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錯情謬愛
寧延平和聶芳蓉寄希望於聶長老能夠看在蕭天河的麵子上同意兩人雙修,但白櫻雪卻覺得不太可能。
“白姑娘,你不了解聶長老,他可是個不苟言笑之人,平日總是板著一張凶臉,除了對掌門之外,極少見他麵露笑意。但是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得知蕭公子是步皇大人的朋友之後,他一連笑了幾回了?”寧延平道。
就連聶芳蓉也說“沒錯,不怕二位笑話,我爹他對我都從來沒有像對蕭公子這等好態度。還是勞煩蕭公子替我們說說情吧,反正我爹也不知道我們是偶遇,到時就說我們早就相識,你們夫妻今番是特意來飲空觀探望我們的。”
“說情小事,樂意效勞。隻是這結果嘛,也許不會像你們預想得那麽美好。”蕭天河與白櫻雪一樣不抱樂觀,“盡管令尊對我態度不錯,但這種兒女私情,他應該不會聽我的。”
“先得知道掌門公子對你是什麽態度,他很中意你嗎?”白櫻雪問。
聶芳蓉搖了搖頭“嵇師兄對我和對其他人一樣,都很客氣。此事掌門也一直沒有明確表態,”她苦笑一聲,“若是掌門父子都同意,以我爹的強硬性格,我恐怕早就被逼成婚了。現在弄得我爹總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好像我沒人要,硬要塞給人家似的,甚是丟臉。”
“也許掌門是不好意思駁令尊的麵子。唉,既然別人不願意,何苦非要如此呢?”蕭天河真替聶芳蓉感到不值。
“誰說不是呢?”聶芳蓉又委屈得淚光閃閃。寧延平握住她的手,小聲安慰著。
“我有一事不明。”蕭天河問道,“令尊已經貴為長老了,為何還非得把你嫁給掌門公子不可?恕我直言,令尊也許是個趨炎附勢之人,但趨炎附勢也得有所圖才對啊!他總不能指望著掌門把位置傳給他吧?”
聶芳蓉和寧延平都愣了,他們倆還真沒考慮到這個問題。
白櫻雪猜測“也許是為了聶姑娘以後能在宗裏吃得開?畢竟嫁給掌門公子嘛,別人自然得尊她一等。”
蕭天河反駁道“那‘長老之女’的身份就吃不開了嗎?況且如果現在聶姑娘在宗裏不受尊敬,恐怕也是聶長老造成的。此外,我覺得一個能置女兒終身幸福於不顧的父親,是不會替她的將來考慮那麽多的。”說到這兒,他下了定論“聶長老一定是為了他自己。”
房中陷入了沉默,聶芳蓉落寞地看著桌上的燭燈出神。
“總而言之,我先替你們求情試一試,說不定令尊會滿口答應呢。”蕭天河安慰她。
聶芳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氣氛太沉重了,於是蕭天河轉移話題,四人閑聊了一陣後,聶長老趕回來了。
一進屋,他就從儲物法寶中拿出幾碟下酒好菜,在桌子上鋪張開。“山野小鎮,珍饈不多,隻能趕出這幾道菜來,見諒。”他滿臉堆笑。
破天荒頭一遭,他也招呼聶芳蓉和寧延平一起入座。酒過一巡,他問起蕭天河與太玄帝皇步重芳相識的過程。蕭天河將在羨水山巔的事粗略說了一遍。當聽說蕭天河還有個弟弟成為了丹幽帝皇房瀚興的座上賓時,聶長老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聶芳蓉與寧延平對視一眼,桌下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蕭天河的來頭居然這麽大,他越是受聶長老尊重,促成兩人美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聶芳蓉不失時機地故意“透露”,蕭天河“夫婦”是她和寧延平的“故友”。聶長老知道之後,更是興奮得紅光滿麵,頻頻舉杯。
火候到了。蕭天河裝作早就知道寧、聶二人兩情相悅,詢問聶長老打算何時讓兩人成婚,並聲稱到時必來賀喜。
聶長老的盈盈笑意忽然全都消失了,寧延平和聶芳蓉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實不相瞞,我本打算讓小女與掌門之子成婚。”聶長老說著,看了看聶芳蓉,“不過念在她費盡心思竟然尋到一個步皇大人的朋友來說情,也罷,我就不強求她嫁給掌門公子了。”
寧延平和聶芳蓉大喜過望,兩人相視而笑。
蕭天河正要拱手稱謝,聶長老卻繼續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希望蕭公子能答應。”
“好說,隻要在下力所能及,必當竭盡所能。”
“我希望蕭公子娶了小女。”聶長老此言真是有如晴空霹靂,驚得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爹,蕭公子的妻子不就在……”聶芳蓉剛說了一句,被聶長老瞪了一眼,嚇得不敢說了。
“請恕在下實難從命……”蕭天河說著,悄悄捅了一下白櫻雪。
白櫻雪連忙佯裝生氣“聶長老,你這是何意?是要拆散我們夫妻不成?”
