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化骨火爐
秋老和豐啟桓隻知道竇遠川在與“春”長老的戰鬥中不占上風,而且飛鏢幾近耗空,並不知道後來竇遠川和“春”長老已經雙雙落入“黑水”池之中。在秋老想來,若是前頭的同伴已和“夏”長老開戰,稍後“春”長老勝了竇遠川之後再追上,來個前後夾擊,那可不妙。
“必須盡快解決掉‘夏’長老!”豐啟桓與秋老所見略同。
秋老用劍挑開了鐵門,頓時從門內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兩人吸進了門內,隨後鐵門自動關上,並消失不見了!
這明顯是迷陣與幻陣的疊加,鐵門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而是因為法陣的關係轉移了。
鐵門很小,但門裏的空間卻很大。這裏充斥著澎湃的熱浪,兩人以功力護體才不至於被灼傷。
先行的同伴們就在前方不遠處。秋老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的洞頂比莊園其他地方略低,而且很平,與一圈高大的院牆合圍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腳下的地麵又幹又硬,布滿了龜裂縫隙,股股熱浪正是從縫隙中噴湧出來的。
見隻有秋老與豐啟桓到了,其他人也就明白了,竇遠川必是獨自留下與“春”長老決戰。
“嘿嘿嘿……”“房間”中忽而響起了低沉的笑聲,“想不到你們這麽快就能闖過‘春’娘們兒的花海。”
在“房間”正中的一座石台上,坐著一個著上身的光頭男子。他低著頭,雙肘撐在兩腿之上,下巴又架在兩手之上。他渾身都是肌肉疙瘩,身形十分健美。看來他應該就是“夏”長老了,聽他稱呼“春”長老為“娘們兒”,眾人都有點兒犯惡心。
秋老暗暗吃驚,這裏熱氣逼人,己方所有人都在以功力護體,故而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而“夏”長老卻是憑著肉身與熱氣相抗。他身上油光光的都是汗,偶有汗滴落在地上,即會發出輕微的“哧啦”聲並立馬被烤幹。他的褲子上隱約有些發白,那明顯是汗被烤幹之後留下的漬跡,腳上沒有鞋子,赤腳踩在地麵上。
“進了我這‘化骨火爐’,可就沒那麽容易出去了。”“夏”長老抬起頭來,駭得眾人倒吸一口氣。他的麵容十分恐怖,沒有眼珠,也沒有鼻子,嘴唇也豁開了一個大口子,別人是上下兩張嘴唇,他卻是四片。
很明顯,他的臉曾經被人砍過。
“哀”長老看清了“夏”長老的臉之後,渾身顫抖,臉上稍有地露出了憤怒的神色,口中喃喃地念叨著“是他,就是他……”而後突然抬高聲音“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哦?難道還有‘舊識’?”“夏”長老一抬眼皮,空幽幽的眼洞朝向溫澤愷。
“‘無眼、無鼻、四瓣嘴的怪物’,原來那孩子說的都是真的!”溫澤愷激動不已,“‘怪物’!你還記得四十九年之前,曾經屠戮過青變洲廬雪城水心山莊之事麽!”
“夏”長老聳了聳肩“我殺的人多了,哪裏記得那麽詳細。”
“那你總記得那株‘海靈珊瑚樹’吧?”
“哦,那個破珊瑚啊。本以為是個稀罕貨,結果卻沒有想象得那麽值錢。在路上還被我不留神磕斷了一根杈,破了品相,最後隻好便宜處理了,換來的錢隻夠大爺我逍遙了幾年而已。晦氣,晦氣!”
看著“夏”長老滿不在乎的神情,溫澤愷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水心山莊主仆總共四十六條人命,其中還包括四個沒長大的孩子,全都因為那一株‘海靈珊瑚樹’而煙消雲散,可在“夏”長老“眼”裏,那不過是賺一筆小錢而已。
“看來你就是那個莊園之主咯?”“夏”長老饒有興致地問,“我這人做事一向幹淨利落,絕不留下破綻,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相貌的?”
“當時有個鄰居家的孩子正在和我的孩子玩捉迷藏,他命不該絕,當你帶人殺進山莊時,正好輪到他藏。他躲在爐灶裏,從火門目睹了你犯下的一切惡行。後來我問他,被嚇壞了的孩子隻是重複著‘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四瓣嘴巴的怪物’,我本以為他是被嚇傻了,現在才知道他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當年行凶作惡的‘怪物’就是你!”
