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 化蝶 (五)
九.
陳木易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
那些綠氣已經順著他的口鼻進入了他的身體,他的胸口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扶著身邊的長椅坐了下來。
看著整個身體都浮起了淡淡的綠氣,他知道已經太晚了,索性放開了捂著嘴的手頹然靠在地鐵的長椅上攥緊了拳頭。
“老子招誰惹誰了,怎麽偏偏坑我,就不能換個人坑麽?”
陳木易心中悲憤。
這混蛋路西走之前朝自己張了張嘴,莫非是想提醒他這裏危險?
可是他什麽都沒聽到啊!
性命攸關的事情,路西就不能說清楚一點麽!
又或者路西給他留下什麽保命的辦法?
陳木易眼神一亮看了一眼手中的飯盒,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
他趕緊打開飯盒,伸手點出了一滴血液,猶豫了一下沒有點在麵具之上,而是學著白日夢裏的做法直接朝著眉心點了過去。
鮮血入體。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那些鮮血從他的眉心進去滲入到眼白之中,他的眼睛竟然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他的視野也陷入徹底的黑暗之中,周圍的肌肉記憶像是潮水一樣的湧進了他的腦海裏。
他屏氣凝神仔細分辨這些來來往往的人,用盡全力搜尋著路西的身影。
…
就在陳木易將鮮血點進眉心的時候,審訊室中那個真實陳木易眼中也泛起了血色。
這血色不是從外而來,而是從他的眼睛瞳孔裏憑空流出,漸漸填滿了整個眼白。
眼白之外,血目僧的血液瘋狂湧進來。
兩股血色就在他的眼眶中進行著極其精密而又危險的絞殺!
陳木易眼中流出的血顯然更強一些,漸漸將外來的血流強行從眼眶中推了出去。
血目僧眉頭一皺,猛的低喝一聲。
這和尚眼中流出的血線又粗大了三分,這些血沿著陳木易的身體一圈一圈的纏上去,就像是繩索一樣將他的身體五花大綁。
可是陳木易的身體還是難以抑製的微微顫抖了起來,尤其是他的眼睛,已經漸漸將血目僧的血流推的一幹二淨!
就在這詭異的對決中,他的身體稍微恢複了一些自由,又開始瘋狂搶奪起沈鴻蒙手中眼球的控製權。
沈鴻蒙的臉色異常難看,漸漸失去了對虛擬世界的控製權,眼神慢慢變的空洞,失去了意識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
就在沈鴻蒙失去意識的時候,陳木易的意識似乎有一部分回到了真實世界之中。
他有些疑惑的打量一下自己,感覺到身上好像多出了一個眼球,而這顆眼球正被沈鴻蒙托在手裏。
他有些好奇,突然想摸摸這顆眼睛。
於是,他伸手向眼球摸去。
就在指尖碰到眼球的時候,他的腦中轟然衝進了一個虛擬世界。
眼球的一邊還是原來狹小的審訊室,眼球的另一邊卻變成了一個寬闊的地鐵站。
就在他的眼前,另一個陳木易也正在伸手觸碰這顆眼球,兩人的指尖輕觸,就像一個人點在了鏡子上一樣!
他心中一愣,抬頭看了一眼這人,兩人四目相對,身子齊齊一震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血目僧見陳木易的身體竟然還能動,不禁眉頭一皺輕喝一聲。
屋中所有的血色立刻匯聚而來,這些龐大如洪流一般的鮮血層層疊疊的繞在陳木易的身上,慢慢的將他整個人包成了一個血繭。
他的身體一僵,眼前的虛擬世界轟然消散,身子鬆鬆垮垮的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失去了神智。
…
地鐵站裏,陳木易好像又做了個白日夢一樣。
他有些迷惑,胸口那股壓抑的感覺再次傳來,呼吸也變得更加困難了。
這肯定是綠霧的毒發作了。
他狠狠的晃了晃腦袋,努力跳出剛才那種不真實的幻覺,集中精神搜索路西的記憶,隻用了幾秒鍾他就找到了那個正在張嘴的路西。
他張了張嘴試著重複了一下路西的動作,隻聽一聲刺耳的如同鶴鳴一樣的聲音從他的口中蹦出來。
陳木易嚇了一跳,趕緊閉上了嘴,聲音也立刻就停住了。
這聲音正是他反複做的那個夢中,路西用來驅散綠霧的辦法!
陳木易大喜,若是他用這個辦法驅散掉身上的綠霧,豈不是就得救了?
他不及深想,趕緊吸足一口氣猛地用這種辦法喊了出去。
一聲鶴鳴綿延悠長。
就在這個月台上,那股綠氣一顫之下消散無蹤。
他的聲音如同九天仙樂一樣,穿過地鐵站的牆壁朝遠方飄去。
陳木易一愣,似乎他的這一聲鶴鳴傳的有些太遠了,周圍的綠氣估計已經被他驅散的幹幹淨淨。
路西好像需要綠氣殺人修牆的,驅的這麽幹淨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正在他皺眉沉思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打在他的雙眼上,將他眼中的血色震散了。
他雙眼一疼,黑暗褪去,地鐵站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地鐵站和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已經像鏡子一般漸漸破碎開來,露出一片一片黑漆漆的空間。
陳木易心中一沉,有些傻眼了。
這……這該不會是歸滅吧?
