日累得不行,公主不再像以往一樣放她在身前伺候,總讓她去和外間的粗使丫頭打交道。今夜輪著她守夜,還沒將公主安排歇息就寢,她就有了倦意。這會兒,她正迷迷瞪瞪打著瞌睡,乍一聽見公主出聲,立馬清醒了過來:“是,公主。”
素心倒了一杯溫溫的茶,遞到床邊:“公主,喝茶吧。”
墨雲嫻坐起來,接過茶杯,抿了一口:“你待會把茶杯放下,就回自己屋裏休息吧。這兩天我見你也累了,有事我會叫人的。”
素心有些驚慌,自己真不該在公主還醒著便沉沉睡去:“公主,奴婢還是在旁邊侯著吧。”
“行了,去睡吧。”墨雲嫻擺擺手,將茶杯遞給她便不再言語。
素心看了一眼已經閉上眼睛的墨雲嫻,輕聲放了茶碗,悄莫聲息地走了出去。
墨雲嫻聽見門扉輕掩的聲音,忽地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床對麵的那扇半閉的窗戶。
她在心裏默數著,還未數到百位,就看見一個黑影從窗外閃身進來。
“你那婢女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蕭逸才站定就道,“我給她放了軟香散才敢進來。”
“她一貫不老實。”墨雲嫻絲毫不驚訝。
不過,她身邊這兩個丫頭她無一人可信,這倒是讓她神牽鬼製,不能自在行事。
“你身邊丫頭的事我們待會再說,我先要告訴你一個消息。”蕭逸說道。
墨雲嫻知道他要說的必是跟江蘺有關,當下仔細地聽著。
“你說的那個女人江蘺,她果然就在太子府。但是她很少出門,幾乎沒有什麽人見過她。”
“她平日裏肯定不會露麵的。雙生子本來就是大凶,如今江玥死了,她更不敢出現了。”墨雲嫻冷笑一聲,江蘺啊江蘺,你處心積慮地殺了你的妹妹又如何,你還不是要隱姓埋名,連門都不敢出。江蘺你這樣的人還談什麽身份呢?你隻能像驅蟲一樣陰暗地寄居在墨子卿的身邊,要生就生,要死就死。如今我要讓墨子卿死,那麽你的下場是什麽呢?
她越發的期待了。
“我們得想個法子把她引出來。”蕭逸皺著眉頭道。
“能將她引出來的隻有她死去的妹妹江玥。”
“那麽,我們隻有借助她不在人世的妹妹了。”蕭逸雙手抱臂。
“讓宮裏宮外都傳出江玥未死,有人在五坊四巷的玄悲寺見過她徘徊的身影的傳聞吧。”墨雲嫻說,“我也會在適當的時候說出江玥托夢給我一事。”
“好,我回去便著手去辦。”蕭逸看著床上那麽瘦瘦小小,僅將頭露在被褥之外,一臉淡然又難掩興奮的墨雲嫻,他忍不住道,“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沒想到,我蕭逸也有一天會對一個人又愛又恨啊。”蕭逸笑著說。
墨雲嫻秀眉一挑,不悅道:“什麽意思?”
“愛麽,自然是是慶幸未來東澤的國母這般機敏聰慧,定是孤的一位賢內助。至於這恨嘛,我的妻子,這樣的聰明,看來以後是一點錯不能犯,一句謊話也不能說了。”蕭逸說完,看著墨雲嫻一點一點變僵的臉,強忍住笑出聲來。
“你……”墨雲嫻沒想到,自己竟被他調戲了。
“好了,我該走了。”蕭逸向她保證,“放心,這事我會替你也替我自己辦好的。你那兩個丫鬟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若要我幫忙就開口。身邊還是有一兩個信得過的人才好,你不會那麽累。”
墨雲嫻心裏一動,叫住他:“誒,等等。役宮老梨樹底下有一個紙包,裏麵是江玥曾經的貼身之物。你去取出來,壽宴的時候能用上。”
“好。”
蕭逸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她的心還未平靜下來。不止為她的複仇計劃不過還剩七天,也為她這個未來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