“夏”長老摸了摸自己的四瓣嘴“躲在爐灶裏麽……”說著,他忽而詭異地笑了,“天意啊天意!當年因為‘爐’而遺留下的事端,如今也將在‘爐’中來個了結!”言罷,他猛拍一記身下的石台,地上的裂縫中迸發出紅彤彤的亮光,更為熾熱的氣浪在密閉的“房間”內滾滾翻湧,眾人即便以功力護體,依然覺得灼熱難耐。
再看“夏”長老,渾身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但奇怪的是他的褲子沒有燒壞,筋肉也未被燒傷。從他那兩個眼洞散發出與地上裂縫中一樣的奪目紅光,似要噴出火來。他站起身,向秋老他們走來,步伐很穩實,即便地麵如此幹硬,依然一步一個腳印,每個腳印都深寸許,邊緣和切豆腐塊一樣整齊,腳印的掌心處還會留下一團小火苗,撲閃幾下之後才熄滅。要說將馭火之術玩到像“夏”長老這麽爐火純青的,眾人還從未見過。
隨著“夏”長老步步逼近,灼熱之氣似要令人窒息,每個人都感到了一股勢不可擋的壓迫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
眾人之中,唯獨“哀”長老站在原地紋絲未動。尋找了近五十年的仇敵就在眼前,他怎麽可能退縮?“你們先行一步,我要親手殺了他,為我慘死的爹娘和妻兒報仇!”溫澤愷咬牙切齒地說。他目光中蘊含的憤怒之火,絲毫不弱於“夏”長老眼洞中的火焰。
不料,“夏”長老聞言後卻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的耳朵都聾了嗎?我說了,這地方叫做‘化骨火爐’,隻要進了‘爐’子,就隻有焚肉化骨一個下場!”接著,他伏下身子又是一記猛拍。這一回拍的是地麵,地上裂開一條大縫,並疾速向溫澤愷腳下延伸。溫澤愷隻覺一股力量拽著他向下沉,縱然使盡全力,可腿腳似有萬斤重,壓根抬不起來。刹那,裂縫擴張到了腳下,地麵竟塌陷出一個洞,溫澤愷掉進其中,慌亂之間他拿出兵器——一根長棍橫卡在洞沿上。不過地洞依然還在擴散,棍子也要卡不住了,低頭看看,下方火紅一片都是岩漿,掉下去必死無疑。
千鈞一發之際,“怒”長老索江涯撲向地洞邊緣,拉住了溫澤愷的手。可洞中有吸力作怪,任多大力氣也拉不上來,溫澤愷就這麽吊在坑中晃悠著。
“夏”長老拿出一條鎖鏈來,在手裏甩著圈。鎖鏈的每一節都和之前那個牆上的鐵門一樣,燒得暗暗發紅。“來一個我抓一個,來兩個我抓一雙!”他衝著索江涯拋出了鎖鏈。
白水集疾步上前,抄起青龍短戟,對著鎖鏈劈下,誰知鎖鏈順勢纏在了戟上,白水集撤手不及,被鎖鏈燙了一下,皮肉立馬焦了一塊。
“夏”長老獰笑一聲,用力拉回鎖鏈,白水集單手角力鬥不過他,隻得鬆開了手,正好不斷擴大的地洞已經蔓延到索江涯身下,白水集急忙撲了過去,在索江涯即將掉入地洞的瞬間拉住了他的腳。
地洞還在擴大,荀芳惠恐白水集有失,又過去拉住了他的腳。“鐵秤砣”田濟豐怎會錯過這等“良機”?立馬飛身上前握住了荀芳惠的腿。荀芳惠臉憋得通紅,可是危急當前,也不便發火。就這樣,四人在地洞邊緣掛成一串。
“夏”長老剛繳了白水集的青龍戟,現在又將鎖鏈甩了起來。秋老手持仙劍擋在了他身前。“夏”長老瞥見秋老纏腳的布上已經滲出血來,冷笑道“在‘春’娘們那兒受傷了嗎?用火灼一下傷口可以止血,我來幫你!”話音剛落,鎖鏈對著秋老的腳下飛去。秋老退了一步,鎖鏈擊中了地麵,地上裂開許多細小的裂縫,像蜘蛛網一樣覆蓋了他身周一丈。裂縫中湧出肉眼可見的紅光熱氣,秋老隻覺腳下炙熱難耐。好可怕的熱度!以功力護體尚且如此。秋老想退出這塊地方,雙腳卻被牢牢地“粘”住了,像是陷入泥濘之中無法自拔。不得已,他隻能將大量功力匯集在腳上以免燒傷。
