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2. 化凡 （一）
負一．
乞丐宿廟中，饑寒不能眠，怒指廟中神靈發問。
我落魄至此幾乎喪命，你身為神靈，為何見死不救？
神靈現身道，二十年前你富貴，門前趕走的乞丐不計其數，為何你見死不救呢？
乞丐無言以對，凍餓而死。
零．
“你終究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模樣。”
一．
我手裏拿著酒瓶一口一口灌著酒。
這酒質量很差，喝下去整條喉嚨都像是被火燒一樣，可我卻渾不在意的靠在身後的石碑上繼續喝著。
這是一座陵園，我眼前的墓碑前擺滿了供果和供品，而我卻並不知道墓碑的主人到底是誰。
我坐在地上，喝著酒對著這個不知名的墓碑絮叨著，就像是正在祭奠朋友一樣。
可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這些話都是對著身後這塊墓碑主人說的，他是一個叫路西的胖子。
遠處的暗哨再一次朝我看了過來，我不得不借著喝酒再次壓低了帽簷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他這才把目光移開了。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輕敲了一下背後的墓碑喃喃道：“路西，你這混蛋可把我害的不輕呢，你看，現在我想過個普通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了。”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將還剩半瓶酒的瓶子放在了兩塊墓碑的中間。
“給你留下了，你要是能爬出來就自己喝點吧。”
我壓了壓帽子，警惕的看了看遠方的崗哨，悄悄的離開了。
混到今天，連路西這個家夥都不肯見我了。
一朝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二．
離開金鼎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我心中怒極，丟下天機玉就不管不顧的離開了。
出了金鼎我一摸口袋才發現一毛錢都沒有，這才想起這些小事一直都是小七替我打理的。
沒有錢，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蕩了整整一天，晚上露宿在公園的長椅上。
後來被警察當成流浪漢追著趕了半宿，整晚都沒睡一個好覺。
但是我卻怎麽都不肯回去。
我離開的事情已經在金鼎傳開了，如果現在露麵，小七他們肯會抱住我的大腿不讓我走。
如果我選擇留下，那就必須要正麵麵對火種計劃，這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更何況，我剛剛對著老六霸氣的說老子不幹了。
然後沒到半小時就灰溜溜的回去說，老子忘帶錢了，給我點。
那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事情搞成這樣，擺在我眼前的路就隻剩一條，那就是鐵了心咬牙把退出金鼎這條路走到底，哪怕挺胸抬頭硬著頭皮也要走下去。
如此一來，我便不能再出現在金鼎的視野之中。
根據我對小七的了解，就算老六沒有主動下令查找我的下落，小七也絕對會調動他能調動的一切官方和非官方的力量尋找我。
金鼎的勢力遍布天下，小七在金鼎也算是二號人物了，一旦他認真起來，和我有關係的人和住處都會被嚴密監控的。
我不能回學校上學，那等於自投羅網，也不能用原來的身份，否則極易暴露。
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天，雖然我的身體不滅，被餓到了極點的時候會恢複到正常狀態，但是肚子裏那種讓人發瘋的饑餓感覺卻沒有緩解半分。
我被這種感覺折騰快要發狂了，沿著街邊一路走來走去，看到街頭小孩子吃棒棒糖都恨不得上去搶一口。
我就像一條餓極了的老狼一樣，紅著眼蹲在路邊咽口水。
一個蒼蠅館子的老板見我可憐，給了我兩屜沒有賣完的小籠包子，三塊錢一屜的小籠包子幾乎讓我吃的咬斷了舌頭。
老板和老板娘兩人店裏正缺人手，看我身強力壯就收留我住下了。
我這才有了一個暫時安身的地方。
就這樣，白天我在店裏打工換一口飯吃。
