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 靈草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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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寒冬季節,紛然雪落,大地飛霜。潛龍郡北部已是一片茫茫雪景。在雪花曼舞的空中,立著一位中年男子。他頭發淩亂,額前垂下一縷白發,眼窩深陷,顴骨高凸,眼角滿是細微的皺紋,淡淡的胡茬,無一不突顯出憂鬱之氣。他的腳下並無仙劍,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還有許多未幹的血跡。
“我晏林鬆終有此大功告成的時候!”男子似是放聲大笑,臉上卻不見絲毫笑容。他抬起手來,將拳頭攥得“劈啪”作響,咬牙切齒:“侯雲超,我一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飄落的雪花落在他的手上,迅速融化成水,透過皮膚傳來絲絲冰涼。他呆呆地望著不斷下落、融化的冰晶,心中不禁想起了那個喜愛下雪、喜愛冬天的她。
……
那時兩人都還是入道不久的青年。
“師兄,你看這雪景多美啊,咯咯。”聽著她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茫茫天地之間,那一抹淡雅的綠色翩然起舞,晏林鬆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太美了。
“啪”,一個小雪球砸在了他的臉上,化開的雪水順著嘴角流入了口中。
“哈哈”悅耳的笑聲再次響起。
“好啊,竟敢捉弄師兄,看我怎麽懲罰你。”晏林鬆也玩心大起,彎下腰來,用手和臂彎抄起一大捧雪,向著綠衣姑娘的頭上方使勁一揚,無數雪粉從天而降,那女子卻不躲閃,而是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旋起身來,任由白雪飄落在臉上。
“林鬆,紫涵,不要嬉鬧。忘記今天的修煉了嗎?”不遠處,一位黑衣人大聲喊道。
“是,師父。”兩人齊聲應道。
待黑衣人走後,女子道:“師兄,每天都要爬上去再爬下來,好枯燥、好辛苦啊,唉。修煉一定要這樣嗎?”
晏林鬆道:“你現在剛剛築基,覺得累是正常的。煆體不可忽視,為了將來的修仙長路,你切不可偷懶。”
女子撅起嘴來:“是是是,我知道啦。隻是隆冬時節,手真冷啊,石頭也冷冰冰的。”
“手很冷嗎?”晏林鬆沒想太多,一把抓起了女子的雙手。
女子愣了一下,小聲道:“師兄……”
“啊!”晏林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麽的唐突,趕緊鬆開了手,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師、師妹,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好啦,我又沒怪你……”女子說著,羞得低下了頭。
“咳咳,”晏林鬆假裝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師妹,東邊的懸崖還算好攀,你看看我要爬的這邊,一共也沒幾塊凸石,都是岩縫。我還要比你多攀爬兩個來回,和我比比,你要輕鬆多了。”
“等我到了清靈中期,師父肯定也要讓我來西邊攀爬的。”女子道。
“那你快點兒修煉,我們這樣一東一西,想說句話都不方便,大聲喊又怕師父聽見責怪。”晏林鬆道。
女子嘻嘻一笑:“聊天分心呐,當心摔下來。我不和你說了,我去那邊攀崖了。師兄,晚上見!”說完,她向晏林鬆擺擺手,跑遠了。
晏林鬆目送著女子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中之後,才開始了自己的修煉向上攀崖。
也不知是思念師妹分心了,還是下雪讓岩壁變得濕滑,攀爬至一半,晏林鬆忽然感到腳下一鬆,碎石紛紛滑落,一腳懸空。還好,他雙手牢牢地抓著兩道岩縫,不至於摔落穀底。他將腳插入岩縫,還沒怎麽用力,又是一陣碎石下落,又懸空了。
“嗯?”晏林鬆仔細看了看腳旁的那道岩縫,似乎很深。“難道是個岩洞?”他自言自語。他索性一手一腳懸掛在岩壁上,騰出一隻手來,抽出背上的仙劍,和另一隻腳配合,連砍帶踹,將那道岩縫擴得更大,果然是個岩洞。晏林鬆在這裏攀崖好幾年,一直沒有發覺這個洞穴。他甩起身體向外蕩,順勢鑽進了洞穴之中。
洞中幹淨寬敞,洞壁竟然散發著幽幽的綠光。“靈石!”晏林鬆驚呼一聲。他將雙掌貼在洞壁之上,感受著那一股股靈力的波動,欣喜萬分,“居然有如此之多的靈石,我和師妹的修仙速度可以大大提升了,哈哈!”
