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夢

  “聽公主您的意思,似乎是話裏有話啊。難不成您對鳳魂一事還知道些其他的什麽不成?”蕭逸問道。


  一個久居深宮的小丫頭,能知道些什麽呢?若是原先的墨雲嫻,蕭逸怎麽也不會問出這句話。


  墨雲嫻知道這是她的機會,她要如何開口,才能將這禍水東引至江蘺身上,又不露痕跡。這可真是個難事。


  “我當然知道了,肯定是江仕人的孿生姐姐!如今卻累的我也受了牽連。”墨雲嫻一臉憤憤不平。


  “江仕人?”一個宮女?蕭逸略帶疑惑。


  墨雲嫻心念一轉,已經想好了說辭:“是啊!江仕人就是原先的惠妃娘娘,她同我年歲相仿,在父皇後宮的娘娘裏除了我母後就隻有她還算同我說得上幾句話。她被貶至宮女之前,曾偷偷告訴我,她有一個孿生姐姐。如今我聽說她在鳳魂再現的那晚慘死枯井,這貪狼星的紫光又顯露西北方向。雙生子本就是大凶,又有這麽多巧合,這鳳魂豈不就是她的孿生姐姐麽!何況……何況,昨晚,江仕人她托夢給我了……”


  蕭逸見她躊躇不言,便問:“是什麽樣的夢?”


  “她滿臉血汙,手腳盡斷,從……從枯井裏爬出來,還流了血淚。她說……她說害死她的人就是她的親姐姐。”墨雲嫻雙手掩麵,像是回憶起那可怖的夢境不自覺地感到害怕,忍不住低低地抽泣。


  “公主是認為,貪狼星的陰陽雙生指的是江氏姐妹?”蕭逸覺得墨雲嫻的話,七分真三分假。那個惠妃江氏有雙生姐姐,且因她姐姐而死這些事,墨雲嫻倒是沒有必要說謊。隻是再現鳳魂真的是她所說的惠妃之姐嗎?

  “我……我也不能確定,但是不是她們又是誰呢?”墨雲嫻不敢把話說滿,猶猶豫豫地隻是將蕭逸往江氏姐妹上引導。


  蕭逸點點頭,若有所思:“是啊,不是她們又是誰呢?”


  墨雲嫻見他話語間仍是存有疑問,忍不住道:“陛下,陛下既然要救我,那鳳魂是否真的是江蘺江玥又有什麽關係呢?”


  蕭逸打量了麵露急切的墨雲嫻,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公主所言甚是,孤倒是糊塗了。既然如此,公主希望孤怎麽做呢?”


  “自然是讓父皇知道這滅世災星究竟是何人,不能白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錯放了一個壞人。”謊話重複了多遍,就連墨雲嫻自己都覺得江蘺就是那個惑世災星。她嘲諷地一笑,江蘺對自己來說可不就是天大的災星麽。


  “公主的意思,孤明白了,容孤回去仔細想想,再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複。”蕭逸說完,起身告辭,準備躍窗而行。手才觸到窗柩,蕭逸又微微側身,眼角的餘光瞥向坐在床上,目送他離去的墨雲嫻,“公主,不知這江仕人的姐姐如今可在宮裏嗎?”


  “我想,蕭皇陛下應該從太子殿下的身邊著手尋找。”墨雲嫻燦然一笑,那笑中卻總讓蕭逸感覺透著一股陰測測的寒意。


  像來時一樣,不過似一陣風又不見了,隻餘窗子留了一條縫隙。


  墨雲嫻擁著錦被,抱著雙膝,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剛剛的談話耗盡了她的心力,她不知道那一番說辭能不能另蕭逸相信她,她也不知道蕭逸會想出什麽樣的法子來助她脫困。


  她一仰頭,閉上眼睛。罷罷罷,事已至此,不信他也得信了。不過,她還是不敢將全付身家都壓在蕭逸的身上,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夜半三更,墨雲嫻才緩緩睡去,一滴清淚順著她的側臉滑落,滴在綢緞的枕麵上,消失不見。


