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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有美一人 宛如清揚

  左手牽著統兒,右手牽著凝憶。她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到了承乾行宮宮門,侍衛似乎已經收到了曹丕的旨意,恭恭敬敬的請她上了馬車。那輛馬車刻意做的樸素,進到裏麵,才發現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軟墊、水、蔬果,還有衣服都在其中。


  甚至,還有那個博山爐。


  她撫著博山爐,想起了他給她的那柄流采劍……好像,放在大殿的桌案上了吧。子桓、子桓……她搖搖頭,抵不住的一陣心酸。馬車緩緩的前行,車夫挑簾問道:“小姐,您去哪裏?”


  小姐,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寵冠後宮的婉淑容了。


  去哪裏呢?難道是將軍府嗎?不行,魏蜀正在交戰,自己還帶著統兒和凝憶,前線不能去。可是……還能去哪裏呢……“桂陽郡那裏交戰了嗎?”


  桂陽郡在邊境線上,不知道有沒有事……車夫想了想:“還沒有,您去那兒,是嗎?”子龍,我就在那兒等你,好不好?她對車夫笑了笑:“就去那兒。”


  車夫忍不住閑話:“哎呀,桂陽郡可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不說,還有一位‘桂陽之嬌’……”桂陽之嬌,桂陽之嬌,那麽遠,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她的神情柔和,陷入了回憶中,車夫見她不答話,便自討沒趣的駕馬去了。


  “為什麽要去那兒?”凝憶眨眨眼,問道。她回過神來,深深呼吸:“這個故事很長很長,你們一定要聽嗎?”統兒點點頭:“要聽!”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知道他們並不是親兄妹,是什麽反應呢?她不禁從心底微笑,緩緩的講述,從那個太守趙範開始……


  就在今夜,有臥龍之稱、謀略無雙的蜀國丞相,諸葛孔明,病逝五丈原。魏延欲反,被製伏,三軍縞素,撤回漢中。


  三個月後,漢中。


  趙雲去給丞相上香了,小廝在門口,瑤風和柳環在內間收拾東西。慢慢的,一陣香氣浸入小廝的鼻,抬頭一看,是個女子。身形娉婷,臉上卻戴著麵紗。她聽說趙雲的去向後,久久的沉默,然後遞給小廝一卷竹簡,請他轉交給趙雲。


  小廝不明就裏,應了,目送那個神秘女子的身影慢慢消失。柳環後來聽了,隻是緊緊的抿著嘴,瑤風則是又氣又急:“那是夫人啊!怎麽偏偏還、還趕上我和柳環姐姐都不在門口?而且將軍也不在……”小廝這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後來,趙雲知道了此事,也是久久的沉默。他展開竹簡,上麵娟秀的字體,讓他垂下眼簾。有美一人,宛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他在那棵親手所栽的白玉蘭下坐了一天一夜,隨後去請了假,告訴瑤風和柳環——他要走了,去尋夫人回來。


  桂陽郡,一個小村落。


  村落中一個狹小而幹淨的院子裏,住著一名二十好幾的女子。她在三個月前搬到這裏,似乎還出了一趟遠門,沒有嫁人,卻帶著兩個孩子。男孩俊美極了,女孩嬌俏可愛……村民唾棄她這樣不檢點的女人,也編造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傳說,真是,這樣的女子,怎麽可能比得上十四年前名動三國的桂陽之嬌……


  花開花落,轉眼又是一年。回到故事的開篇,淡色的簾子隨風起舞。


  女子用纖長的手指從首飾盒中拿出一對耳墜,靜靜坐在銅鏡前。那耳墜很漂亮,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製成,被細細磨成水滴形,下麵還綴著銀鈴和翡翠,雅致好看又透著絲絲清靈。但女子並不戴上,隻是端詳著,目光飄渺,好像在回憶什麽。


  簾子被人掀開,她疲累的放下耳墜,慢慢開口:“我說過了,不會再嫁。”


  來人似乎怔了一怔,定定看著她:“是我。清宛,是我。”那名為宛兒的女子手中的耳墜“啪”一聲輕響掉在地上,她難以置信的轉過頭來,不要有希望、不要,她已經失望太多回了……


  竟然是他,真的是他……自己兩年來朝思暮想的俊美臉龐,就是眼前人啊……二人怔怔對望著,中間隔著時間的洪流。她回過神來後,一步上前,撲入他懷中,喜極而泣。


  “我終於找到你了。”一襲白衣的男子淡淡微笑著,不答話,隻是將女子緊緊嵌入懷中,“曹丕……放你回來的?”她混亂的點著頭,口中喃喃道:“子龍、子龍……”鼻畔熟悉的竹瀝氣息讓她眼淚都掉了下來,子龍啊子龍,我們的愛戀,加起來整整十五年啊。


  她在他懷中低泣:“子龍……”愛了你十五年,等了你十五年。她在將軍府交給小廝那封信後,暗自決定,隱居在桂陽郡。如果他不能找到她,就說明她真的不配擁有幸福,真的,隻能孤獨終老……


  如果,他能找到她,那便是命中注定……


  現如今,答案已經揭曉。她才發現,他們之間的羈絆,已經太深、太深了。深到,彼此就算窮盡三生三世,也不會忘記。就算他不來找她,她也會違背自己的誓言,再去將軍府吧。


  白衣男子閉上清俊的雙眼,許久,呼吸著她發間的木蘭香,是啊,她已經不用零陵香了。兩人在一起不知抱了多久,好像一生一世那麽漫長。她笑笑,笑容終於明澈起來:“你還會綰同心髻嗎?”


  “怎麽會忘。對了,我們的統兒呢?”他笑了,走到她身後,修長的指尖作梳,穿過她如瀉流光的發絲。扭過去、盤上……儼然是一個精巧的同心髻。她望著銅鏡中那個清麗的女子笑笑:“統兒啊,和凝憶劈柴禾去了。”


  凝憶是……他有些疑惑。“我慢慢告訴你,好不好?”她深深吸了一口久違的竹瀝清香。他含笑著點點頭,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珍藏多年的耳墜,羊脂白玉依舊泛著昔日的光芒,他緩緩為她扣上,兩隻耳墜,終於在一起了。所謂紅粉結心,也不過如此吧……


  “娘親,我們回來了!”統兒的聲音響起,他和她同時轉身,果然,是一身白衣翩翩少年的統兒!他手上還抱著高高的柴禾,後麵,則是梳著環髻、提著小竹籃剛剛打水回來的凝憶。


  啪啦,統兒剛劈好的柴禾掉到了地上。父親……


  有美一人,宛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此生此世,與子偕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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