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9. 開天 (一)
負一.
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力分混沌。
陽清為天,陰濁為地。
聖者見了說,你強行分開天地,它們遲早還會合並的,不能長久。
盤古不答,隻身撐在天地間。
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的身子便日長一丈。
如此過了多年,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的身子也極長。
可盤古,卻已經不再是盤古了。
零.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一.
陳木易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邊,雙腳透過薄薄的拖鞋輕輕在柔軟的地毯上摩挲著。
這是二十六樓,玻璃窗外群山環繞的腹地一覽無餘。
此地是一座群山環繞的小島。
最東邊的山腳下一片山明水秀,偶爾有那麽一兩間破舊的草房,如同世外桃源。
稍微往西一點是一片低矮但精致的小四合院,還有錯落有致的木質茶肆和酒樓。
一些樓門口還有站在門外攬客的姑娘,看起來像極了傳說中的古代風塵行業。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座古城。
不過,這座古城中卻不僅僅有中式的建築,還有一片一片西式尖頂建築,這些石頭建築中間坐落著三三兩兩的教堂。
腹地的西麵卻是另一派景象。
在這一邊,高樓林立,大廈參天,儼然一派現代化的城市氣息。
從這在往西卻是一片極濃的大霧,一直蔓延到最西邊山腳,什麽都看不清楚。
陳木易握著手中的高腳杯,緩緩的搖動著杯中的紅酒,出神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如果有人告訴他,傳說中的蓬萊仙島竟然是這樣一幅世俗的模樣,恐怕他說什麽也無法相信。
陳木易無奈笑笑,扭頭坐回到餐桌上。
他們正要舉行宴會慶祝先前的勝利。
肖瀟和師娘早早的到了這裏,已經落座了。
不知為什麽,陳木易覺得肖瀟的眼神老是若有若無的往他身上飄,這種怪異的感覺弄得他心裏一陣一陣的發虛,不得不離開座位跑到一邊看窗外的景色。
直到人都到齊了,他這才重新坐回座位上。
宴會開始了,幾句客套話之後,一道一道大菜被端上桌子。
這些菜豐盛異常,不少食材都是三仙島上的特產,陳木易連聽都沒聽過。
這幾天先是在船上風餐露宿,下了船就跑去打架,肚子裏麵沒什麽油水,一桌子的大餐著實讓陳木易好好補償了一下肚子的虧欠。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歐陽天擦擦嘴開口問道:“吃也吃過了,老六,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麽?”
老六聽了這話收起了笑意,放下酒杯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比試三場,我們兩勝,對方死了一人。
對於無名前輩上次入海被偷襲重傷的仇,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歐陽天笑道:“老六,這裏都是自己人,你就實話實說吧,別拿這些虛話應付我們了。
說到底,我們這次入海不過是前鋒罷了。
你下麵的打算還是和大家說明的好,省的以後動起手來,這些晚輩心裏沒數吃了虧。”
老六點點頭道:“前輩教訓的是,既然這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
我們外四門和海字門的關係,我不用多說,大家心裏也有點數了。
台麵上我們名為同門,台下卻暗流湧動。
而且這暗流已經快要漫道台麵上,讓我們公開撕破臉了。”
老六抿了一口酒潤潤嗓子繼續說道:“如果說我們和海字門的對抗是一場戰爭,那麽這次約戰其實連前鋒都算不上的,頂多也就是偵查騎兵的試探交手罷了。
我們本想借此機會,進行更進一步的行動,但沒想到海字門竟然示弱了。
他們不僅輸了,而且死了一個人。
這樣一來我們反倒被動了,失去了一個可以繼續緊逼的理由。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再緊逼的話,恐怕會名不正言不順。
若是我們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緊逼海字門,一旦惹得海字門老門主不悅,可就麻煩了。”
“老門主?”陳木易眉頭一挑,“就是那個實力震古爍今的家夥?”
