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讀取到他這個警告的含義。
但是白靖淑出生於江南的名門望族,現在輔佐丈夫幾十年,事業做得有聲有色,為陸家生過二男一女,各個成材。
現在,陸愛國基本上接手了陸建德的事業,年頭又一口氣拿下了兩個國外品牌,將汽車行業的版圖擴大了幾倍,品質提升了好幾個台階。陸席城在軍中也是如日中天,堪稱少壯派的領軍人物。陸婉琪現在在耶魯大學攻讀法學專業,無論是人脈還是自己的專業本領,都是拿得出手的。
她這個母親,功勳卓著。
相比起來,宋槐所擁有的一切,就實在有點不夠看了。
所以即便老將軍在場,白靖淑也底氣十足,並不懼怕。
她將這些事情在腦海中思考了一遍,臉上便露出驕傲的笑容來。
直接對陸席城說:“阿城,你想讓我們接受宋小姐,也成!我們可以沒有門戶之見,但是你既然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你都是我們的一份子。相對的,作為你的伴侶,至少得有一些拿得出手的條件吧!”
陸席城表現得相當平靜,或許是因為,母親的這種條件,他早就想到了,所以才煩!
他點燃了一支煙,“那麽,母親,你認為什麽樣的條件,才能成為我們陸家的兒媳婦?”
白靖淑將所有要說的話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這時候,顯得相當的鎮定溫和。
“第一,至少要有一個公開的身份,不然以後,我們跟人家怎麽介紹呢?”
陸席城根本懶得思考,愜意地吸了一口煙,身姿也攤在了椅子上。“第二呢?”
白靖淑有點不滿兒子的這種態度,不過她沒有說。“第二,她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績。不管是工作還是什麽別的!身世不足,就用個人能力補齊,不然……”
陸席城接過話來,“不然,以後見親戚朋友,你怎麽跟人介紹是不是?”
陸席城驀然站起來,語調雖然平緩,卻顯出一種沉沉的壓力,“說來說去,其實還是這一套!媽,我剛從B國回來,差點死在恐怖分子的槍口之下!先是去部隊報道,然後又火急火燎地趕回來,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不管你們怎麽說吧,關鍵時候,是小槐站到我的身前,救了我的命!你就可勁折騰吧,看看關鍵時候,你選中的這些女孩會不會為我擋槍子……”他突然指了指顧瑤瑤,“她的姐姐在B國一直給我製造障礙,她的姐夫跟恐怖分子勾結,害我差點回不來見你了——我餓了,也累了,先回去了!”
他這穆棱兩可的話說完,拉上宋槐就轉身。
白靖淑本來端的四平八穩的麵容突然僵了一下,然後以細小的裂紋突然向四周龜裂。
有關兒子的安危,做母親的自然悚然動容。
急急地站起來說:“你怎麽不早說,張嫂,張——”她想叫傭人給兒子準備晚餐,但是陸席城已經不給她這個機會了。
眼神中帶著無比疲倦和厭煩地說:“算了,我回部隊吃了。”
要說,陸席城這一手實在玩得很好,做母親的,哪有不心疼兒子的?
看見陸席城嚴重對她的失望和厭煩,白靖淑頓時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把兒子逼急了,媳婦再不上道,那能有兒子重要?
曾經的陰影在她腦海裏飄過,哪還記得剛才自己要說什麽啊?
忙忙地去張羅,生怕兒子真的走了。
倒是陸老將軍,聽見陸席城說起軍隊的事,瞬間兩眼有神,投入到討論中來。
“你去了B國?”
陸席城說:“是!”
陸老將軍挑挑眉。
軍隊中有許多機密,他不主動問,示意陸席城撿能說的說。
陸席城說出剛才那番話,正是要給宋槐建立正麵的有分量的印象。
明著是在跟陸老將軍對話,卻是主要是說給他那難搞定的母親聽的。
便擺出一副嚴肅沉重的表情,說:“‘刺刀’組織,巴古,就是在小槐的協助下抓住的。爺爺,我不管你們怎麽想吧,我自己的媳婦自己知道。她的名字已經被軍方高層所知道了,上麵正要表彰她呢,你們要臉麵,我也要,我是不會離婚的!”
他這樣說,表明這個話已經到了尾聲。
陸老將軍也比白靖淑要好搞定得多,因為他不廢話。
眼睛沉沉地看了宋槐幾眼,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陸席城便簡單地跟陸建德告辭,拉著宋槐走了。
白靖淑匆忙地從傭人手上接過一碗燕窩羹,但是隻能看見陸席城正在離去的車屁股。
汽車轟的發動,然後以每秒鍾加速度200碼的速度,衝出了陸家的大門。
白靖淑最後那個又憂慮又不舍的眼神,讓宋槐心情有點複雜。
宋槐定定地盯著陸席城,良久,歎了一口氣。“我們不應該這樣走的!”
