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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飛火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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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鑄造之術大同小異,無非是分為鑄胚、淬火、啟靈三大步。大師們鑄造技藝的差距主要體現在第三步啟靈之上。“啟靈”之“靈”並非單指靈力,而是指武器之魂。青龍大陸的鑄劍者們都相信,劍有劍魂;同樣,天焰大陸的鑄刀者們也認為刀有刀魂。如何以玄力將靈魂賦予所鑄之刀才是最終關鍵。無魂,則為凡品,有魂才是真正的魔刀。


  鑄造所需的輔料也同樣因人、因時、因刀而異,但像鄧先覺此次鑄刀所需的輔料,可謂是絕無僅有。眾人也都十分好奇,鄧先覺支使西門、南宮兩大家族的長老們天南地北地取來這些難得一見的輔料究竟有何用處。


  鄧先覺蹲在一個銅箱前,拿出了一塊厚布包著的東西,待他揭下蒙布,露出了一段大腿粗細、顏色暗紅的木頭,那正是幹枯期的“枯榮木”。接著,他又打開了那位老年徒孫帶來的包袱,從中取出了兩大塊晶瑩剔透的冰,冰還未融化,竟散發著陣陣淺藍色的水霧。最後,鄧先覺從自己背來的木箱中拿出了一團暗黃色的“溫泥金”。


  “西門府的‘溫泥金’還算好弄,可北堂家與東方家怎麽會準許西門家的長老前去破冰、采木呢?雖然鄧先覺鑄刀水平高超,可他們兩家也都有不輸給他的鑄刀大師啊!”南宮桐感到奇怪,因為北堂、東方兩家族與西門家族之間的關係都不算太好。


  南宮炎想了想,回答說:“換做是我,我也會答應。既然是鑄刀大師鑄刀需要的材料,想必北堂、東方兩家也不確定以後杜懷柔與屠令春鑄刀時會不會也需要這些東西,斷然拒絕的話不好。我想屠、杜二位大師一定也很好奇,鄧先覺要這些東西究竟想要幹什麽。”


  “此話有理。”南宮桐表示讚同,“族長,剛才你說三位鑄刀大師中還屬鄧先覺脾氣好,莫非你見過屠、杜兩位大師?我早年間曾與屠令春有過一麵之緣,但杜懷柔卻始終無緣相見。”


  “杜懷柔我也沒見過,這正是他古怪的地方。屠令春還偶有極品魔刀問世,可杜懷柔卻早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仿佛失蹤了一般。屠令春嘛,脾氣的暴躁程度絲毫不差給陽長老,據說曾經為了鑄刀材料方麵的一點兒小事將東方傲族長罵了個狗血淋頭,東方傲卻一句都不敢還嘴,嗬,誰讓人家是大師呢。不過說來也奇怪,屠令春那麽個火爆脾氣,居然能在鑄刀這極需耐性的領域大有成就,真是令人驚訝啊。”


  “族長不也鑄出了一柄極品魔刀嗎?我看還是材料品質的影響最大。”南台係主南宮月插言道,“不知評價鑄刀者的標準是什麽?”


  南宮炎搖了搖頭:“我那純屬是運氣,之後也繼續鑄造了幾次,不都失敗了麽?好的材料固然重要,但還是技術決定了最終的結果。說到對於鑄刀者的評價,似乎沒有一個確切的標準。在我看來,鑄造極品魔刀的成功概率能達到十之一、二者,就已經是百年難遇的大師了。當然,也得結合鑄造者的境界來看。寂滅後期鑄良品,寂滅中期鑄上品,寂滅前期鑄中、下品。若能以低境界鑄出高品質魔刀,也可算作高手。”


  “難怪賈萬鈞能成為神匠呢,洞虛境界就能鑄煉出極品魔刀,太強了!”南宮月道。


  “不僅如此,他在洞虛後期到大乘中期,一共鑄造了近百柄極品魔刀,成功率實在是高得驚人,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惜他卷入江湖恩怨過早亡歿了,否則以他的天賦,必定能超越阮、葉兩位大師。”南宮炎惋惜地說。


  “葉大師究竟去了哪裏?”南宮容忽然問道。這是天焰大陸千古以來最大的謎團,在古時那場仙魔大戰之前數年,諸多修魔高手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無蹤,若不是因為這件事,後來大敵來襲之時,修魔者們也不會應對得那般狼狽。所幸,由於十八柄絕世魔刀的蘇醒現世,天焰大陸才免遭覆滅之災。


