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11. 火種 (五)
七.
聽了他的回答,我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就平息了。
就像是一股火氣爆發的太猛,燒光了周圍的氧氣,一瞬間又憋回去了似的。
“老六,你知道麽,其實我一直都明白我早晚會殺人的。自從跟你做第一件事情起,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平靜的說道。
“我心中一直在想,到我殺人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麽情景呢?
是心驚膽戰哆哆嗦嗦的下不去手,還是會一刀解決,然後抱著馬桶將膽汁都吐出來?
亦或是,整晚整晚的做惡夢睡不著覺?
但是很意外,我所預料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站了起來,背著手悠然的走到了窗邊,將那個半開的百葉窗收起來,陽光整個灑在了辦公室裏,再也沒有那一道一道像囚徒一樣的斑紋。
“許祿是我殺的第一個人,我殺他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更沒有任何不適。
因為他集結部下叛逃的時候,把不依附他的人送去給泉客當食物。
許祿做的事情,已經不是泯滅人性所能形容的了。
這種人應該早早的丟進地獄裏焚燒。
所以我動手的時候恨不得多戳幾刀,殺這種人,我沒有半點不安。
我殺的第二個人,是為了一個好兄弟。
他被我的猶豫害死了,我為他報仇所以殺了人。
再然後,我下手清理金鼎的敗類,這些人都是十惡之人,沒有一個不該死的。
可是我們最近發現,這世上還有一些泉客的近親遺留。
我一直在猶豫,這些人沒有任何的罪孽,但是他們可能會引發歸滅。
按照門規,他們應該被送去三仙島。
現在開戰了,這已經不可能做到,所以他們必須死。
我下不了手也不能下手,因為他們是平民,沒有罪過的平民。”
我平靜的看著老六的眼睛,繼續說道:
“可是你現在卻告訴我,我曾經殺的這些人,都會被送到路西的那間屋子避過未來的歸滅。
這群雜種因為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被我殺了,卻可以成為幸存者?
壞人該死,死了得享安寧,好人不該死,但卻會被抹掉。
所以好人更該被一起殺掉?
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我終於爆發了。
“老六!我明說了吧,如果按照你們的規劃,那麽接下來我就要殺那些好人了?”
“恐怕是的。”老六臉色有些難看,艱難的回答道。
我看著老六難看的臉色,心中突然一動問道:“你在海上漂了半年,那裏的空間一直被海字門的方丈控製著,為什麽海字門沒有派人來殺你,或者直接抓了你這個敵方頭目?”
老六無言。
“許虎能糾結三千人叛逃,這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老六不答。
“我最後再問一句,官運異殤四門與海字門開戰,是不是你們這些所謂的高層早就商量好的?
你們從一開始就計劃開戰,然後在戰鬥中動手腳,眼睜睜的看著門下戰死後進入無間裏?
或者說,是不是這就是你們當初提到的那個火種計劃?”
老六麵色變了幾變,終於還是忍不住剛要開口。
“老六,慎言!”
一聲厲喝傳來,辦公室的門被一把推開了,一個消瘦的獨臂人影大步邁了進來又一把將門關上了。
我看著來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道:
“好久不見了,歐陽天。”
八.
老六歎了口氣,我也歎了口氣。
沉默了許久,我看著歐陽天空空的袖管,還是心軟了。
“你的腿腳怎麽能動了?”
歐陽天道:“自從和白澤一戰,我心中有所頓悟,現在的我控製時間的能力上了一個台階,自然不會再被束縛。”
“那要恭喜了。”我有些酸澀的笑道,“隻是你的胳膊怎麽不治好?”
“治不好了。”歐陽天淡淡道,“海皇白澤何許人也,他說要我一條胳膊,又豈是說治好就可以治好的?
他那一下,將所有時空中的我都震斷了一臂,怎麽回溯時空都沒用的。”
“哦,那你們開戰,到底是不是商量好的呢?”我像一個街頭曬太陽的老大爺閑談一般隨口問道,“或者說,這是不是你們以前提到過的火種計劃呢?”