陸席城說:“嗯?”
宋槐思慮了良久,才說:“畢竟,他們是你的家人,我既然進了這個家門,自然希望和他們好好相處。就算他們永遠不接受我,我也希望,至少你不要跟他們鬧矛盾!”
陸席城本來嬉皮笑臉的臉沉了下來,大手在方向盤上摩挲著。
由城裏回部隊,必須要經過一條長長的黃泥路。四周沒有任何燈光,黑夜濃得像染了墨汁一樣。
車窗外,狂風在呼嘯。
車燈遠遠地照著前方,劈開黑夜前進。
宋槐還在等著陸席城的回答,隻見車廂內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陸席城挺拔的五官顯出一種堅毅又有些哀傷的輪廓。
長久,他的聲音才悠悠地飄出來。
“你以為,我願意跟他們吵嗎?今天的事情,我早料到的。”
他的語調跟平常大相徑庭,隱隱有些沉痛。
宋槐見他原來自信滿滿,還以為他對他的家人太過樂觀,現在看來,好像隱隱有事?
便擺出一個傾聽的姿態。
陸席城說:“你當我為什麽要這麽快地結這個婚?我的家庭表麵上興旺和睦,我的父母——平心而論,除了在兒女的婚姻這件事上,也算是一對難得的好父母。可問題偏偏就出在這裏。”
他看了宋槐一眼,“我的大嫂,你今晚上見了,覺得怎麽樣?”
宋槐考慮了一下,老實道:“看上去溫柔賢淑,很懂事,也很漂亮,我想,她的出生一定也不錯吧!”
這時候,剛好經過一個拐彎,陸席城嘴角一掀,猛打方向盤。
宋槐因為慣性,身子不受控製地歪向一邊。
陸席城等車子重新平穩了,鼻孔朝天的輕嗤了一聲,才又道:“好是好,不過那是以我母親的標準來看的……”忽然扭過頭來。“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家裏的事吧?”
宋槐說:“沒有!”
陸席城思考了一下,大約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悠悠開口。
“我爺爺實際上有三個兒子,我爸排行老二,我大伯叫陸建勳,是中科院的一個數學專家。我三叔叫陸建業,從政。我大哥,你看他現在做老總做得挺犀利的,可他的專業是數學專業,最大的夢想,實際上是繼承我大伯的衣缽,在深宅大院裏搞一輩子技術。在我現在這個大嫂以前,我大哥曾經結過三次婚!”
這個消息讓宋槐聳然動容,一般的人,誰會要結三次婚?
這其間,肯定有什麽驚心動魄的故事。
正要擺出一副傾聽的神情,這時候,路上剛好有一個大坑。
車速很快,即便越野車的避震性能很好,宋槐的身體還是被車身帶得顛了一下。
陸席城的體重和噸位都很夠,所以他坐得穩穩的,被車子晃得忽明忽暗的燈光投射在他的臉上,使他的半邊側臉看起來叵測難辨。
“我的第一任大嫂,就是我大哥的同學,兩個人都是清華大學的少年大學生,入校時年僅24歲,非常優秀的……兩個人都致力於數學研究,博士畢業後,同時被中科院錄取……畢業後,我大哥決定結婚,於是,將我大嫂帶回來給我母親看。”
宋槐猜測著說:“不用說,你|媽肯定不同意。”
陸席城立體的五官逸出一個笑容來。
他不直接回答宋槐的問題,而是單手抽出一支煙來。含在嘴上,嘴巴向宋槐杵了杵。因為要聽故事,宋槐很配合,從小抽屜裏找出火柴,給陸席城點上了。
陸席城狠抽了一口,煙霧在密封的車廂裏彌漫。
良久,他才出聲。
“那姑娘來自偏遠的山區,長得頂多算是清秀,隻是笑容很動人……這樣的女孩子,自然入不了我媽媽的法眼的……”他聳了聳肩,頗有些無奈道:“在我媽媽心裏,她的兩個兒子都非常優秀,等閑的女孩配不上我們!”
宋槐笑了。“你們確實很優秀,你|媽媽的想法,其實也可以理解!”
陸席城受到誇獎,卻並沒有顯得高興或者得意什麽的,噴出一口煙霧來。
“她的問題在於,她永遠還把我們當成小孩子,不懂得尊重我們的意見。”
宋槐說:“後來,你大哥他們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