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情斷紅塵
回到邊城駐地軍隊布防完成後。小良顧不上歇息，急忙策馬飛馳回家去看田姞。回去的路上處處可見邊城逃難的老百姓，受周軍伐犬戎失敗的因素影響人心惶惶，開始四處逃難。整個邊城街道蕭條破敗，十分冷清。回到家中院落寂靜，地上的落葉積了厚厚的一層，看似好久未曾打掃。小良喊了兩聲，無人應答，徑直走向偏房，推門而入，隻見田姞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蓬頭垢麵，看似好久沒有下床了。看到小良回來，想掙紮著坐起來，可是連續兩次都沒有成功。小良趕緊伸手讓他躺在床上別動。真是不可思議！他離開家短短的三個月時間，田姞竟會變成這般模樣。小良平複著自己的心情追問：“你何故變成了這般模樣？”田姞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放聲大哭，就像一隻受傷的羔羊見到了救命的稻草。
小良出於無奈，命人找來專門侍候田姞的鄰居詢問，鄰家的老頭不敢來，隻有老嫗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走進來。看到田姞悲痛欲絕，為了不讓他再添傷痛，就將小良喚出門外，屋簷下說話。
“這事兒與我家半點關係也沒有，我家的兩個兒子都已參軍戰死了，隻有我們老兩口苟延殘喘，安度晚年。”老嫗說。
“把你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我，但說無妨。”小良說。
老嫗說：“你走後，家中留了兩名侍衛，還花錢請我每天為你家娘子做飯，操持家務，我老婆子一天也沒敢懈怠，不信問你家娘子便可知曉。隻是你留下的那兩名侍衛真不是個東西，每日不知道悉心看家護院，隻知飲酒賭錢。前不久聽說周軍伐犬戎失敗三萬人馬陣亡，沒死的也都投降了犬戎。這兩個壞東西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心生歹念，先是盤剝你家娘子的錢財，金銀首飾全部搶走，還不滿足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強奸了你家娘子。大半夜聽到呼救聲，我們過來查看，誰知剛進門白晃晃的鋼刀便架在我們老兩口的脖子上，我們都是老弱病殘呀！無能為力，隻能任由他們自作孽。過了兩天這倆人便不見了蹤影，你家娘子尋死覓活，幾次上吊自殺，都是我救下了她。如今她鐵了心隻想一死解脫，茶飯不思，故而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我也曾好話說盡，善言相勸，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趕緊找個郎中瞧瞧，不然性命堪憂！
小良聽過這駭人聽聞的事情氣得咬牙切齒，一拳砸碎了門板，嚇的老嫗癱坐在地，小良急忙扶起來說：“這兩個混賬，有朝一日讓我見到定將他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事已至此，小良非常後悔當初自己意氣用事，將她帶到邊城來蒙羞受辱以致釀成慘劇。事到如今，他隻有加倍的愛護珍惜她，才能彌補自己的過失，遂請來大夫為田姞醫治並叮囑老嫗悉心照料。又過了數日，小良回家發現田姞的氣色好多了，已經能下地走動，梳洗打扮之後又恢複了昔日的風韻和嫵媚。可能是出於內心的感激，她對小良相敬如賓、恭謙禮讓，細致入微。讓小良感覺一場大病之後，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非常溫順。晚飯過後，小良看到她的病情好轉，感覺自己的心情也好了，索性不再回軍營了，要留下來過夜。田姞聽聞，先是一愣，然後愁眉緊鎖，仿佛有天大的事情積壓心頭。小良見狀疑惑不解，忙說：“你不樂意的話，那我走就好了。我是看你一個人在家太過孤單，才留下來陪你。”
田姞急忙說：“官人哪裏的話？賤婦這條命都是你救下的，我沒有不樂意，隻是怕我這汙穢之身玷汙了官人的一世英明。我早就聽說官人已過而立之年，至今尚未婚娶，若心思都放在我這樣一個下賤的寡婦身上，實在是愧不敢當。從平陽出來的時候，我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三從四得要守住婦人的貞潔，做牛做馬替我的父親踐行當年的承諾，別無他意。”
小良聽著隻覺得好笑，從小到大他沒有聽說過這麽多的封建道德和人世倫理，真是不可理喻便說：“我向天發誓，此生一定要好好待你，天地為證，其它的就別多想了！我的祖先是戎狄人，從來不在乎這些。”
“我不嫁給你，也是真心為你好，一個被人玷汙的寡婦做了你的妻子會被世人恥笑，你還年輕來日方長，三妻四妾盡管娶。”田姞說。