  “我總覺得,修魔者們消失這件事與之後使劍的修真者攻打天焰大陸這兩件事有關聯。我們既不知道修魔者們去了哪裏,也不知道那些敵人來自哪裏。”南宮炎猜測,“或許,是同一個地方。”


  “你是說修魔者們也去攻打了那些修真者們的老巢嗎?那為何不見有人回來?敵人的老巢又在哪兒?”南宮容似乎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極北之地,無盡冰原,是我等無法涉足之處;西平海外,迷霧海域,也是無法探索的地方;南靜海以南,東和海以東,都是茫茫遼闊、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邊境的浩瀚汪洋。大千世界,天地乾坤,未知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南宮炎的口氣中帶著對天地自然的崇敬,他又道,“罷了,不必過多糾結於久遠往昔之事,鄧大師已代表了當今世上最頂尖的鑄刀水平,且看他如何利用那四樣奇物。”


  在幾人交談期間,鄧先覺已將“溫泥金”放在最當中的鑄台上,將“無極水”的冰塊放入旁邊的水池之中。


  “果不其然,以‘溫泥金’鑄模,用‘無極水’淬火。這與用普通材料鑄模、以冷水淬火又有多大區別呢?我看他就是想讓人窮折騰……”南辰係主南宮淩抱怨道。


  “你錯了。”另一邊席上的張東正接話道,“‘溫泥金’的材質較其他鑄模材料更加細密、平整,從


  起初的定型到最後的成模,‘溫泥金’除了在硬度方麵有所變化之外,其他方麵的變化微乎其微,十分穩定。‘無極水’較一般的冷水更加純淨,在淬火時不會有雜質滲入尚未冷卻的刀胚,另外‘無極水’剛融化時的溫度較尋常冰水稍低,使得刀具遇冷收縮得更加致密。鑄造之道講究精益求精,一切條件都盡可能準備到最佳,才能成就最終完美的品質。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會選擇這兩樣物品當作每次鑄刀的輔料。”


  “我們對鑄刀技藝都算不得了解,反正大師既然如此吩咐,就必然有其道理。”南宮容說著,忽然指著場中驚呼一聲,“咦?他怎麽……”


  鄧先覺的舉動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殿中一片嘩然。就在剛才,他打開了鑄台的灶門,將“枯榮木”扔了進去。


  整個蓋天林也隻有寥寥數棵、勞駕西門家族三位長老前去尋得的“枯榮奇木”,居然被當作柴火燒?鄧先覺這是故意暴殄天物還是腦子裏進水了?若是東方傲族長知道了鄧先覺如此浪費“枯榮木”,恐怕會暴跳如雷吧。


  “且看他如何使用‘熔芯石’。”南宮炎卻並不驚訝,語氣淡淡。


  南宮容非常不滿:“‘枯榮木’也就罷了,若是那個家夥敢隨便亂用我們辛苦尋來的寶貝‘熔芯石’,等鑄完刀看我怎麽收拾他……”


  鄧先覺蹲在木箱前,往外掏出一柄大約一尺來長的小刀,刀身散發著濃鬱的瑩瑩綠光,顯然是魔刀,而且品質不低。他從布袋中拿出兩塊“熔芯石”,放到了鑄台上。南宮家族眾位長老的心都“咯噔”一下,南宮容甚至在口中小聲地反複念叨著:“千萬別給我浪費……千萬別給我浪費……”


  鄧先覺舉起小刀,定氣凝神,對著拳頭大小的“熔芯石”一刀劈下,“熔芯石”左右裂開成兩半。切開的“熔芯石”有點像煮得半熟的雞蛋,外層已凝固,內層的“蛋黃”仍是流質。接著,他又切開另外一塊“熔芯石”,用衣袖一掃卷起四個半塊向旁邊一甩,丟入了放著“無極水”冰塊的水槽。岩漿從石心處流出,淌在冰上,冷熱消融,頓時騰起一陣濃密的水霧。鄧先覺又飛速地在水池邊布置了一個法陣,似乎為保存融化的“無極水”而用。


  以“熔芯石”化冰?長老們齊齊愣了片刻之後,終於爆發了。


  “嫌冰化得慢,用火烤不就行了?”


  “浪費啊,枉我們費力尋石!”


