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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蔣縣令, 即是蔣柯。


  錦瑟自小陪著蔣喬長大,喚蔣柯就是叫“少爺”。茗夏未曾見過蔣柯,就以蔣柯的官職名為代稱。


  “這幾場災害, 雖然是天災, 但反映出前頭任職的官員未能盡心盡力地為百姓修築防災建築, 還有貪汙公款之嫌疑。”茗夏低聲道:“蔣縣令說了,他覺得皇上要利用這幾場天災, 對某些人好好地清算一下。”


  蔣喬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也將我一切安好的消息遞給哥哥,叫他不要擔心我。”先前憐嬪牽連到自己的事情, 蔣喬也沒有告訴蔣柯。


  說到天災,茗夏就想起禧嬪, 撇嘴道:“這兗州的旱災和豐州大風遲遲得不到解決,禧嬪這個福星, 怎麽這時候就不發揮作用了?”


  能讓茗夏都這個樣子, 可見禧嬪被認作福星這件事,實實在在地惡心到了沉春閣上下。


  “福星也總要歇一歇的嘛。”蔣喬搖了搖頭,嗤笑一聲。


  二人正說著,錦瑟就從外麵傳來消息:今晚永宣帝又是一人獨寢,沒有翻任何人的牌子。


  錦瑟就歎氣道:“皇上自從十月以來, 幾乎很少進後宮了,要翻也是翻禧嬪和柔昭儀的牌子。”


  茗夏就笑道:“朝堂上事務眾多,皇上自然要勤於政務。主子都不著急, 你著急什麽呢?在這唉聲歎氣的。”


  “主子,我方才去殿中省,聽到旁人說,皇上今年年節也有封賞的打算。”錦瑟說著, 又歎了一口氣:“奴婢隨主子進宮,也有半年了。”


  “這半年來,奴婢看著旁人起起落落,心裏也不由有些心驚膽戰。”錦瑟皺起了眉頭:“然而讓奴婢更害怕的,是皇上的態度。奴婢就想著,趁著主子進宮時日尚短,就努力往前爭取一些。縱然日後會有意外,也不至於像沈選侍、蘇良人一樣。”


  蔣喬挑眉,明白錦瑟的意思:若是她能在年節再晉封一次,那就能裏正三品貴嬪的位置更近一些。而身為後宮主位,和其他中低位妃嬪的分量自然不同,就算要處罰,永宣帝也會多思量一些。


  而且坐上主位之後,殿中省也不會克扣月例等東西。逢年過節和自己的生辰,旁人不好說,但永宣帝一定會給主位賜下賞賜。到時候,就是萬事不缺,想怎麽鹹魚就怎麽鹹魚了。


  “錦瑟,我知道你的意思。”蔣喬微微一笑:“我自然打算往前更進一些……至於意外之事,咱們也要盡力保證不再發生。”


  錦瑟和茗夏雙雙點頭。


  話完家常,蔣喬就看著手中的荷包,拿起放在一邊的絲線,繼續認真繡了起來——要想再進一步,肯定是要刷一刷永宣帝好感的。正巧幾天後就是永宣帝的生辰,那就從這個荷包開始吧。


  ——————


  那頭,建章宮。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可得好好勸一勸皇上呀!”司寢司的主管拉著何長喜的袖子,向何長喜開始訴苦:“眼見著十月快到盡頭了,皇上總共隻翻了三次牌子,還隻是禧嬪和柔昭儀的——為著這事,旁的娘娘和小主,可是來了不少趟呢!”


