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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離開場院,田嘉禾遇上了陳宗國和薑誌華在說話,看樣子二人也是在這裏不期而遇。


  旁邊還有四個男孩子,都是陳宗國的學生。


  薑誌華是剛嫁到田莊的,在娘家時做民辦教師,到田莊薑誌華就做育紅班的幼兒教師。


  陳宗國和薑誌華原來屬於同一個學區,那時學區經常集會,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互相都認識。


  陳宗國見田嘉禾來了,就主動打招呼:“四哥,做啥了?”


  “吆,是陳老師、薑老師。”


  “四哥,您別這麽稱呼;叫宗國最好。”


  “那怎麽行?宗國做了老師,就是陳老師。現在上麵都號召尊重知識,尊重人才。你們是知識分子,了不得,值得尊敬。老師都有學問。”


  “四哥,說哪裏去了?嘻嘻。咱——咱不行。”陳宗國有點不好意思。


  “你是語文教師,學問更大;四書五經,樣樣精通。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我得好好跟你學學。”


  陳宗國知道,田嘉禾是諷刺他,“四哥,你別笑話你兄弟啦。”


  “哪裏,哪裏,豈敢豈敢。”說著走了。


  田嘉禾嘴裏如此說,心裏卻在罵:“誤人子弟!”


  田嘉禾說得並非沒有道理,陳宗國是好人;但是做老師的確是不稱職,說他“誤人子弟”實不為過。


  陳宗國是被曆史的潮流卷入了教師隊伍的。有兩個經曆扭轉了陳宗國的人生曆程。


  第一個是,當了三年兵,在部隊農場幹了三年活,陳宗國由黑瘦幹枯,變得肥肥胖胖,身材魁梧。


  第二個是當老師,陳宗國在部隊學會了養豬,因為這個特長他進了學校。


  那時農村所有的聯中都搞勤工儉學,養豬、養兔子,甚至有養牛養驢的。


  陳宗國就進了田莊聯中養豬,享受與教師一樣的待遇。教師開會他開會,教師上課他養豬,教師晚上坐班辦公,他就純坐班,就是坐著。他沒有看報的習慣,麵前擺著報紙他也不會瞅一眼。


  學校評選先進,每年都有陳宗國,而且幾乎是全票當選。


  這並不是黑幕或者拉票的結果,那時候每一票都是純正的。如果誰拉票,這個人必定遭到大家鄙視;因此也就沒有人將自己純潔的一票投給他。


  陳宗國榮譽退伍軍人,團結同誌,遵守紀律,工作認真,是雷鋒式的好同誌——這種人不是先進還有誰是?

  後來一件動人的事跡更讓陳宗國成了模範人物,他的事跡都上了內部宣傳材料。


  放寒假了,陳宗國一個人堅守崗位。沒有給老母豬搞好計劃生育,大老母豬在鄰近春節時要生小豬崽子了。


  陳宗國像照顧孕婦一樣照顧母豬,夜裏住在豬圈旁的草屋裏,一夜起來好幾次。


  要造就一個模範人物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就在母豬分娩的這個夜晚,老天爺安排了一場大雪,那大雪下得沒膝深,是那種雪落無聲的下法。


  白雪皚皚,將夜晚映得如同白晝。


  老母豬躺在那裏享受著一般母豬沒法享受的待遇。下麵鋪著鬆軟的麥穰,旁邊是一盆炭火。


  豬崽子的待遇更是優厚無比,肉嘟嘟的身上蓋著新的黃軍綠大衣。


  這個軍大衣陳宗國隻有節日出門串親戚時才能穿一穿。穿完以後馬上放到箱子裏,所以仍然是像新的一樣。


  雪後的清晨,校長也掛念著這頭母豬,飯後立馬去了學校。到豬窩一看這情景,真是驚呆了——然後是感動——激動。握著陳宗國的手,不知道說什麽好。


  看到領導這神態、表情陳宗國也激動了,不停地說:“應該的,應該的——在部隊那一次三個母豬下崽,也是我一個人,生下來時,首長也像你這樣。”


  在全校大會上,校長對全體師生說:“我們學雷鋒,學焦裕祿,我們學英雄有了豐碩成果。我們校生了一窩小豬,還出現了一個活雷鋒——這就是陳宗國同誌。”


  陳宗國的模範事跡就這樣傳播出去了。


  學校不養豬了,豬窩也拆掉了,陳宗國老師也就成了真正的教師。


  讓他教什麽——成了一個難題。


  教體育吧,他什麽運動項目都不會,唯一的專項就是帶著學生老鷹抓小雞。


  體育課上不能天天老鷹抓小雞?就教音樂吧,可是陳老師唱歌比哭還難聽。


  有一次音樂課下來後,陳宗國剛進辦公室。


  陳宗富就笑著說:“宗國上音樂課?”