小良實在有點煩不想聽這些虛偽的說辭。便說：“好了，別說了。有件事必須得馬上做準備。犬戎的大軍很快就要攻城了，為了妥當期間我派人送你回老家，或者到臨汾大營暫避。戰爭結束後，我再來尋你。”
田姞欲言又止，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小良被她這種喋喋不休的說辭，搞得一肚子怒火，但又不好發作，心情特別糟糕。這女人的心琢磨不透，晦澀難懂。立馬起身騎馬走了。
翌日，小良正在城牆上查看城防設施，忽然屬下報告城牆下有一對老夫婦嚷嚷著要見小良守備。遠遠地望見可能是鄰家的老嫗夫婦，便快速下了城牆，見到二老淚流滿麵地說：“將軍家中出事了，趕快回去看看吧！”
小良不慌不忙地說：“能有什麽事兒？我晚飯時間自然會回去的。”老嫗急切地說：“不好啦！你家娘子她……”小良忙問：“她怎麽了？”老嫗說：“大事不好了，您回去看就明白了……”
小良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田姞肯定出事了，迫不及待地騎馬飛奔回去。到了家中房門敞開著，田姞靜靜地躺在地上，眼珠子瞪得滾圓仿佛就要掉出來一樣，嘴巴大張，舌頭吐的很長很長，脖子上有一道很深且發紅印痕，樣子非常嚇人。小良用手摸了摸額頭，非常的冰冷，他仍不死心，解開衣衫用手摸心髒也是一樣的拔涼拔涼，很明顯已經死亡很長時間了。小良感覺大腦轟的一聲響，怒發衝冠仰天大吼：“這是為什麽啊？你要這樣對我？蒼天在上，對我也太不公平了吧！我滿腔熱情，一片誠心，難道換來的就是一具屍體嗎？”他怒不可遏，用拳頭猛烈地捶打著地板，發出咚咚的響聲。直到這時，老頭老嫗才趕到家，看到小良怒火中燒，正在氣頭上，趕緊過來勸慰寬心，並拿出田姞臨終的遺信。
“將軍，您看這是我今兒早晨剛進屋時發現的，我們不識字，你自己看吧！”老嫗說。小良方才停下來砸地板的手，打開信箋，娟秀的字跡立刻映入眼簾。
小良官人：
我本鄉下平常百姓家的普通女子，因家人自私自利的心態作祟，把我的命運和一個毫不相幹的你，牽扯到了一起。時光荏苒，世事變化，造物弄人。一場由你而起的家庭變故，讓我不得不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償還今世釀成的苦果，我做牛做馬補償對你的虧欠。近日，聽聞邊關又起戰事，我一時間又成了你的累贅，讓你分心照料安置，思慮再三，我決定走了，不再影響你娶妻成家，不在羈絆你的大好前程。
到了九泉之下，我還要去報答我那個早死的丈夫。我婆家是回不去了，說我是娼婦害死了丈夫，還跟男人私奔，就連我的兒子也不認我，情理之中我不是個好母親。往回走的路隻有一條，救贖今生的罪孽，所以我隻能走了。在閻王麵前還要請求寬恕，讓我的丈夫不要休了我，在另一個世界去救贖，因憤怒慘死至今還在四處遊蕩的靈魂。
願世間一切罪惡的根源，因我而逝。生者健康，死者安息。
一個陌路相逢的田姞。
小良看完信漸消了心中的氣憤與悲痛，他真心實意。關愛守護的心上人，對他從未動過半點真感情。他的死似乎與自己毫不相幹，他這是為誰痛哭！為誰悲憤！想著想著心中的另一團怒火又莫名其妙地燃起來。回想自己這些年的經曆，在平陽遇到田掌櫃是他人生的重大轉折。他從一個不勞而獲的紈絝子弟，變成了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人生的巨大變化讓他有喜有悲。出身門第的貴賤，貧富懸殊的階級差別，讓他無緣於自己心愛的女人。田掌櫃一家欺騙了他，即使後來他采用非常手段得到了心慕已久的女人，可是物是人非，人間的世俗道德不允許奪人之妻，再次欺瞞了他，縱是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更別想得到她的真愛了。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周王朝，他始終是個過客，無論多麽地努力拚搏，最終還是個局外人，無法融入其中。他要打破這個萬惡的舊世界。他現在是個邊城守備，隻有區區五千人馬，若是犬戎數萬鐵騎的輪番攻擊下，敗兵已成定局。周天子和晉候就像天上的禿鷲，隨時等著收拾殘局，他們無力派兵增援，糧草供應快要中斷了，隻待兵敗後拿他問罪以謝天下。
這一夜，小良無眠。他的心中有太多的悲憤和痛苦。現實世界對他太不公平了，輾轉反側地思考著一個問題。他不能坐以待斃。他要以有限的力量去改變現有的世間定局。創造出一個全新的世界格局。他終於將埋藏在心底的怒火，轉化為自己前進的動力。從這一刻起，他要孤注一擲，“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即刻起身，深更半夜出城了，城門守衛見到守備大人也不敢多問，立馬開門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