  何長喜自然對這件事情有所耳聞,知曉對方主要指的是端妃和陳修容。


  對此,何長喜可是沒有半點同情心:司寢司主管可是個好位置,平日裏油水最多,將自己吃得油光水滑的。既然有本事撈油水,那也要有本事承受住主子給的壓力。


  想到這,何長喜麵上就露出虛假的笑容,手上一用力,將司寢司主管的手給扒拉下來:“哎呀,咱們做宮人的不都是這樣麽?主子不高興,那咱們就都要受著。咱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事情辦好,別來煩擾主子。”


  司寢司主管麵色就是一苦:“哎呦,我的好哥哥!你的意思是……”


  何長喜嘿嘿一笑:“皇上今日政務繁忙,今日就不翻牌子了。”說完這句話,何長喜就又忙不迭地說道:“哎呀,說起來,皇上還在等我去奉茶水呢——我就先進去服侍皇上了。”


  何長喜說完,拍了拍司寢司主管的肩頭,腳底像抹了油似的,一轉彎就滑進了禦書房,隻留下司寢司主管哭喪著站在原地。


  禦書房裏,永宣帝正埋首於小山一樣的奏折堆裏麵。


  聽見珠簾被掀起的碰撞聲,永宣帝微微停筆,抬眼看了一眼來人。發現是何長喜之後,永宣帝鬆了一口氣,隨口問道:“打發走了?”


  何長喜笑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已經將司寢司主管給打發走了。不過,方才太後娘娘遣人來詢問,問今年的萬壽節該如何舉辦?”


  永宣帝暫時未曾回答,將手頭的奏折批改完後,才慢悠悠道:“她現在才叫人來問朕,其實已經明白了朕打算如何做了?”


  “告訴殿中省,今年的萬壽節,不用舉辦宴席,就像平常一樣就好了。”永宣帝將改好的奏折堆放到一邊,平靜道。


  今年入夏一來,江州洪災、兗州旱災和豐州大風等災害接連不斷,江州洪災算是及時得到了控製,但兗州旱災和豐州大風,仍在不斷地侵害百姓們的生活。


  永宣帝的確沒時間舉辦萬壽節是一點原因,另一點原因很簡單,一個心懷天下,關心萬民的皇帝,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還要顧著自己生辰呢?


  施貴太妃和順王進京在即,永宣帝覺得此刻保持自己的正麵形象很重要。


  更何況,舉辦壽宴又如何?那麽多華麗美味的珍饈佳肴,吃起來,卻不如孝安太後從前為他煮的一碗長壽麵。


  想起孝安太後,永宣帝麵色微微有些沉重。


  “何長喜,你親自去慈安宮一趟。去問問太後,她的千秋節又打算怎樣舉辦?”永宣帝轉了轉玉扳指,從對孝安太後的回憶中抽出身來,對何長喜吩咐道:“快去快回。”


  何長喜立即應下,邁著圓滾滾的步調小跑著像慈安宮出發。


  莫約一炷香之後,何長喜就回來匯報:“稟皇上,太後娘娘說了,今年千秋節,也是一切從簡,不辦宴席。”


  永宣帝挑了挑眉,心中並不意外:在他讀書的重要階段,那些教他策論兵法的老師,都是許太後一手安排的。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在某些事情上,他和許太後總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何長喜,你說,施貴太妃和順王那樣喜歡炫耀的性子,會不會帶著一批稀世奇珍進宮呢?”永宣帝輕輕笑起來:畢竟,先帝當年可是真的寵愛這母子兩,給順王劃的封地可是地理位置絕佳,藏著不少天材地寶呢。


  何長喜不敢接這句話,但又不能不回答,隻得揣度著似答非答地說道:“皇上說的有理。”


  好在永宣帝未曾多計較,用了一盞茶之後,就繼續投身於政務之中了。


  ——————


  蔣喬的荷包在十一月之前就完成了,但當時永宣帝正忙,距離永宣帝的生辰還有一點時日,就暫且沒去送荷包。


  等到了十一月初三,朝堂之事均得到了有效解決,蔣喬估摸著永宣帝的心情應當不錯。而後宮眾位妃嬪,都為著永宣帝的生辰準備禮物,沒有時間關心其他。


  蔣喬抓住了機會,派茗夏去了一趟建章宮,將原先說好的荷包送過去。


  “……若是何公公問起,我怎麽不親自去送,你就這樣回答。”蔣喬細細地囑咐錦瑟。


  錦瑟聽得極為認真,笑著道:“主子放心吧,奴婢一定一字不漏的告訴何公公。”