“他的實力如何我沒有見過,我想歐陽天前輩也沒有見過吧。”老六問道。
歐陽天搖了搖頭道:“我所能找到的時間裏,老門主一直都不在。”
陳木易疑惑道:“你可是去看過恐龍的,難道老門主跑到比恐龍還早的年代裏?莫非他破界飛升去了上界不成?”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被無名狠狠敲了一下,疼的他一咧嘴。
“少看點玄幻小說,除了這三千大千世界以外,哪有什麽上界,你當這是孫猴子飛升天宮呢?別給我丟人現眼。”無名點著他的腦袋教訓道。
陳木易表情燦燦的,知道跟這師娘沒有什麽道理可講,隻好岔開話題:“我是說我們這麽怕海字門門主,那還打什麽打,投降算了。”
老六耐心道:“其實海字門分內外兩門,外門隻是狐假虎威罷了,內門才是真正的核心。
傳說精五門中經曆歸滅還能活下來的真正高手,包括老門主在內,都在海字門內門之中。
可是這海字門的內門神秘異常,我們外四門中竟然無一人知曉關於內門的情況。
我們隻知道內門所處理的事情關係到三千大千世界的本源,是世界存在的根基,海字門外門隻是負責維持世界的穩定。
具體的說,外門一來是要防止弱水外泄,二來是要妥當處理那些可能引發歸滅的事情。
內外兩部雖然都是海字門,但是內門和外門已經多年沒有聯係了,甚至連外門的那些高手對內門的情況都知之甚少。
後來,海字門外門為了行事方便,發展了一些分支,並且送這些分支入世。
這就是官運異殤外四門的由來,我們現在承擔的職責其實就是海字門外門的職責。
這些年來我外四門各司其職,一直維持著世間的穩定,從未出過差錯。
可是海字門外門的人卻逐漸怠惰,甚至在我們生死存亡之時作壁上觀,讓人心寒!”
老六的眼光漸冷。
“外麵的事情我們四門奔波勞碌幾次上報海字門,這麽多年來沒有絲毫回應。
我們想著,也許海字門有內情不便言明,也就罷了。
但貫頭山的事呢?
那叛徒明明就是海字門內門出來的,而且此人已經逃到了外麵,參與圍剿本來就是海字門的職責範圍。
可是那邊卻沒有絲毫動靜,甚至沒有一個人出來問上一句。
我們想著,這世界畢竟是大家的,海字門不管,那就我們來扛。
那時外四門中和歐陽天前輩同級的高手共有九位,結果一戰之下,我們就有三位這樣的頂尖高手當場隕落。
還有一位深受重創,恐怕一生都無法恢複實力,隻能在貫頭山外的小山村結廬隱居。
說是隱居,其實不過是等死罷了。
我們念著同門情誼,二十年來都沒有深究這裏麵的事情。
但是海字門對待這件事情的態度卻讓我們有些疑心,因為他們太過平靜了。”
陳木易道:“也許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要消耗外四門的實力,然後抬高海字門在門中的威信吧。”
老六搖搖頭道:“如果是那樣簡單就好了,二十年前那個叛徒出山,差點就衝破了補天石的封印。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麽以他的實力在外麵肆無忌憚的施展神通,僅此一條就足夠直接引發歸滅了。
歸滅之下,內門中那些傳奇人物我不敢講,但是外四門和海字門外門的高手肯定無一幸免。
按說此等生死大事,外門的那些家夥是不可能坐得住的。
可是他們竟然毫不在意,似乎完全不怕那個叛徒出山,就好像他們有什麽倚仗是的。”
陳木易皺眉道:“你是說,海字門外門可能有辦法應對歸滅,但是他們卻不拿出來?”