“這‘化骨火爐’對‘夏’長老的地利比起‘花海’之於‘春’長老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花海’至少能看到出路,‘化骨火爐’卻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可如何是好……”連一向沉著冷靜的秋老都有些慌神了,他一邊思索著對策,一邊揮出道道劍氣攻擊“夏”長老。不過這種攻擊方式對功力的消耗極大,再加上還得分出不少功力去護住雙腳,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秋老的功力就會耗空。
“夏”長老顯然知道這一點,居然不閃不避,而是甩動鎖鏈,秋老每發出一道劍氣,他就甩出一道火焰氣波與其相拚,看來在這“爐子”裏,“夏”長老的功力也恢複得很快。氣波每次相撞都會爆發出一股氣浪,沉悶的轟鳴聲在“爐子”裏回蕩,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另外一邊,在“夏”長老與秋老開始交手之後,地洞終於停止了擴張。雙目失明的豐啟桓想去幫地洞邊緣的四人,可是秋老與‘夏’長老拚氣波的聲音太響,他不能辨聽方位,失去了長鞭,他又無法助力秋老,隻得無奈地喊“‘喜’,你在幹什麽!”
四位首座之間都是用綽號相稱。“喜”長老陶勝均自打進了化骨火爐開始就一直沒什麽動靜。
豐啟桓喊了一聲後拿出磬來,用小錘敲了一下,磬音清脆,竟壓過了氣波爆裂的轟鳴聲,“夏”長老隻覺腦袋“嗡”的一下,精神有些恍惚,手上慢了,結結實實挨了秋老一道劍氣。
“秋風劍聖”的劍氣,那當然非同小可,“夏”長老胸口血肉橫飛,連肋骨都隱隱可見,痛得他大呼一聲,不敢再和秋老拚氣波了,終於開始閃躲。
或許是被磬音點醒,陶勝均忽然欣喜道“既然是‘爐子’,那就一定有‘煙道’!”
“夏”長老蔑笑“嗬,‘化骨火爐’隻是個比喻而已,你還真當是爐子?”
“我當然知道它是個法陣。我說的‘煙道’也是個比喻罷了。‘懼’,我高你低,試音!”陶勝均拿出鈸來。
豐啟桓明白過來,隨即大笑了一聲,開始輕輕擊磬,並且控製著力度,由弱變強,音色也從低到高,怪了,一個磬居然能發出漸變的音色。這邊陶勝均的鈸聲恰好相反,起初敲得震天響,然後慢慢放輕,音色從高變低。
“夏”長老感到莫名其妙,兩人這是在幹什麽?他們並沒有像剛才豐啟桓擊磬那樣以聲音攻擊,現在鈸和磬的響聲不過是些雜音而已,除了嘈耳之外似乎沒什麽作用。
但兩大首座的鈸磬合奏又豈會隻是雜音?當磬音越來越響,鈸音越來越弱,兩者達到相平之時,鈸與磬同時停頓了一下。
“找到了!”陶勝均暗運功力,雙鈸合並,“嚓”的一聲,音高與響亮程度和停頓之前那一聲完全一樣,但格外震人心魄。“叮”!豐啟桓的磬聲緊隨其後,餘音似要穿破耳膜鑽進腦袋似的。
“夏”長老捂住了耳朵。不過,這一聲蘊含著功力的鈸、磬連音依然不是針對他的攻擊。那麽,兩人的功力用到哪裏去了呢?
很快,眾人就知道了答案。地縫中的紅光消失了,“化骨火爐”內漸漸涼了下來,來自下方的吸力也消失了。地洞邊緣的田濟豐奮力一拉,將前頭的三人全都拽了上來。
荀芳惠蛾眉倒蹙、杏眼圓睜,抬手就給了田濟豐一巴掌。田濟豐揉著臉,滿不在乎地“嘿嘿”一樂。白水集問荀芳惠怎麽了,她卻搖頭不肯說。不過不說也能猜得到,之前拽腿時,田濟豐的手肯定不太老實。
“夏”長老大驚失色“你們竟毀了法陣!”