  “殺雞焉用宰牛刀?不,連‘雞’都算不上,殺個‘螻蟻’焉用‘極品魔刀’?”


  “我看他就是誠心刁難!”


  “快看,他又拿出另外三顆了!”


  隔音法陣中的鄧先覺絲毫聽不到觀眾席上的吵鬧之聲,他也對“張牙舞爪”的長老們視而不見,又一連切開了三顆“熔芯石”。這一回,他沒有扔進水槽,而是用小刀切下一小塊“溫泥金”並迅速地捏成一個小碗,小心翼翼地將岩漿收集在碗中。


  長老們逐漸安靜下來,屏息凝視地盯著鄧先覺的每一個動作。


  隻見他收集完岩漿之後,打開鑄台灶門,將其傾注在“枯榮木”上,“枯榮木”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


  居然是引火之用。


  “哇呀呀,氣死我了!什麽鑄刀大師,我非把他揍成豬頭大師不可!”南宮容憤怒地站起身來,揮舞著拳頭。


  其他長老也你一言我一語激烈地抱怨著,大殿中嘈聲一片。蕭天河雖然不知“熔芯石”有多珍貴,但平常之火都可以解決的問題,卻大費周章取來岩漿而用,他也覺得鄧先覺的確有些過分。


  南宮炎大喝道:“不要吵了!不就是幾顆‘熔芯石’麽?我南宮家賠得起!‘熔芯石’易求,鑄刀之技難買!”


  長老們忿忿地坐回了原位,而場中的鄧先覺正在不緊不慢地捏塑著溫泥金,這些明明都是可以事先準備好的事。


  待得“溫泥金”成模之後,鑄爐中“枯榮木”也燒到了最旺,鄧先覺突然一把扯去了衣服,露出了一身白淨的贅肉。


  幾位女長老頓時“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真正的鑄煉,現在才要開始。


  鄧先覺仿佛完全變了個人,一身贅肉絲毫不影響身形的敏捷,他將數種材質在鑄台上一字排開,打開台頂閥門,爐中的火焰霍然騰起,他立即將雙掌覆在台前兩個孔洞之上,以玄力凝火、催火,一連串動作迅速而又輕巧。“枯榮木”燃燒的金黃色火焰與彤紅的玄力之火相互席卷、湧動、包容、翻騰,對鑄台上各種材料進行著猛烈的煆燒。


  “單看鄧先覺對火焰的掌控程度,我們這些在場的就無人能及。”張東正稱讚道。


  “煆燒隻是從材料中除去雜質的第一步。這個過程往往要持續很長時間,因材料特性從數日至數年不等,希望鄧先覺不要讓我們等得太久。”南宮桐道。


  “數年?哼,早就過了材料的最佳鑄煉時機了,看來桐部主也不太會鑄刀。”張東正小聲道。


  鄧先覺何嚐不知道這一點?隻是要把握住那個時機,實在太難了。這些高檔材料的最佳鑄煉時間就在幾日之後,在這期間無論如何也是來不及將材料提純的。就像張東


  正當初在為蕭天河接風的晚宴上所說,鑄刀者們往往把握不住最佳鑄煉時間,隻能退而求其次,追求材料的純淨。因此僅是煆燒這一步,鄧先覺就足足耗去了兩個月的時間。


  在這兩個月期間,鄧先覺還做了另外一件事。雖然有陣法保護,但“溫泥金”與最後一顆“熔芯石”也無法存放兩月之久,所以煆燒了五日之後,鄧先覺將“溫泥金”定了模,切開了“熔芯石”,把岩漿倒在上麵。“溫泥金”受熱急劇變硬,刀模已成形。對於這一顆“熔芯石”的用法,南宮家族的長老們還算滿意,雖然用岩漿成模也有些大材小用,但總算是派上了正經用場。


  煆燒完畢之後,各種材料已化為流漿,下一步就是將幾股流漿融合。這一步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鑄造者必須對各種材料的特性十分熟悉,並且知道以何種方法消去材料間互相排斥的不利因素。最麻煩的是,有些珍稀材料在摻合後的特性會因各物比例的不同、因鑄造時間的不同以及鑄造環境的不同而變化,消去排斥因素的方法也因此而不拘於一定。這都需要鑄造者在長時間、無數次的實踐中歸納總結、積累經驗後方能得心應手。