這一日,晏林鬆比以往更加期盼天能快一點兒黑,能早些見到師妹,告訴她這個喜訊。
終於,夜幕逐漸降臨,雪也停了。完成了修煉的晏林鬆來到了東邊懸崖下麵,抬頭仰望著,等待著那道綠色的倩影。
不久,師妹就從崖壁上跳了下來,衝著晏林鬆嫣然一笑:“師兄,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
“今天我在攀崖的時候,發現一處岩縫中居然長出兩株白色的小草,還開著兩朵小白花,我聞過那花的香味了,可好聞呢。”那名叫做“紫涵”的女子喜悅地說道。
“你喜歡嗎?師兄幫你采下來。”晏林鬆說著就準備向上攀了。
“哎,別!”紫涵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一個人攀崖太無聊了,有兩株小草陪著我也不錯。小草竟然生於石縫之中,生命力多麽頑強啊,我們就別打擾它了。”
晏林鬆笑了笑:“好。對了,師妹,我今天也有所發現。西邊崖壁上居然有個洞穴,裏麵的洞壁之中有許多靈晶散發著綠色的光芒,等今天回去
我稟報師父,采了那些靈石之後,我們的修煉速度就能大大提升了!”
“綠色的光芒?”紫涵低頭沉思片刻,道:“師兄,能不能先不告訴師父?我喜歡綠色,我想看看那個岩洞。”
“現在?”
“不,以後我自己爬。”
“那你的意思是,等你達到清靈中期,師父讓你來西邊攀崖之後,再將此事告訴師父?”晏林鬆問道。
“可不可以?師兄,你很在乎修仙速度?”紫涵背著手,彎著腰,湊近了晏林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笑眯眯地望著他的臉,看得他很不好意思。他把頭偏到一旁,支支吾吾地說:“當、當然可以啊!”他的心中暗道:“修仙速度快一點又算得了什麽?一切都不能和你相比啊……”
“嘻嘻,那就這麽說定了!”紫涵開心地走在前麵,兩人一起回住處去了。
從此之後,紫涵每日攀爬崖壁之時,都會去看看那兩株小草,聞一聞草頂的那兩朵小花。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紫涵終於修煉到了清靈中期。從這之後,她也要到西邊的崖壁修煉了。晏林鬆知道師妹喜愛那兩株特別的小草,提議將小草整株移到西邊的崖壁上來,可紫涵還是拒絕了。她寧願每天花時間去東邊的崖壁上看看,也不願讓小草冒枯死的危險。因此,陪著師妹去看望小草,成為了晏林鬆每天必不可少的事。至於西邊崖壁上的靈石岩洞,兩人始終沒有告訴師父,那是因為紫涵太喜歡洞中那純淨的綠色光芒了。
修仙無歲月,一晃眼,二十年過去了。這一日,紫涵與晏林鬆忽然驚訝地發現,那兩株白色的草在一夜之間居然變成了青翠的綠色,在灰色崖壁的襯托下,分外惹人喜愛。
紫涵依偎在晏林鬆的懷中,道:“鬆哥,我們和這兩株小草多像啊,始終陪伴著彼此。”
晏林鬆摟住懷中的可人兒,笑道:“嗯,我們和它們一樣,永遠都不分開。”
此時的於紫涵,已經是晏林鬆的雙修道侶了。他們的師父在三年前達到了壽命年限,卻未能迎來天劫,隕落了。兩人現在都已是空冥中期境界,山穀西邊崖壁上的靈石洞就是兩人的住所。許多年來,他們始終不曾忘記每日來探望這兩株草。
……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晏林鬆和於紫涵始終沒有離開過這座深穀。兩人從空冥期慢慢修煉至洞虛期,寂滅期,大乘期,直到渡劫境界,兩人就如同那兩株草一般,一直互相陪伴,互相鼓勵。沒有鑄劍的珍稀礦物又如何?沒有煉丹的珍貴藥材又如何?晏林鬆和於紫涵可謂是無欲無求,這座幽幽的深穀就是兩人的世外桃源。