  等錦瑟走後,蔣喬又對茗夏道:“茗夏,你去請孫太醫來,為我請一次平安脈。”


  沒錯,經由蔣喬的長久爭取和發展,孫太醫已經和蔣喬頗為熟絡了。而蔣喬此時才知道,原主的父親蔣博,曾經對孫太醫有提攜之恩。所以,選秀時天竺葵事件時,孫太醫才對蔣喬格外和顏悅色。


  蔣喬知道此事後,就不由歎了一口氣:不論是永宣帝對自己的幾分關照,還是孫太醫的投誠,究其源頭,竟然都和蔣博有關。原主,當真是有個好父親。


  ——————


  沉春閣離建章宮並不遠,錦瑟走了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等到了建章宮,門外守門的小宦官認出她是蔣喬身邊的貼身宮女,連忙笑著讓錦瑟進去。


  錦瑟也是以笑臉回應,同時在心裏慶幸:還好主子向來算是受寵,不然今日這建章宮的門,那可算是難進。


  錦瑟眼尖,一眼就看到在建章宮門口站崗的是小壽子,三兩步就跳過去:“今日是你值班呀?”


  小壽子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是錦瑟之後,就麵露不讚同:“錦瑟姑娘,在宮裏,時刻就要注意宮廷禮儀,你方才跳過來的舉動,違背了宮規第三十九條,宮女行走時要……”


  “好了好了,我下次不這樣了。每次見到你都會被你說教一番,簡直就是翻版的李媽媽。”錦瑟一臉怕了的表情,快速嘟囔了一句,就端正好儀態,問起正事來:“小壽公公,我奉明容華之令,來向皇上送荷包——不知皇上現在可有空閑?”


  小壽子身為何長喜的徒弟,自然知道明容華繡的荷包是永宣帝親自催過的,此刻就和氣道:“你來得不巧,皇上正在裏頭批閱奏折呢,我師父也在裏麵伺候著。”


  見錦瑟麵上有幾分喪氣,小壽子又趕緊道:“不過,今日送來的折子比十月的少了許多,算算時辰,應該一會兒就結束了。”


  聽到小壽子的話,錦瑟就俏皮一笑:“多謝小壽公公告知,那我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啦。”


  一牆之隔的禦書房內,永宣帝正如蔣喬所猜想的那樣,心情頗好地看著奏折上一個個被圈起來的名字。


  “何長喜,將這些奏折交到大理寺和禦史台,讓徐太傅和安國公主理此事。”永宣帝合上奏折,對著何長喜吩咐道。


  何長喜為永宣帝又倒了一盞熱茶,然後將永宣帝改完的奏折整理裝好,送到門口給專門跑腿的小宦官。


  “錦瑟姑娘怎麽來了?”何長喜送完東西,轉身看見錦瑟,就是笑臉相迎:“可是明容華有什麽事情來找皇上?”


  錦瑟就亮出一直捧在手上的水藍色荷包:“是明容華的荷包繡好了,就派奴婢給皇上送過來了。”


  何長喜就在心裏“呦嗬”了一聲:明容華可真是會挑時候,皇上現在心情正好呢,看見明容華的荷包,估計會更高興了。


  在心裏想完心思,何長喜就親手接過錦瑟手中的荷包,問錦瑟道:“明容華怎麽不親自來?若是明容華親自來送,皇上必然會多多有賞賜。”


  錦瑟就眨眨眼,將蔣喬交代她說的話說了出來:“何公公,你不知道。明容華近日得了風寒,怕不慎傳染給了皇上,就不親自來了。”