晚上關店以後，我便出去找工作。
我的身份特殊，不能停留在這裏太久，否則萬一有一天暴露，我的那些仇家隻要稍微動點手腳，對於這對善良的夫婦都是無法抵擋的滅頂之災。
隻是我一沒有正當身份，二沒有學曆，根本就找不到什麽工作。
無奈之下，我隻好在深夜去做一些苦力，慢慢的攢了幾個月錢，才冒險跑到臨市的黑市上買了一張身份證。
對方問我身份證上寫什麽名字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不知怎麽地突然想起當年歐陽天在時空亂流裏遇到的那個鐵匠。
還記得他對歐陽天說，他不想姓陳，那麽就姓何吧。
嗯，那麽就姓何吧。
於是我的身份證上麵，姓名一欄裏被印上了何易兩個字。
三．
拿到身份證以後，找工作就變得簡單多了。
我雖然沒有學曆，但還有一身的力氣，很快就在遠郊的建築工地找了一份工資還不錯的工作，
我主動降低了不少工資，但是要求日結，工頭圖便宜就答應了。
我就這樣告別了依依不舍的店主夫婦，開始了工地搬磚生活。
工地魚龍混雜，方方麵麵的人來往不斷，最適合我這種人跑出來謀生。
日子安穩的過了一個月，一些神似金鼎外圍小混混的人開始找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拿著錢走人了。
我在遠郊租了一套小平房，咬牙一次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又買了很多泡麵安頓下了。
這套房子的屋主是個外地人，就連鄰居都不太認識他。
這樣一來，就是金鼎排查出租的房屋也很難查到他的頭上。
我翻出在金鼎穿過的衣服穿上，大搖大擺的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南下的車票上了火車。
那些蹲點的混混看到了我，果然如我所料那樣圍了上來。
我開了血目甩掉了他們，扭頭溜回了我租的小平房裏安然的宅著，抱著半屋子泡麵足足兩個月沒有出大門一步。
直到外麵風聲過的差不多了，我估摸著金鼎已經將這座城市翻了個遍。
小七應該已經調集人手到外麵鋪天蓋地的尋找我去了，反倒是這座他們最熟悉的城市，才是我可以安全藏身的地方。
而且呆在這裏，至少我還可以去路西的墳頭找他喝酒，一旦離開我就連一個熟悉的墳頭都沒有了。
所以我決定留下來，就在這座城市裏，等著歸滅降臨抹除世上的一切。
不管歸滅是真是假，我都已經無所謂了。
人總是要死的，至於怎麽死，誰又知道呢。
至少我現在活的很自在。
我就這麽一直過了兩年，沒有朋友，沒有固定工作，有了錢第一時間就交足房租，可卻常常沒有錢吃飯。
直到一年前的時候，我終於鼓足勇氣接受了一份正式的工作。
這是一棟寫字樓的巡邏保安，值夜什麽的雖說辛苦了一些，但是勝在穩定。
而且這棟辦公樓內的公司都是外資企業，沒有太多本地勢力和官方人員進出，對我來說安全不少。
金鼎的外圍人手大部分都是街上的混混，他們很少會到這種背景深厚的外資辦公樓裏找麻煩的。
再加上這棟辦公樓的位置離金鼎大樓極遠，對我來說更加安全。
保安的工作很無聊，平時和工友扯皮聊天打牌，可是閑下來他們一起去吃飯唱歌，我卻從來不去。
因為那些娛樂場所裏時常會有金鼎的外圍人員光顧，對我而言太過危險了。
這些保安同事邀請了我幾次，都被我拒絕了。
他們也就慢慢的開始疏遠我，有什麽值夜的苦活都交給我去做，我隻能苦笑著接下了。
除了工作，下班的時候我會繞很遠的路去那個曾經給我包子的蒼蠅館子，買上兩屜小籠包。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保安都有了女朋友，我卻一直單著。
他們嘲笑我是不是無能所以不敢找，我嘴上沒有回答，心中卻泛起一絲奇怪的念頭。
若是當初接受了肖瀟，恐怕現在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吧。
我自嘲的笑了笑，人家貼上來的時候，自己考慮這考慮那，可是真的不在了卻又會想起來。
看來我真是個天生的壞人呢。
我搖了搖頭。
現在我的身份見不得光，別說女朋友，就連這些保安我也不敢和他們說太多話，以防他們不經意間泄露了我的行蹤。
我努力做一個都市中的隱形人，日子平淡如水，也隻有偶爾在夢中才會想起那些金戈鐵馬意氣風發的歲月。
但也僅僅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