“沒錯!陣眼和陣腳就是‘化骨火爐’的‘煙道’,隻要將其‘打通’,我們就能出去!”原來陶勝均所謂的“試音”,是用聲音來激發陣法寶石振蕩,當振蕩幅度最大時,用功力摧之。
雖然毀掉陣法寶石是破壞法陣的常用方法之一,可是兩人此舉卻是高明得多。首先不用費力去尋找被掩藏起來的寶石;其次聲音無孔不入,即便寶石被藏在難以觸及的地方,聲音也能穿透屏障;另外以聲音震碎寶石遠比其他方式更加效率,碰上以同類寶石製陣的情況,找準音高之後,一聲便能將所有的陣眼、陣腳全毀,即便陣法寶石不同類,也就是多敲幾聲的事,消耗的功力並不大。最後,這種方法毀陣十分徹底,若是單毀一處寶石,若遇上個布陣迅速的陣法高手,再補上一顆寶石便可恢複法陣。若是所有的寶石都碎了,那法陣也就徹底毀了。
看來,“萬寶山莊”中的陣法都是“集寶盆”所布,“夏”長老並不擅長陣法,重新布陣也就無從談起了。法陣解除之後,牆上的鐵門也再次顯現。“哀”長老又一次站在了“夏”長老麵前。
“沒有法陣倚仗,我看你還剩幾斤幾兩!”溫澤愷橫端長棍,擺開了架勢。
“夏”長老猖狂大笑,胸前的傷口隨著笑顫一股一股地往外淌血“法陣沒了,實力尚在!不必借助法陣,我依然能送你和家人團聚!”他揮舞著鎖鏈猛抽,和溫澤愷戰成一團。
“‘哀’,我們先行一步。”陶勝均道。大家都知道,即使留下,溫澤愷也不願讓他們出手相助。
六人走向鐵門,“夏”長老卻大吼“休走!”他的鎖鏈又變紅了,這一回是他以自身的功力催火燒紅的。拾回了青龍戟的白水集挺身上前架住了他的鎖鏈,鎖鏈再一次纏在了戟柄上。
“熾熱功力,極度烈焰!能與之對抗的,唯有‘冬’耳!”“夏”長老囂張的聲音在“爐子”裏回蕩著。
白水集冷哼一聲,雙手白光直冒,青龍戟柄發出一陣“嘎啦啦”的聲響,一層白霜正迅速向鎖鏈纏繞處蔓延。
凍氣!
燒紅的鎖鏈從尾梢開始恢複如常,寒霜壓住了熾火。
“夏”長老瞠目結舌,他一向引以為傲的熱氣,居然輸給了“冬”長老以外的第二個人。
“要不是‘哀’首座要親手殺你報仇,我定取你首級!”白水集旋轉戟柄,解開了纏繞。
“夏”長老隻得“眼睜睜”“看”著六人陸續出了鐵門。他拽了拽鎖鏈,對溫澤愷叫囂“我就不信你也會凍氣!”
“殺你何須凍氣?看我的穿神棍法!”
溫澤愷的這套《穿神棍法》乃是得自長青寺掌門馬鳳煙的真傳,後來他又自創了一些套路和招式,並鞣進棍法加以改進。棍法如其名,講究一個“穿”字。其實棍的招式大多以打、砸為主,以“穿”為主的棍法極為罕見。
當初馬鳳煙親眼觀了一遍溫澤愷改進過的棍法之後,曾經說過“此棍法除卻‘哀’首座,恐再無人能修成。”原因就在於心境。
傷心難過的心境細分的話有很多種,戚、悲、哀、慟,其中“戚”過輕,“慟”過重,“悲”多顯於臉,唯有“哀”長久入心。
“哀”首座長哀數十年,其哀之意已融入棍法之中,他人無法達到與“哀”首座同等心境,自然也發揮不出《穿神棍法》的威力。
棍法起勢,溫澤愷進入了思念親人的哀痛心境“第一式,穿風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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