  何長喜點點頭,表示理解:若是傳染了皇上風寒,這般不注重龍體,嚴重點就可以直接被打入冷宮了。比起邀寵,自然保住自己最是重要。


  然而麵前的錦瑟卻是話沒說完,特意左右環顧了一圈,上前附在何長喜耳邊,輕聲道:“這是一點,還有另外一件事情的原因——明容華於刺繡上不精,練了這幾個月才繡出這一個。但明容華仍是覺得和宮中繡娘繡的相比,這個荷包恐怕配不上皇上,這才沒來呢。”


  何長喜聞言,向著錦瑟帶來的荷包定睛一看:用的是上好的絲線布料,從細節配色可以看出繡荷包人的用心,但仔細看所繡的圖案和紋路,就可知繡荷包的人不大精通女工的。這樣的荷包,和宮中的繡娘相比,自然是差了許多,但身為後宮妃嬪所繡,算得上是誠心滿滿了。


  這樣想著,何長喜就向錦瑟點頭道:“哪裏哪裏,明容華這荷包繡得已經是十分精致了,皇上定然會喜歡的。”


  “既然明容華病了,錦瑟姑娘就趕緊回去伺候吧。”何長喜接過荷包,對錦瑟說道:“我會將這個荷包,已經明容華的心意,好好地轉交給皇上的。”


  錦瑟圓滿完成任務,麵上含了歡喜的笑容,對著何長喜笑道:“那就多謝何公公了。”隨後,錦瑟向何長喜和小壽子打了招呼,轉身就向沉春閣走去。


  何長喜看著錦瑟帶著點蹦跳的背影,也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然後捧著蔣喬的荷包,進了禦書房。


  “何長喜,你手上拿的是什麽?”永宣帝改完了奏折,正倚在美人塌上喝茶,見到何長喜捧著東西進來,就開口問道。


  何長喜連忙快走兩步,將手中的荷包呈到永宣帝麵前:“回皇上,剛剛是明容華身邊的宮女來了,送來了明容華繡好的荷包。”


  永宣帝挑了挑眉,頗有興味地拿起荷包,放在手中前前後後地觀賞。


  蔣喬的荷包,選了永宣帝頗為喜愛的水藍色,用了符合永宣帝身份的雙龍戲珠圖案,打底的是最簡單的團紋圖樣。雖然整個荷包看著簡單,但細看可看出針腳細密,是用了心繡出來的。


  永宣帝拿著荷包,仔細看了看所繡的雙龍戲珠圖案,不論是龍還是明珠,都有些圓圓胖胖的,看著叫人覺得有種“有點醜但是又蠻好看”的矛盾之感。


  若是永宣帝到現代來過,就能用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了——“醜萌”。


  何長喜覷著永宣帝的麵色,竟然從裏麵發現了幾分喜歡之色,就趕緊說起好話:“皇上,奴才看著明容華繡的荷包,雖不是頂好看,但裏頭裝的,都是明容華對皇上的一片心意呀!”


  永宣帝就點點頭:後妃裏也有送他各式各樣繡件的,但大多數為了好看,都是讓宮裏繡娘繡好,再自己最後繡上一點,就權當是自己親手繡的了。


  永宣帝對於這樣的行為,一向是表示理解的:向他送荷包這類物件,一看就是想向他示好的。而他喜歡吟詩作畫,審美水平頗高,又從小用宮裏頂尖繡娘的手藝。妃嬪們自然怕親手繡的荷包遭了他嫌棄,反倒弄巧成拙了。


  是以這麽一些年來,除了德妃和嫻婕妤,就沒人送自己親手繡的東西了。


  然而縱然是德妃和嫻婕妤,也有一些叫永宣帝不滿意:德妃的樣式圖案,一應都是大皇子喜歡的,一看就是順手給永宣帝繡的;而嫻婕妤呢,不知是因為孝安太後給嫻婕妤女工啟蒙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嫻婕妤的繡品,幾乎都和孝安太後有六七成相似。永宣帝每每看到,都會想起孝安太後還在時的回憶。次數多了,永宣帝自然就不高興了。


  如今看見了蔣喬繡的荷包,是屬於個人的風格,又給旁人以一種新奇的矛盾感,永宣帝就愈發感受到蔣喬的一片真心。


  看著蔣喬所繡的、醜萌醜萌的荷包,永宣帝覺得心情頗好,就向何長喜問道:“明容華怎麽不親自來?”