聶長老撫須大笑“行了,你們都不要再裝了。以我的閱曆,難道還看不出來麽?蕭公子與白姑娘根本就不是夫妻!”
“這……聶長老何出此言?”蕭天河不解是何處出了紕漏。
“夫妻之間,舉手投足、言語交談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有愛意蘊藏。你二人雖然關係不錯,但卻是敬意的成分更多。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應該是朋友吧?”
蕭天河與白櫻雪啞口無言,寧延平和聶芳蓉更是大吃一驚。
“你們也並非小女和延平的故友,而是今天剛結識的吧?”聶長老原來早已心中有數,“不過才初識,蕭公子就願意為小女求情,果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小女以後跟了你,我也就放心了。”他這番話說得儼然像是一位慈父。
“果然瞞不過聶長老。”蕭天河對他敏銳的洞察力肅然起敬,“不過白姑娘雖然不是我的妻子,但我的確已經娶妻了。令嬡之事,恕我不能答應。”
“唔……那也無妨,既然你已娶妻,那小女就給你當妾。二女共侍一夫也不算什麽稀奇事,以小女溫柔的性格,肯定能和令正好好相處。”聶長老真是個倔強的人。
蕭天河頭皮一陣發麻。
“爹!你為何非要把女兒塞給這個,塞給那個?人家蕭公子都明言拒絕了,你還讓我給他當妾……”聶芳蓉淚流滿麵。
“住口!”聶長老吹胡子瞪眼,“蕭公子和白姑娘裝成你的故友乃是義氣,而你卻是在欺騙爹!我沒找你算賬,你還有臉質問我?”
聶芳蓉掩麵大哭,衝出了房間。寧延平剛想追出去,卻被白櫻雪按住了,她自己追了出去。在她想來,剩下三個男人在房中,一定得把問題給好好解決了。
“讓我納令嬡之事,聶長老休要再提。”蕭天河幹脆直說了,“我不明白,聶長老為何始終不同意讓令嬡與寧兄雙修?雖然相識不長,但我看得出來,寧兄對令嬡可謂一往情深,令嬡嫁給他之後肯定會很幸福,難道這樣不好嗎?”
寧延平趕緊起身,拍著胸脯表態“師伯,我發誓,如果娶了師妹,我一定會對她百般疼愛,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聶長老歎了口氣“你坐下,看來這件事我不得不說了。延平,你還記得當初是如何加入飲空觀的嗎?”
寧延平怔了怔,不知道他為何問起這件事“記得,是師伯您領我入宗,讓我拜在師父座下。”
“後來呢?在修煉之事上我對你關照如何?”
“師伯對我要求嚴格,我知道,那是為了督促我上進。”
“是不是唯獨在你和蓉兒感情的事上,我對你不好?”
寧延平咬了咬嘴唇“是。”
“你和蓉兒從小就認識,在你們入宗之後,我之所以沒有親自收你為徒,就是為了不讓你和蓉兒有過多接觸,但又不想你離我太遠,所以就把你安排在師弟座下。可是感情之事有如洪水猛獸,長大之後,你和蓉兒之間還是產生了愛慕之情。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把你們二人其中一個送得遠遠的,今生再難相見才好。真是一時不舍,悔恨萬分呐!”聶長老惆悵地歎道。
蕭天河隱約聽出些眉目了,渾身立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寧延平還是不解“我和師妹從小青梅竹馬,長大後互生愛慕不是很正常嗎?師伯您既然關照我,為何不許我娶師妹呢?”