他心中泛起一絲後悔,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十.
事實和他想象的有點不太一樣。
就在他放聲尖嘯的時候,審訊室被包在血繭裏的陳木易也張開了嘴也發出了一聲一模一樣的尖嘯。
這嘯聲清澈悠長,在血繭的裏麵不斷的回蕩著,越來越響。
血繭那薄薄的障壁在這回聲中像一顆心髒一樣伸縮不定,牢牢的把嘯聲鎖在了血繭之內。
更加神奇的是,那嘯聲雖然沒有傳出血繭,但卻在極其微小的層麵讓血繭也跟著震動了起來。
血繭中的每一個血細胞都在這震動之中有節奏的抖動著,向外發送著同樣的鶴鳴聲。
隨著血繭的震動,血目僧,老六,沈鴻蒙,還有整個大樓的人,他們每一個人身體裏的血細胞都在這樣微微的顫動著,然後這種顫動又振起那微弱的鶴鳴音波。
這音波橫掃著他們的身體,靜靜的驅散著世間的綠氣。
音波傳開,更遠一些的人體內的血細胞又接收到這種奇怪的震動信號,也跟著漸漸震動起來。
更讓人驚訝的是,這聲音的傳播卻並不僅僅通過空氣,而是從泥土甚至超出世界之外的維度飛快的向外傳遞。
沒過幾秒鍾,整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被這音波洗過了一遍。
這奇特的聲音就好像聖經中的大洪水,徹底衝垮了世間彌漫的綠氣。
聲音停止,洪水退去,世界幹幹淨淨。
世上的人們還在忙碌著手頭的事情,渾然不知這改變一切的聲波已經掃過他們的身體,將所有的隱患連根拔起。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稍微一感受血繭裏傳來的力量和陣陣外放的餘波,血目僧的臉色立刻變得非常難看,他的雙指一豎,血繭應聲而碎。
可是他的動作還是遲了一步,那詭異的鶴鳴聲已經透過血繭這個放大器傳遍了全世界,他再也沒有能力去阻止這一切了。
綠霧盡散,路西便沒有足夠的生命修牆,沒有足夠的生命修牆,歸滅便會來。
血目僧眉頭緊鎖,臉色因為失血蒼白異常。
他心中焦急之下,再次加大了眼中的血流,直到體內最後的一點血液也流了出去。
血目僧眼中的神采漸漸消散,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老六趕緊扶住了他正要喊人進來急救,卻見破碎了一地的血繭好像是活了一樣,一點一點的蠕動著堆在一起。
這房間裏散落的血液瘋狂的朝著這一堆血塊湧來,圍著血繭漸漸地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這人是一個身披血色僧袍的光頭少年。
就在這個少年眉目成型的時候,屋子裏的血液已經半點不剩了。
這個光頭少年猛地睜開了眼睛,掃視了一下四周。
他的全身都是血色的,唯獨一雙眼睛卻是黑白分明。
黑的是瞳仁,白的是眼白,隻是普通人的眼球罷了,可是這雙普通人的眼睛,卻搭配了一身泫然欲滴的血色,顯得有些詭異。
血袍少年瞥了一眼沈鴻蒙手中那個瘋狂旋轉的眼球,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把那個眼球抓在了手裏一把捏爆了。
沈鴻蒙和陳木易同時悶哼了一聲,軟軟的倒了下去徹底失去了知覺。
與此同時陳木易腦海中的幻境徹底崩潰瓦解。
少年滿意的點點頭,朝著血目僧走了過來,伸手在他緊閉的兩個眼瞼上分別點了一下。
少年手上的鮮血緩緩的透過眼瞼滲入到血目僧的眼眶裏。
血目僧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眼全是血紅的顏色,不分瞳仁,甚至看不出眼球的形狀,就像是他的臉上有兩個細長的裂縫,而裂縫裏充滿了血液似得。
血袍少年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血目僧問道:“連我都喚了出來,事情已經壞到這個程度了麽?”
“是我猶豫了,誤了大事。”血目僧歎息道,“傳信精五門,召開五門門主大會吧。”
尾聲.
路西舉起酒瓶子看著電視裏的陳木易吼出了那一聲尖嘯,不禁咧開了嘴,灌了一口酒,嘟囔道:“這工頭好像上路了,我也沒白忙活。”
他又喝了一口酒,看著牆上的裂縫又皺起了眉頭喃喃道:“要是世上自然死去的人都能用來修牆就好了。
唉,可惜非要我殺的才行,是得想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