  鄧先覺融合流漿後,看似隨意地從幾種輔料齏粉中抓了幾把撒入其中,其實各種比例他早已了然於胸,信手拈來。


  接下來,就是使用鑄模給流漿定出刀形了。這一步沒什麽好說的,隻要鑄刀者的動作細致、耐心即可。注漿時手要穩,撫漿時勢要平,這些隻要經過長久的練習即能做到。不過鑄造魔刀的這個過程有一點與鑄造凡品刀不同,在定形之後,因為鑄造凡品刀的鐵匠能力有限,所以往往是先淬火再開刃,而對於鄧先覺這等魔刀鑄造大師,定形、開刃就一並解決了。


  待流漿稍微冷卻成形之後,要進行另外一個重要步驟鍛打。這是提純材質的最後一步,需要鑄刀者親自出力。煆燒是去除其他物質的大統方式,鍛打就是剔除雜質的細致方法。鄧先覺拿出兩個方頭錘,一手一把,對著刀胚疾速錘煉起來。他那肥碩的臂膀已經看不清了,化作上下翻飛地兩團白影,揮臂如疾風,落錘如驟雨,每一次錘與胚的猛烈撞擊,都會帶起四射的火星,仿佛煙花一般絢爛。如果沒有隔音法陣的存在,那鏗鏘的鑄鳴聲必定會在大殿之中久久回響。


  許多火星飛濺到鄧先覺腆起的肚子上,灼出了密密麻麻的紅色血洞,他卻仿佛沒有察覺一般,下盤腰馬合一,雙腳落地生根,身軀巋然不動。


  南宮雪看得倒吸一口涼氣,咂著嘴對蕭天河道:“看那些芝麻似的血坑,真是人,他為何不用什麽東西擋一擋呢?”


  蕭天河道:“不行的。一般的衣物擋不住,能擋住的東西必然礙事,更何況他的肚子那麽大,得多大的東西才能擋住?鑄刀者此時精神高度集中,雙臂揮舞、落錘必須快而不亂、細而不慢,動作絲毫差池不得,所以他要脫去上衣。哪怕是覆上一層輕紗,也會對雙臂的動作有細微的影響。為了鑄成高品質的魔刀,當然得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苟才行。”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個時辰,鄧先覺又將刀胚翻過來鍛打另外一麵。如此循環往複了三天後,他驟然停止了敲打。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鍛打過程已經結束時,鄧先覺突然一記重錘錘在刀胚柄端,刀胚應力飛起,成豎直之向的瞬間,鄧先覺雙錘並舉,左右開弓,一齊向刀胚夾錘而去,將其定在半空。


  “他在幹什麽?”在場的觀眾們心中都冒出同樣的疑問。


  一直不曾挪動半分的鄧先覺開始邁步了,繞著一丈左右的範圍慢慢旋轉,每走一步都會夾錘一次空中的刀胚。漸漸的,鄧先覺越走越快,錘打刀胚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他在施展西門家的《飛雨身法》!”有人驚呼。


  場中鄧先覺的身形已化作了一道虛影,繞著仿佛懸浮在肩高處的刀胚飛速旋轉,刀胚自身也在豎直旋轉並且不斷迸射出大量奪目的火星。


  “好技藝!”南宮炎不由得讚歎了一聲。


  左右雙錘同時敲打,可以保證刀身兩麵的平整與純度相同,這也要求鄧先覺敲打在刀胚上下各處的每一次、每一邊的速度、力量都絲毫不差。步伐須輕盈,既要有迅疾的速度又不可帶起地麵的塵沙。


  這是在鑄刀嗎?分明是圍繞著刀胚翩翩起舞。


  “明刀空中浮,

  腳踏無痕土。


  雷霆錘萬鈞,

  火花當空舞。


  這正是鄧先覺創出的‘飛火鑄刀法’。”張東正道。


  華麗的場景背後是不計其數的練習與鑽研,單是以雙錘同時擊打讓刀胚‘懸浮’於半空的手法就是常人所不能為的卓絕之處。


  南宮家的長老們一掃之前對鄧先覺的不滿,反而心生崇敬之情。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鄧先覺借助西門家的《飛雨身法》,早已將自創的“飛火鑄刀法”演練得爐火純青。


  對於細節分寸的掌握是依據對材料性質的熟知而決定的,究竟如何拿捏,旁人即便看了,也隻能仿其形,而不能達其意。這絕妙的鑄煉之法,普天之下就隻有鄧先覺一人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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