“非得讓我直白明說嗎?”聶長老苦笑著搖了搖頭,“也罷,事到如今,就不要我這張老臉了。延平,你可知你的父親是誰?”
“不知。我從小就沒見過父親,‘寧’姓是隨母親……”寧延平意識到了什麽,眼睛瞪得近乎要脫眶而出,結結巴巴地呢喃,“不、不會吧……不!不會的……”
“延平,你和蓉兒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聶長老一語道破。
“哐當!”門被猛地撞開了,聶芳蓉涕淚橫流地站在門口,“爹,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聶長老其實早就知道女兒在門外偷聽,他是不想再繼續隱瞞下去了“那是爹一時衝動鑄成的大錯,害得延平他娘未婚而孕,飽受欺辱。礙於自己的名聲,我不便將她接回飲空觀,隻把你和你娘接了過來,最後害得她鬱鬱而終,留下延平孤苦伶仃。這時,我再以‘照顧鄰居遺孤’的名義,將延平接進宗來,讓一子一女都在我的身邊成長。”
“原來小時候那位可憐的鄰居姨娘是被爹禍害的……怪不得,怪不得爹對她那麽關照,可憐我娘,至死都一直被蒙在鼓裏,還以為是爹心腸好……”
“是我對不住你娘,更對不住延平的娘。”聶長老語氣沉痛,拈得長須“吱吱”作響。
“哈哈,哈哈哈……”聶芳蓉忽而大笑著跑遠了。
“白姑娘別去追了,讓她冷靜一下吧。”聶長老喊住了白櫻雪,又對呆愣愣的寧延平道,“正因為你是我的兒子,牽涉到你二人感情之時,我教訓你們出手才那麽重。因為我的過錯,讓你們受委屈了。”
寧延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閉上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淚水潸然而下。
蕭天河與白櫻雪對視一眼,也為苦命的兩人黯然神傷。
屋外漸漸飄起雨來,落在房瓦上發出單調的聲音。沉默了一陣子,聶長老繼續往下說“禍既已釀成,隻能盡力補救。我想把蓉兒嫁人,斷了你的念想,但又不想隨隨便便把他許給宗外那些不熟悉、不可靠的人,而宗內其他男弟子都知道你二人感情甚篤,沒有人願意接近蓉兒,於是我想方設法想讓掌門公子奉父命娶了蓉兒,但掌門又始終沒有答應。今日遇見蕭公子,發現他既有情義,又是個能得步皇大人賞識的青年才俊,所以甚至不顧蓉兒將來的修煉,想讓他帶走蓉兒。蕭公子、白姑娘,多有得罪,也讓你們見笑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我小時候一直惱恨,為什麽我和其他人不一樣,為什麽我隻有母親,卻沒有父親。我娘她死得可憐,別指望我會叫你一聲‘爹’!”寧延平此時心亂如麻,隻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吼、大哭一場。
“我知道,我不配。”聶長老揉了揉眼睛,“不過事情已經說清楚了,你和蓉兒可以繼續留在飲空觀修煉,但必須慧劍斬斷情絲,以兄妹之禮相處。時間可以衝淡一切,相信以後你們都能分別遇上情投意合之人……”
正說著,一位飲空觀弟子跌跌撞撞地跑進院子來“聶長老,不好了!聶師姐她自盡了!”
“什麽!”聶長老驚得從椅子上彈起,衝進了雨中,蕭天河與白櫻雪緊隨其後。
那名小弟子帶著哭腔“我剛才遠遠看見聶師姐哭著跑過,不放心就追過去看看,沒想到師姐她……”
“都怪我!剛才跟著去就好了!”白櫻雪一路上都在懊悔地自責。
一行人跑到小弟子所指的樹下,發現聶芳蓉靜靜地躺著,腹部插著她自己的刀,周圍的地麵都被混著血的雨水染紅了。在她右手邊的土地上,寫著八句話
“天亦幽咽,
心雲沉沉。
錯情謬愛,
噩噩渾渾。
兄妹苟且,
有悖人倫。
汙體化土,
魂歸紅塵。”
“蓉兒!是為父的過錯,你又何苦……冤孽,真是冤孽啊!老天,該死的是我,求你還我女兒命來……”聶長老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抱起女兒的屍體,踏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小弟子抹著眼淚跟了上去。
“造化弄人,老天和他們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蕭天河慨歎著,輕輕抹去了那八句話。
白櫻雪也哭了“下午才剛剛結識,沒想到夜裏就陰陽相隔……”
蕭天河忽然一個激靈“不好!寧延平怎麽沒跟過來?”