  墨子卿回到宮裏,一聽說前兩日墨雲嫻差了丫鬟素心來尋他。立馬推了手邊的雜事,趕往永樂宮。他這同父異母,已故皇後的嫡親女兒可是脾氣大得很,前兩日剛醒的時候就因為他去的晚了,情緒便有些不對勁。這次兩日沒找見他,還不知要鬧多久的別扭。


  若不是,自己的母妃……他又何至於對著一個黃毛丫頭低聲下氣,有求必應。墨子卿垂在身側的手握起了拳頭,青筋暴露。


  墨子卿剛踏進永樂宮的門檻,一旁候著的內監扯了嗓子準備通傳。墨子卿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出聲。


  墨雲嫻從前體弱,隔三差五便要臥床就醫。永樂宮往日裏都是寂靜一片,長時間的熬藥燉湯,整個宮殿都是一股濃濃的湯藥味。不過短短幾天,那藥味淡的不細聞竟有些難發覺,混著一院梨花的幽香,這兩者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讓墨子卿覺得身心舒緩,猛地吸了一口。


  他且走到暖閣外,就聽見屋內的昆調南音,圓潤柔美悠揚徐緩。


  “泣顏回攜手向花間,暫把幽懷同散。涼生亭下,風荷映水翩翻。愛桐陰靜悄,碧沉沉並繞回廊看。戀香巢秋燕依人”


  阿環翹著蘭花指,捏著一方繡帕,唱得興起。墨雲嫻隻穿了鵝黃的絲綢中衣,一件墨色的狐皮大氅斜搭在膝頭,聽著曲兒,手指合著節拍,輕輕地叩在前額。


  昨夜蕭逸來訪多少讓她不平靜的心安穩了些許,反正閑著也不過閑著,便喚了阿環唱曲作樂。


  春日暖和的日光,灑在墨雲嫻緞子一般烏黑柔順的長發上,泛著點點金光。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半睜半閉,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散開一片陰影。她小巧又飽滿的粉唇微微上翹,襯得雪白的肌膚也透出粉嫩的紅暈。修長的手指繞過臉頰落在額頭,一下一下的輕點在發間。


  這般景象,讓墨子卿有一瞬間的恍惚。那個被他救了之後,一輩子都死心塌地對他的女子,也是這樣。總是在看著他發呆的時候,不經意地愛將手指劃過臉頰落在額間,輕輕地點,一下,一下。


  “皇兄。”墨雲嫻瞥見站在門外露出半個身子的墨子卿,叫道。


  墨子卿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吃錯了藥,怎地無端想起了那個女人。他麵上卻不顯,換了一副笑顏:“雲嫻。”


  他徑直走了進來,絲毫不遲疑,撩了衣擺就坐在了墨雲嫻的床榻邊:“我瞧著你已經大安了,氣色都比往日好了很多。這精神更是不必說了,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還愛聽戲。”


  墨雲嫻忍住心底翻騰起的惡心,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定要忍。她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笑眯眯地對著墨子卿抱怨:“左右也是無聊,出個門又不方便,還不如聽阿環唱唱曲。”


  墨子卿安撫道:“最近發生了一些事,父皇派了衛兵是為了你的安全,再忍忍,過幾日便好了。”


  “還要再要過幾日,再等,我就要讓素心給我跳舞了。”墨雲嫻噘著嘴,一臉的不滿意。


  素心聽見,慌忙跪下,連連搖頭:“公主莫開婢子玩笑了。”


  “皇兄,你瞧。素心這丫頭真沒趣兒,半點也說笑不得。”墨雲嫻瞧了素心一眼,話裏像是透了別的意思。


  墨子卿笑她:“你呀,當人人都同你一般調皮搗蛋嘛。素心膽子小,莫逗她。”


  “皇兄也不向著我,不行,這得罰。”墨雲嫻道。


  “好好好,你說什麽我都應,好不好?”墨子卿彈了一下她的鼻尖,寵溺地說道。


  刹那間,墨雲嫻渾身僵硬,感覺周身的血都要結成了冰,冷得嚇人。她望著眼前這個人,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初遇他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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