老六點點頭道:“我們也是這樣懷疑的。海字門中保存著我精五門曆來最古老的文獻,其中有不少是從上古曆經歸滅沒有被毀的珍貴資料。
按道理講,雖然外門地位低微,但畢竟頂著海字門的名頭,也有權查看這些文獻的。
我們的人幾經討論,認定在這些資料中一定有著關於歸滅的詳細記載。
不過二十年前那個叛徒被順利鎮壓,歸滅也遙遙無期,我們雖然懷疑卻也沒有過於糾纏這件事。
可是現在不同了,歸滅最多再有十八年就會到來,大難迫在眉睫,我們幾次和海字門交涉,開出了很多條件想要交換海字門中的秘藏典籍。
可是對方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
“為什麽呢?幾本典籍而已,看了又不會少塊肉。”陳木易問道。
老六搖搖頭道:“精五門門規中有一條,海字門所有秘藏典籍不得外傳一字,違者以叛門論處。”
“叛門?這麽重的罪名?”陳木易一驚。
老六無奈道:“是啊,而且傳說這條規矩是老門主親手定下的。
也是因為這一條門規的限製,我們二十年來都不敢向海字門施壓。
可是現在歸滅在即,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實在顧不上這條門規,若是海字門的人一意孤行,我們也隻能動手強搶了。
先前無名和沈鴻蒙入海,其實就是去探查那些文獻的消息,可是還沒查到什麽,無名前輩便被人出手偷襲重傷,不得不退了回來。
我們被逼無奈之下,隻能正麵挑戰海字門,這才有了之前的三場賭戰。
這賭戰不僅僅是幾場比試,也是在給對方一個信號,如果再不交出那些上古文獻,我們哪怕不惜開戰也要硬搶了。”
陳木易歎了口氣。
歸滅在即,精五門的腦袋上就像懸著一把劍一樣。
按道理講,大家本該聯合對抗這把劍才是頭等大事,所以他一直都不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外四門為什麽要和海字門動手,想不到竟然是這樣。
老六眉頭微皺繼續道:“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的是,海字門裏堪稱傳說級的那些高手,包括老門主在內,都在內門之中,這些人是不問世事的。
哪怕外麵打的天翻地覆,這些人也不會出來說一句話。
所以外四門真的和海字門撕破臉,對手也隻是外門罷了。
據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海字門外門之中一共有四個頂尖高手——兩個常年坐鎮三仙島的高僧,我們見到過的方思成,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神秘高手。
當初無名和沈鴻蒙偷偷潛入海中的時候,曾經被這位神秘高手出手偷襲。
我問過李十八,他說那個神秘高手的神通可能是關於維度的。
或者簡單點說,那個高手可以進出比四維時空更高的維度。
所以他才能在無名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從高維直接出手偷襲,一擊就打斷了無名近百根骨頭。
我們多方探查之下才知道這人的名字叫血隱。
這四人便是海字門外門中的頂尖戰力了。
我外四門中這樣等級的高手現在共有五位,在頂尖戰力上,我們並不遜色。
這些頂尖戰力一旦動起手來,我們即便不能很快取勝,也足夠牽製住對方了。
隻是這次約戰中,對方年輕一輩裏竟然有人可以驅使弱水流焰和海漿業火。
這兩人雖說和頂尖高手還差得遠,但是卻也是不好處理的角色。
我四門年輕一輩中雖然有不少有實力的人,但卻沒有人可以應付這兩個人。
一旦動手的話,驅使火焰的這兩人恐怕要拜托二位對付了。”
說著老六朝著無名和沈鴻蒙抱拳行了一禮。
無名和沈鴻蒙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陳木易有些好奇的插口道:“我就不行麽?”
沒等老六說話,無名又伸手敲在了陳木易的腦袋上罵道:“你這點三腳貓功夫也好意思拿出來現眼?
不說別的,那兩人萬一都是女的,你的本事有個屁用,上去送死麽?”
陳木易撇撇嘴,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上回你還讓我去打。”
話沒說完腦袋上就被無名又砸了一下:“探路騎兵交手,不派你這小卒去,難道還讓將軍上麽?”
陳木易捂著腦袋徹底不敢吱聲了。
歐陽天開口道:“老六,你的安排到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不過海字門外門的曆史悠長,底蘊不俗。
頂尖戰力上,除了這四人以外也許還有額外的底牌。
比如外門萬一和內門中某個傳說級別的高手有一些交情,在關鍵時刻請動高手中的某一位出來,我們恐怕會立刻陷入被動之中,總要有些準備才好。
而且,這些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我們現在沒有一個動手的理由。
若是冒然開戰留下口實,他日一旦老門主問起,恐怕後患無窮。”
“傳說級別的高手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出手的,至於動手的理由……”
老六猶豫了一下,有些低落的說:“爺爺已經去安排了。”
歐陽天瞳孔一縮道:“他……他已經去了?”
老六點點頭。
歐陽天嘴角蠕動著半天沒說出什麽,半餉才歎了口氣埋怨道:“你怎麽不攔著點?”
老六眼中含淚道:“爺爺說,他把別人當炮灰用了一輩子,心中也不安了一輩子,這次也該輪到他了。”
歐陽天神色複雜,端起杯中的酒一口灌下,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