兩人趕緊狂奔回院子,卻遠遠看見聶長老背對著院門呆呆地站著,小弟子在旁邊哭得稀裏嘩啦的。
院子當中,躺著兩具屍體。一具是被抱回的聶芳蓉,另一具是同樣自盡的寧延平。地上也有一行遺言“恕我無法盡孝,我隨蓉兒去了,但願來生我和她有緣做夫妻。爹,保重。”
白櫻雪捂住了嘴巴,淚如雨下。
此時此刻,蕭天河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因為一場錯誤的愛情,兩個生命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聶長老的容顏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口中不斷念叨著“走了,都走了……”他緩緩抬起手來,突然重重一掌拍在自己的天靈蓋上。
“聶長老!”蕭天河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攙扶,卻發現他頭頂血流如注,已然斷氣。
旁邊的小弟子都嚇傻了,回過神來之後飛也似地跑了,不知去往何處報信。
懷著悲痛的心情,蕭天河與白櫻雪在院子後麵的山坡上掘了三座坑,將三位逝者安葬。
悼念完畢,天已經蒙蒙亮了。
“小雪,我們走吧。”蕭天河道。
白櫻雪問“要不要給飲空觀掌門留一封信?畢竟死的是一位長老……”
蕭天河思索片刻“還是不要了。聶長老的事掌門也不知道,反正三人自盡都有那個小弟子做見證,我們又何必多嘴呢?”
“唉,不知道宗裏的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會如何議論。”
“兩處的字跡我都已經抹去了,那個小弟子如果聰明的話,應該不會如實說出來的。逝者已逝,誰是誰非又有什麽重要呢?”
兩人帶著滿腹惆悵,離開了飲空觀。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沿著來路返回,他們又到了遇見寧延平和聶芳蓉的那條小河邊。
“對了,我差點兒忘記了一件事,你隨我來。”白櫻雪拉著蕭天河往另外一個方向的樹林裏走。
“可是為了那采蜜的小蜂?”蕭天河一下子就猜到了。
“沒錯。聶姑娘帶我去看時,我發現那小蜂非同一般,雖然不主動襲人,但卻是有毒之蟲。”
“何以見得?”
“你還記得我在孟章界桂花林中所養的那群毒蟲嗎?這裏的小蜂與那毒蟲有八分相似,所以我猜測,小蜂應該是毒蟲在清微界發生了某種異變。”
“那你是打算將蜂群收入孟章界帶走?”
白櫻雪點點頭“隻要它們肯聽我的蟲笛號令。正好,我的毒蟲在禹餘界同熱海十二蛟作戰時死得所剩無幾了。”
桂花的香氣越來越濃,白櫻雪撥開一片枝葉,兩人來到一小片空地上。濃鬱的香氣就是從這裏散發開來的。不過,香氣卻並非來自於桂花,而是來自花枝上掛著的一個個蜂巢。
“還記得我說過此處的花香有些特別嗎?原來不是花香,而是蜜香。”白櫻雪拿出曲、梆雙笛,輕輕吹奏起來。
果真有效!黑色的小蜂陸續從蜂巢中飛出,在空中優雅地飛舞著。
“成了!”白櫻雪大喜。
蕭天河將蜂群和蜂巢全部都收入了孟章界。
“你換別人來陪你同行吧,我得回桂花林照料蜂群。”
蕭天河心念一動,將黎翠嫣召了出來,把白櫻雪收了回去。
可是,雷嘯炎卻在孟章界裏大喊大叫。不得已,蕭天河也把他召了出來。
“哈哈,我終於‘重見天日’了!”雷嘯炎先是用力地擁抱了一下蕭天河,然後自然而然地向黎翠嫣展開了雙臂。
“你敢!”黎翠嫣瞪了他一眼。
“嘿嘿……”雷嘯炎訕訕地笑了笑,“我們三人‘比翼雙飛’,不對,是‘比翼三飛’,一同闖蕩這清微界的江湖!”
蕭天河搖頭歎息,他這個老毛病,還是沒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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