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終是子龍辯真心
趙雲推開門,喬清宛正倚在榻上想著什麽。察覺到他來了,連忙合上眼眸,臉色平靜,淡然而美麗,好像真的睡著了一般。怎麽騙得過他的眼睛。他苦笑,果然……還是不願意麵對他嗎?
明明磨墨時已經有了些鬆動的跡象了,今日卻……
搖搖頭,將原本準備給她的狐裘放在一旁,坐在椅上,看著她的臉。她被他看得緊張極了,生怕自己裝睡被他看出來,臉上素白而沒有表情,晶瑩的指甲卻深深刺入掌心。她以為沒人知道這個習慣,他卻知道,輕輕執著她的手。
她的指尖一愣,自然不能繼續往下刺,可也不敢掙脫,怕他看出來自己裝睡,隻好怔怔由他握著。冰涼的手在他手中漸漸溫暖起來,她鼻畔是竹瀝的香氣,味道讓她心酸。
小心翼翼執著她放鬆下來的手,眸色淺淡,隻是低喚了一聲:“清宛……”那是極低、極低的一聲呼喚,好像是夜裏透出的一絲晨光,讓她一顫。
還是沒有說出口。有美一人,宛如清揚。他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他根本連自己心裏真正愛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到底是喬紈,還是喬清宛?執著她的手,他突然在手背上觸到了一處小小的凸起,定睛看了看,才發覺這是顆朱砂痣。
和喬紈,不一樣。
她們的區別,真的是僅僅一顆朱砂痣?。她沒有多少喬紈的狡黠,反而多了幾分倔強,閉上眼,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竟然是她清麗的臉龐和明澈的雙眸。
不禁開始審問自己,你到底愛的是誰?
是……誰?
他強迫自己想下去,不管最後得到的答案多麽冰寒。是的,他現在……不再愛喬紈了。也許對於喬紈而言,是喜歡,是想要遠遠的守護。
可是眼前的人……他稍稍握緊了她的手指,眼間盡是似水之情。隻是想,想將她留在身邊,樓上月下,倘若一生都能讓她在身邊添香、在寫奏折時磨墨,該是……多好的一件事……
用任何東西來交換,他都是願意的。
清俊的雙眸黯淡下去,用修長的手指在空氣描摹出她的容顏,深深一歎。
他終於明曉了,是啊,他愛的是她……這個一開始被自己當做替身的女子。他曾經傷得她那樣深,深可見骨,他現在真正明白了他的心,她可還願意與他“邂逅相遇,與子攜臧”?
躺在榻上的她眼睫輕顫,手心裏已經出了細細的冷汗。他會感覺出來嗎?或許在他進來的一瞬裏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是醒著的了。可她還是硬撐著,不肯“醒來”。
漸漸感到他的神情變化,她心知自己肯定無法裝下去了,於是淡淡啟開雙眸,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他看到她睜開眼,微微笑了笑,輕輕放下了她的手:“你醒了。”
熟稔極了,像是他和她商討婚宴時的語氣,那麽自然而親密。她微微一怔,隨即冷下臉:“將軍,您走錯房間了。”起身下榻,直接看也不看的走向門外。
他頓了頓,道:“初冬了,你還有著身孕,多穿些。”說罷,就將剛才放下的雪色狐裘拿來,想披到她肩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風寒還沒有痊愈。她披上,長寬正合適。素白的狐裘,湘色的長裙,人影顯得單薄極了,匆匆離去,好像在逃避什麽東西。他沒有追上,隻是深深的看著她的背影。
她幾乎是在逃,跌跌撞撞,卻又平和的可怕。下意識的緊緊護住腹部,不能動情,情不動則不會傷……趙雲,為什麽會知道她的習慣?狐裘罩在身上,溫暖極了。她抿抿唇,身後的柳環和瑤風雙雙追來:“小姐小心!”
“沒事。”她轉身,對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兩人笑了笑。瑤風大鬆一口氣,小聲嘟囔:“看小姐跌跌撞撞著往兵器架那兒去,還以為……”柳環連忙上前,掩飾過去。
兵器架?她側身一看,果然是趙雲的兵器架。上麵還架著她熟識的銀槍……白馬銀槍趙子龍啊……她看著那通體紋銀的長槍,心裏空空的。另一把槍又是怎麽回事?皺皺眉,銀槍旁還立著另一把小巧很多的長槍,槍鋒銳利,槍身是淺淡的湘色,精致極了。
柳環一笑道:“這是趙將軍吩咐名匠為小姐鑄造的,說是要教小姐練槍呢。隻不過因為小姐的身孕耽擱了。”她看著那冰冷的槍鋒,扯出一個慘然的笑:“不必耽擱,現在就去請趙將軍吧。”
兩個侍女齊齊一愣,就連瑤風也囁嚅道:“可是小姐,您的身孕……”“去請將軍來。”聲音堅定而清冷,她的手從狐裘下探出來,將長槍拿起,並沒有想象中的沉重。
她已經無力再愛一回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決絕來的好些。
終究,還是要離開將軍府的吧。也許以後自己去許昌找到司馬懿,也許以後自己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也許……總之,一切就結局了。不,她自嘲的笑笑,沒有開始,何來結局。
魏國,映水宮。
一位身姿娉婷,蓮步姍姍的女子緩緩走來,花團錦簇的鳳冠上那隻驕傲的鳳凰在朝鳳髻上張開羽翼,無可比擬;金釵珠簾垂到肩上,眉心點上一朵嬌豔的牡丹;一襲正紅色的長服,上麵被精心勾勒了金紋,祥雲紋一圈一圈的卷著,卷到人心裏去。
曹丕斜靠在龍椅上,見了她,微微一笑:“皇後。”她,便是如今大魏的文昭甄皇後,甄宓。不僅是尊榮華貴享盡了,更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甄宓盈盈道:“陛下,還是喚臣妾宓兒吧。”
聲音裏有幾不可聞的苦澀,曹丕聽得清清楚楚。他最愛她這種硬撐著的樣子,總覺得……和喬清宛特別相像……他知道,眼前這個甄宓和自己的弟弟曹植有那麽些曖昧。這些他都懶得去管,他隻是想看她這副樣子。
甄宓笑了笑,難掩心中的淒惶。在這深宮之中,自己怎麽看得到和子建的未來?依然笑著問:“陛下,今日需臣妾侍寢麽?”他的眸色隨著燭火跳躍了幾下,淡淡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