那兩株草的生命力也異常頑強,由綠變青,由青變藍,再由藍變紫,一百多年來已經長到了一人多高。夫妻二人早已明白,這兩株草必然是稀罕之物,隻不過他們不在乎草的藥用價值。
忽然有一日,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山穀中出現了一名修仙者。
那名修仙者無意中發現了崖壁上的兩株靈草,頓時大喜過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裏居然有生長了百餘年的紫鐵荏,而且還是兩株!“原本隻想來找點兒礦物鑄劍,居然發現了這等天地靈寶,真是老天眷顧啊,哈哈哈!”笑聲不斷在山穀中回響。
此人抽出仙劍,正要采挖靈草,忽然聽到一聲大喝:“且慢!”他嚇了一跳,沒想到在荒涼的山穀中還能遇到別人。
回首一看,一位身著灰色衣衫的人正負手禦劍,旁邊還有一位綠色衣衫的美貌女子。那男子對此人抱拳道:“這位道友,還請不要采那兩株靈草,我夫妻二人已在此處照看它們許多年了。”
來者正是晏林鬆與於紫涵夫婦。修仙者的笑聲驚動了他們,他們一聽到有人想采靈草,就立即禦劍飛了過來。
“這紫鐵荏是你們種的?”那人將信將疑地問。
晏林鬆微微笑道:“不是。隻不過,從那兩株靈草剛開始生長之時,我夫妻就發現了它們。雖然我們不知這靈草的名字和功效,但它們在此生長了這麽久,還請道友不要采走它們,我想道友應該不差這區區兩株靈草吧?對了,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那人先是一愣,隨後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晏林鬆和於紫涵莫名其妙。晏林鬆不解地問:“道友,何事如此好笑?”
那人笑過之後,連連搖頭:“我侯雲超見過撒謊吹牛的,卻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今天總算是開了眼界。”
聽到這句略顯觸耳的話,晏林鬆不禁皺起了眉頭:“道友這是何意?”
侯雲超臉上的表情滿是不屑:“告訴你們,這兩株可是極其罕見的靈草紫鐵荏。連名字都不知道,還敢妄稱‘從開始生長之時就發現了’,真是好笑。這紫鐵荏初生後十年變為白色,三十年轉為綠色,五十年變為青色,七十年化成藍色,一百年之後才會長成現在這樣的紫色。紫鐵荏堅硬如鐵,隻可連根采取方可不死。我看兩位就別裝了,這靈草嘛,當然歸先覓得者所有咯。”說罷,他又揚起劍來準備挖草。
晏林鬆一看急了,縱身跳到岩石上,用仙劍擋住了侯雲超的仙劍。
“閃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侯雲超冷冷地警
告。
“你聽好了,我夫妻二人的確照看了兩株靈草一百多年,你要是敢碰草一下,我定饒不了你!”晏林鬆已是渡劫前期的境界,他絲毫不懼侯雲超的威嚇。
侯雲超再次大笑:“你夫妻二人照看了靈草一百多年?那你們倆又活了多久?什麽境界?就憑你們倆那兩柄寒磣的仙劍,又能耐我何?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話音剛落,侯雲超居然揮劍砍向了晏林鬆。
晏林鬆也惱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今日我是決不會讓你采走靈草的!”