  “是。”


  “教的什麽?”


  “《打靶歌》”


  “《打靶歌》?”


  “是的,在部隊上天天唱。”


  “親娘,我以為是什麽事,我以為是死了人啦——就聽見有人在哭。”


  說著陳宗富拖著哭腔唱起來:“日——落——西山——,紅霞——飛——”


  “哈哈——”


  整個辦公室笑得不行了,拍著大腿的,捂著肚子的;除陳宗國以外沒有人不笑。


  陳曉麗都笑岔了氣的,田春梅趴在桌子上身子一個勁的抖擻。


  笑著笑著大家忽然靜下來,隻見陳宗國瞪著眼握著雙拳,臉紅得像個鬥雞——氣憋得鼓鼓地一個字說不出來。


  眾人一看氣氛不對,又不知怎麽辦。


  陳宗富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表情很難看,想用笑掩飾尷尬;可是這一掩飾臉上的表情更複雜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還是老主任圓滑:“宗富老師,你懂音樂?不懂就不要裝懂。以為你什麽都會?全學校就屬你能耐啦?也不撒泡尿當鏡子照照自己!”


  陳宗富嬉皮笑臉地說:“主任,俺兄弟倆開玩笑呢,我唱歌人家都說是死了驢啦。”


  “哈哈。”眾人又笑了,這一笑氣氛有點緩和了。


  陳宗國還是那副架勢不說話,隻是臉色有點緩和的跡象。


  主任說:“宗國老師,你的歌頂多能70分,再加上的情感與洪亮可以打85分。”


  陳宗國的臉色有點輕鬆,不好意地微微一笑。


  主任說:“宗富你那個驢叫歌,也就是59分。”


  “不,如果是讓宗富唱母驢叫就可以得95分。”有人說。


  “錯,宗富還會母驢叫?公驢會叫所以是叫驢,母驢是草驢啊!”有人說。


  鈴聲響了。


  “上課啦!”主任大聲說。


  上課鈴聲自然將陳宗富的這場危機給化解了。


  以後,陳宗國在課堂上還是鬧出了不少笑話。


  陳宗國屬於那種死不認輸的人,他不甘心從一名先進教育工作者、遠近聞名的模範人物就這樣墮落成一名不稱職的教師。


  他發現了一個適合於自己的工作崗位——當班主任。


  自從陳宗富醜化他以後,他不再教音樂了,專職任勞動課,兼職班主任。


  陳宗國有的是力氣,勞動課上同學們在一邊玩,他自己把勞動任務就完成了。


  如何做班主任工作,教導主任因勢利導傳授給他一個絕招。


  主任問:“你在部隊,首長怎麽帶兵?回家去好好想一想,你再告訴我。”


  陳宗國回家想啊想,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他想到了指導員,指導員有辦法。指導員退伍到武裝部工作,陳宗國就去縣城到武裝部找指導員。


  指導員到底是做思想工作的,召集了幾個老戰友,中午在城裏喝了一場酒。


  陳宗國喝醉了,是武裝部的吉普車將他送回家的。


  睡了一天一夜,躺在床上,頭仍然昏沉沉地。


  一想昨天去請教指導員,隻喝酒,什麽也沒說。


  唉,指導員也變了,於是就唉聲歎氣。


  後來又一想,指導員好像說都給自己寫好了,伸手到衣兜裏一摸,拿出一張紙條來。


  是指導員的字:“愛兵如子,身先士卒,深入連隊,交友交心。


  陳宗國就躺著,逐條逐條的想。


  第二天就帶著紙條去找教導主任。教導主任一看,拍大腿說:“陳宗國老師,照著做,你就是一個優秀的班主任。不過我得給你改動一下,愛生如子,深入班級,知心交心。”


  就這樣陳宗國的班主任工作做得是風生水起,柳暗花明。


  陳宗國所帶的班級榮獲先進班級稱號時,陳宗富又拿他開涮:“宗國,當年在部隊上如果指導員把這個錦囊妙計給你,你最起碼可以幹個營長。”


  這次陳宗國不生氣了,笑著說:“我那時管得個數,從下麵看有兩個連。”


  “那從上麵看呢?”


  “從上麵看就是一個連。”


  “哈哈,上下不統一?”


  “從上麵看頭是一百,從下麵看腳是四百啊。”


  “哈哈,你說的是豬啊!”


  “我在部隊養豬,一個人管一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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