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春節（4）
和曆代武將出身的陶家不同，蒲家曆代出的都是文臣，雖然比不上占據朝廷半壁江山的藍氏一族，但也是書香門第之家。
文臣武將一般都相互嫌棄，文臣嫌武將粗魯，武將看不慣文臣的做作，因此很難走到一塊，而事實也確實如此，時至今日陶將軍都未曾與蒲大學士獨處一室或主動說過話。
雖然互相不入眼，但兩人有一個共同點：家中大小事務一切以夫人拿主意。
碰巧的是夏夫人與這蒲家的當家夫人何夫人從小便是閨中密友，嫁人時兩人又剛好同時嫁到了彭城郡，因此互相往來頻繁，夢之也就結識了蒲府小公子蒲英。
小時候的蒲英因為體弱多病沒什麽朋友，而夢之則在父兄的影響下茁壯成長身強力壯。
夢之從小就是個野孩子，她才不願意老是被關在家裏，她向往更廣闊的天空，因此常常偷跑出去玩。而不管她跑到哪裏蒲英總是跟在她身後，但因為身體的原因走不了太遠，夢之便會背著他走，因此兩人常常被街邊小孩嘲笑“那個背著媳婦的小少爺又偷跑出來了”。
“什麽小少爺！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
夢之每次聽到這種話都會氣得揮著拳頭衝那些小孩嚷，要不是因為背上還背著蒲英，她早就追上去揍他們了。
“夢之，你生氣了嗎？”蒲英趴在她背上怯怯地問道。
“哼！當然生氣了！我這麽好看，那群人有眼無珠！”在夢之單純的意識裏“男人”等於“醜”，“小少爺”是“男的”，那些人就是在罵她“醜”！
“別生氣了，下次換我來背你，他們就不會這麽說了。”蒲英安慰她道。
夢之一臉不屑：“不用，下次我帶一個彈弓，誰敢再說我是男的我見一個崩一個！”
“啊？那樣不就更像……”
“嗯？你想說什麽？”
“沒、沒什麽。”
蒲英一直是夢之的小尾巴，不管夢之做什麽冒險的決定他都舉雙手讚成，闖了禍也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背鍋，無怨無悔。這種對她百依百順的人夢之還從來沒碰到，但真正讓夢之印象深刻、現在都忘不了的還是自己娘親過世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第一次經曆生死離別，當看到那個大嗓門、總是把自己當男孩子養的母親靜靜躺在棺材裏，夢之的精神好像突然摔在地上的鏡子，碎成一塊又一塊。
她躲在房間裏不肯出來，不管大娘和哥哥還是阿爹怎麽勸都不管用。
她沒有娘了，這輩子都再也看不到、聽不見、觸不到自己的娘了。
她覺得好害怕，沒有娘在，這個世界變得好恐怖，自己摔倒了磕著了流血了都不會再有溫暖的手扶起她安慰她嗔怪她了，耳邊也不再充斥沒完沒了的嘮叨聲，一切安靜得可怕。
後來蒲英偷偷跑來看她，她還是不出來，隻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角落，一遍又一遍回憶自己和母親的每一個畫麵，生怕自己落下每一個和母親相處的瞬間。
蒲英踮著腳在她窗戶外叫道：“夢之小少爺，夢之小少爺……”
夢之：“……”
“夢之小少爺，夢之小少爺……”
夢之再也忍不了了，推開門跑了出去一把揪住蒲英的衣領：“誰是小少爺啊！！你還有完沒完！！”
蒲英呆呆地看著她，然後眼圈一下子紅了：“太好了，夢之你沒事太好了！”
“我能有什麽事啊！”
“我擔心你萬一……”
說著說著，蒲英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將早上喝的藥也全都吐了出來。
夢之大驚：“咦~你幹什麽啊！好惡心！”
聽到響動的大人們也過來了。
“夢之！你幹什麽！怎麽能欺負蒲英！！”
“啊，我還沒動手呢，是他自己……”
“真的不關夢之的事，是我，yue~”
“啊！！蒲英，你給住嘴！！”
……
一想到這裏，夢之突然笑了笑。
“怎麽了？”走在身旁的蒲英笑著看著她。
“啊？沒、沒什麽。”
夢之手腳僵硬地走在蒲英身旁，她現在莫名有些緊張，心裏一直咚咚跳個不停。
時光荏苒，現在兩人重新肩並肩地走在庭院裏散步，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可惜後來蒲老爺追隨藍興去了江東安家，而夢之也進了梨花書院讀書認識了藍玉他們，兩人的聯係也就漸漸淡了。
她悄悄瞟了一眼走在身旁的蒲英，蒲英小時候常年體弱臥病在床，長大後還帶著一絲羸弱蒼白，但模樣已經更加挺拔清俊。
夢之在心中歎了口氣，有些埋怨起自己。
早知道就打扮得好看一點了……
她其實很想跟他聊聊過去，但畢竟兩人分開這麽久，也不知道他還記得多少他們過去的事。
“夢之，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蒲英笑著看著她，聲音還是和小時候那樣溫柔。
“是、是啊，快有十年了吧。”夢之有些結結巴巴道，眼神也忽閃不定。
蒲英問她：“你過得好嗎？”
“嗯、嗯，好。”
“我聽伯母說你進了梨花書院是嗎？那裏怎麽樣，有意思嗎？”
“梨花書院啊……”提起“梨花書院”，夢之的話匣子一下被打開了，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邊講還邊手舞足蹈起來。
“說起梨花書院你知道我是怎麽進的梨花書院嗎？是當時我們山長上街買蜜餞，有小偷偷他荷包，我發現後立刻大喝一聲‘給我住手！’，小偷嚇得立刻就跑，但他哪跑得過我，在小巷裏就追上了他，他見我不過是個小姑娘還想反抗，哼哼，還好我帶著飛紅，正愁新招式沒地方練呢……”
蒲英聽得很認真，當夢之終於注意到自己是不是講得太得意忘形了便立刻停下了，帶著歉意看著他：“對不起，就我一個人在那兒說，我是不是講得太多了？”
蒲英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聽起來很有意思。雖然沒能親眼看到，但聽到夢之你過得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夢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目光：“那蒲英你呢？你在江東那邊過得怎麽樣？”
蒲英笑了一下：“我嗎？不算好，也不算壞。要說遇到什麽高興的事，那就是我身體漸漸好起來，終於能夠跟著母親父親一起回來，終於能夠見到你了。”
蒲英的目光是那樣清冽真誠，夢之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說話又結結巴巴起來：“蒲英，你、你好久沒、沒回來，不如、不如下次我帶你、再出去逛逛？”
“好啊，也不知道咱們小時候去的地方變樣沒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