侯雲超不再答話,而是一招又一招地猛攻,於紫涵在一旁看著十分著急,但石頭上就那麽大點兒地方,她根本沒處落腳。
晏林鬆的武器隻是自己煉製的一柄上品仙劍,又要護住身後的紫鐵荏,根本施展不開劍法,隻能疲於招架侯雲超的攻勢。看得出,侯雲超的境界不低,至少也是大乘後期,但他手中的仙劍卻是極品檔次,所以一時間占得了優勢。
晏林鬆生怕毀了靈草,虛晃一招後,從巨石上躍至了穀底,侯雲超也追了下來,與他重新纏鬥在一起。
有了施展招數的空間之後,晏林鬆就顯得遊刃有餘了許多,於紫涵舒了口氣,並未上前夾攻,畢竟以二敵一終究不是光彩之事。
侯雲超大吃一驚,他起先以為晏林鬆是貪圖靈草而撒謊,沒想到境界果真如此之高。經久大戰,自己必輸無疑。可是晏林鬆的仙劍品質太低,侯雲超頓時有了主意,硬拚幾招之後,狠狠一劍斬斷了晏林鬆的仙劍。
見晏林鬆沒了武器,於紫涵立即將自己的武器拋給了丈夫。晏林鬆接過劍之後,吸取了教訓,分出一部分靈力灌注於仙劍之中,這下侯雲超就斬不斷仙劍了。
兩人鏖戰了許久,晏林鬆依然輕鬆無比,而對方卻大汗淋漓,身上著了十幾道劍傷,眼看著就要輸了。
晏林鬆不願殺人,於是放慢了速度,勸道:“不必為了兩株靈草拚個你死我活吧?你若是願意放棄采草,我們就不要再鬥了。”好心的他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
可惜,侯雲超並不領情,而是心生一條毒計。他一邊裝模作樣地應聲道:“既然道友如此客氣……”一邊又掏出一把毒針攥在手中,“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哈,去死吧!”他的手突然一揚,漫天的毒針爆射向了晏林鬆。
晏林鬆大吃一驚,一邊後退一邊旋起仙劍抵擋,正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於紫涵的慘叫。晏林鬆急忙回首一看,不遠處的於紫涵已經滿臉是血。
原來侯雲超把毒針射向晏林鬆的同時,又飛出兩根“無影針”射向手無寸鐵的於紫涵,這無影針乃是由千年寒冰製成,透明無色,自然“無影”,針上淬有奇毒,平時保存於皮囊之中,可保不化,以用於危急時刻起保命之效。剛才於紫涵心懸丈夫的安危,等發現有暗器襲來時已經來不及了,兩枚無影針已經深深地紮入了雙眼。
晏林鬆見妻子受傷,恨不得一劍把對方刺個窟窿,他怒火中燒,大喝一聲,施展平生之威,淩厲地攻勢立即突破了侯雲超的防守,一劍狠狠地刺入了對方的腹部。
侯雲超慘叫一聲,向後猛退,施展身法落荒而逃。
晏林鬆顧不得追他,連忙去攙扶已經倒在地上的於紫涵。
於紫涵的雙目已經血肉模糊,無影冰針在紮入眼睛之後就逐漸融化了,連同針上所淬之毒一同溶進了血液之中。
“紫涵,紫涵!”晏林鬆焦急地呼喊著懷中的妻子。
可於紫涵已經疼昏了過去。晏林鬆連忙將妻子抱起,禦劍飛回了靈石洞。看著妻子青黑的臉色,晏林鬆明白她是中毒了。可當他想幫妻子逼毒之時,卻發現不論自己如何催動靈力,都逼不出一絲毒來。
晏林鬆懊悔得要發瘋了,兩株靈草怎麽能比得上妻子的性命重要?他又恨得咬牙切齒,悔不該放走那個卑鄙小人。
忽然,他感覺左腿一陣劇痛,低頭一看,上麵正插著三根黑色的毒針。原來剛才他一直擔心妻子,未曾留意自己也已經中了毒針。此毒針雖然沒“無影針”那麽厲害,但所淬之毒卻是相同的。晏林鬆運功逼毒,可根本逼不出來。“這都是什麽狗屁破毒?”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他的左腿已經毫無知覺,腿上的經脈也已經壞死,而且劇毒正在逐漸往上擴散。他當機立斷,揮劍斬斷了已經變成黑色的左腿。
可於紫涵所中之毒,晏林鬆卻無能為力。他又重新檢視了妻子體內的狀況,奇毒正緩緩地侵蝕著五髒六腑,照這個速度,不消幾天妻子就得命歸黃泉。
晏林鬆不斷地叮囑自己要冷靜、冷靜,想想有沒有別的解毒辦法。他忽然想起,師父在許多年前曾經提到過,在亢龍郡東部的無望穀中,住著一位花一脈的門人,花一脈擅長用毒用藥,門人盡是醫術高手。
“師父說的不知道是真還是假,即便是真的,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位花門人說不定已經渡劫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弟子傳下,有沒有搬去別的地方。唉,總之有希望比絕望要強,無論如何我得去找一找。”晏林鬆心想。
於是,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抱起了昏迷的妻子,左腿沒了,隻能坐在仙劍上,向著東南方疾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