“是啊。”歐陽天隨口答道。
我一愣。
他阻攔老六說出實情,怎麽自己卻答得這麽痛快。
歐陽天又道:“這些事老六是不能講的,他擔不起這個責任,我卻沒有那麽多顧及,說就說了,誰敢把我怎麽樣!”
我笑了。
這件事果然是他們故意搞出來的,難怪當初白澤滅殺海字門高手的時候,歐陽天那麽悲傷,也難怪老六在海上飄了半年方丈都沒有動他,原來他們這些高層一直都是穿一條褲子的。
隻可惜精五門門下根本不知道火種計劃這回事,不知道多少人稀裏糊塗的就死掉了。
我搖了搖頭,心中已經失望到了極點。
歐陽天繼續道:“其實也未必要你一個人殺那麽多人的,畢竟還有老貓。
而且無間裏保存了上古魚人一族的主要戰力,那可是雄霸上古世界無數年月的強大存在!
海皇麾下有捆風,牧雲,啖魂,洗天四部,每一部中都有高手無數。
白澤當初帶著女媧出山的時候,將族中的戰力帶出了一小部分,現在都在海字門之中,也參與了戰爭。
白澤帶出的那些人,因為都是從無間裏出來的,所以他們殺的人也可以進入無間。
隻可惜仙人怕帶出太厲害的戰力會立刻引發歸滅,所以隻能放一些三流的角色出來。
哦對了,泉客就是啖魂一部的部眾之一。”
聽了歐陽天的話,我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絲荒謬的感覺,這難道就是地獄裏的惡魔出世,屠戮眾生麽?
歐陽天又道:“所以你壓力不用那麽大,盡力便好,你殺不完的話我們還有其他計劃的。”
“盡力,盡力便好。”我笑了,笑的這麽無奈,“盡力是要殺多少人呢?”
歐陽天低頭想了一會道:“那就……”
“你們他媽腦子讓門擠了還是被驢踢了!”我忍無可忍指著歐陽天的腦袋勃然大怒道,“你們幾個人坐在一起,就能決定那麽多人的生死了?
你們以為自己是誰,是神麽?還是神已經給你們掃廁所端茶水去了?”
我扭頭對著老六說道:“說實話,什麽他媽的歸滅,我從最開始那次門主會就已經不信了!
歸滅這樣大的事情,不說你們這群高手沒有一個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幾次。
就為了這麽一個隻在傳說中的事情,你們就能坐下來搞出內亂來?
你們知不知道,那是多少條人命!
如果萬一,哪怕是萬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路西那個混蛋設計好的圈套,讓所有人都誤以為真的有歸滅這件事情,然後一起謀劃殺人。
可其實這根本全他媽都是子虛烏有,什麽精五門老門主震古爍今,什麽上古神戰慘敗,都是騙人的鬼話。
路西真正的目的就是騙人去他的那個地獄裏,為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目的!
然後你們這些聰明人就一個個削尖了腦袋,跳進無間的血盆大口裏去。
你們沒見過路西本人,我不奇怪你們把他捧到天上。
但是你們沒看到我麽?”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猙獰。
“自從我帶上麵具悟道以後,我就總覺得自己身後有條線,時時刻刻都覺得背後一直有個人監視我。
好像我的前麵有個大工程,而我不過就是個包工頭,自己想說什麽做什麽都說了不算,一切都要看後麵的那個老板的臉色。
這感覺,不爽極了!”
我發泄著心中壓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怒火,喘著粗氣靠在了桌子上。
老六雙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道:“我明白。”
“你明白?”我苦笑著推開了他的雙手,“我們不一樣。”
“雖然你也是被你爺爺一路培養,半逼著送上了金鼎話事人的寶座,看起來和我一樣的壓抑。
但是我們還是不一樣,因為我一直在反抗,但你沒有。”
我指著自己的心口道:“你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是為了你的責任和你爺爺的期盼。
所以你一直在拚命想辦法處理好歸滅。
可我不一樣。
我陪你出生入死,不是為了什麽歸滅,而是我把你當兄弟。
我不會為了什麽傳言就整天提心吊膽的,我隻認可我能確證的東西。
所以我找證據,按照金鼎的規矩清理那些敗類,不管殺多少人我的心裏都沒有絲毫的負擔,因為這些證據如山一樣,沒有半分辯駁的餘地。
但是現在呢,你們這群混蛋竟然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消息,嫌我殺人太慢了,還希望我對好人下手。”
我仰天長笑。
歐陽天皺著眉頭勸道:“這個局雖然凶險了一些,但畢竟是精五門高層的心血……”
“心血?你們也有臉說心血二字?!你們的心中要還有點血性的話,也不會做出這種狗屁不通的決定來!”
我冷笑著繼續說道:“對了,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今天也不妨一起說出來。”
我毫不掩飾話中的鄙夷道:“半個世紀以前那場世界大戰的時候,你們精五門裏這麽多高手,都在幹些什麽呢?”
歐陽天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什麽。
我心中冷笑,國破家亡,你們這群人卻躲在三仙島享福。
這他媽是一群什麽混蛋!
我心中怒極,翻開衣領,將一直帶在胸前的天機玉一把扯下來拍在了老六麵前的桌麵上。
“這玉是當年我師父送給你的,在路德手裏轉了一圈又到我手上,現在還給你。”
我轉身就走。
“老子不幹了。”
尾聲.
歐陽天望著我遠去的背影,轉頭問老六:“事情果然如你所料,可是這樣逼走陳木易,真的好麽?”
“按照我的立場,我的確不該讓他走。”老六說,“但是正像陳木易所說的,他一直憑良心做事情,那我就也任性一回,憑良心讓他離開這裏吧。
畢竟我們是兄弟,我不想讓他參與下麵的事情,這一切太凶險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遺臭萬年。
陳木易本身進過無間,就算歸滅來了,仙人也多半會動手保下他,他完全沒必要淌這渾水的。”
歐陽天神色凝重的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陳木易說的可能是真的呢,仙人雖然一直沒有說過慌,可不代表這回不會狠狠的騙我們一次。”
“我怎麽沒想過,但是爺爺把命都堵上了,也由不得我多想了。”老六歎息一聲,話鋒一轉問道,“對了,到底為啥二戰你們沒出手呢?”
歐陽天苦笑道:“用悟道者的能力幹預大規模人群,是會加速歸滅的。
而且金剛是日本人,他不也沒出手麽?
不過我那故去的老哥幾個到也沒閑著,他們不用悟道者的能力,就憑一具肉身扛槍去打了,我當時腿腳動不了,實在是沒法去。”
老六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
白玉京小區的單身公寓裏響起一陣衝水聲,路西提上了褲子從廁所走了出來。
老軍人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很沒有形象的躺在了牆角的破沙發上。
“你這成天除了吃就是拉,連覺都不睡,有意思麽?”
路西一屁股坐在那個電腦椅子上,一滑就飄到了電腦前麵,頭也不回的說道:“我有啥辦法,不這麽幹怎麽修牆。”
“啥玩意?”老軍人愣了一下,“你吃飯和修牆有啥關係?”
“你看你大驚小怪的樣子,成何體統。”路西不屑的說道,“我不吃完了拉出去順著馬桶流進牆裏,怎麽補全五色石頭。”
“啊?這牆裏麵都是你的屎?”老軍人趕緊把自己搭在牆上的腿拿了下來。
“要不咋辦,我又不是女媧,不吃下去拉出來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路西說著,看了一眼屏幕疑惑的問:“咦,我的工頭哪去了?”
“好像是罷工了吧。”
“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