  何長喜連忙將錦瑟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明容華才沒來呢。”


  “明容華的風寒可是要緊?”永宣帝放下荷包,皺著眉頭問何長喜。


  何長喜早有應對:“回皇上,明容華剛剛叫了孫太醫過去。”


  永宣帝心中一動,轉頭問何長喜:“你去問問周德福,朕上回叫他準備的轎輦可是準備好了?”


  何長喜點頭哈腰地應下,親自去殿中省跑了一趟,再回來回答永宣帝:“回皇上,周德福說,轎輦已經備好了。因著皇上的吩咐,那上麵的梔子花和茉莉花圖樣,是整個尚衣局繡活最好的張繡娘繡的。”


  “既然如此,你就派人去殿中省親自取了轎輦,隨著朕去沉春閣看看明容華吧。”永宣帝嘴角含了一縷笑。


  何長喜在心中腹誹:您剛才叫我去的時候,直接吩咐這一句多好,那可就省的我多跑一趟了。


  然而何長喜在心中吐槽永宣帝,嘴上隻能笑嗬嗬地應下,然後快步向殿中省走去,感覺自己在深秋的冷風底下,居然有流汗的趨勢。


  何長喜在外頭盡最大的速度行動,永宣帝等了一小會兒,覺得何長喜的速度實在是甚慢,就向著禦書房外麵揚聲道:“來人!”


  進來的是十分機靈的小福子,行禮道:“奴才在,隻是不知皇上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奴才?”


  “去將朕的轎輦給準備好,擺駕沉春閣。”永宣帝說道:“等何長喜回來,記得叫他直接把東西領到沉春閣。”


  小福子露出個討喜的笑容:“是,奴才這就去辦,皇上稍等片刻就是。”


  於是,在何長喜再次到達殿中省的時候,永宣帝的龍輦已經走在去往沉春閣的路上了。


  ——————


  “幸苦孫太醫了,還煩請孫太醫等會兒配合我一些。”蔣喬親手給孫太醫遞了個荷包,又請孫太醫坐下。


  孫太醫微微一笑:“微臣多謝明容華賞賜。隻是恕微臣多嘴,若是皇上沒來可怎麽辦?”


  蔣喬就是抿嘴一笑:“孫太醫放心吧。我敢肯定,皇上若是今天不來,那明天也會來的。”


  對於蔣喬的信心,孫太醫點頭道:“若是明容華能猜中幾分皇上的心思,是極好的。”


  這樣說著,孫太醫就又想起憐嬪之事的那個晚上,蔣喬一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但如今轉眼幾個月過去,蔣喬卻是淡然了許多,甚至開始發展自己的眼線、收買人心。


  這樣就是極好的。孫太醫自己在心裏念叨:蔣博是他的恩人,蔣喬身為自己恩人的女兒,他自然希望對方可以在宮裏活得好些。


  就在蔣喬和孫太醫兩廂靜坐的時候,合上的窗欞閃過茗夏的身影,還有輕輕叩響的聲音。


  這就是蔣喬事先定下的暗號,表示永宣帝進了院子。


  孫太醫即刻就將帕子放在蔣喬的手腕上,將手搭上去,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回明容華,您的風寒並不嚴重。隻要好好地歇上幾天,不吃葷腥油膩,再用些湯藥即可。”


  “不過,請恕微臣多嘴問一句。”孫太醫起身,按著先前講的問道:“明容華,微臣前幾日來請平安脈的時候,就已經發現您有寒氣入體的狀況,還特意囑咐您,要保暖一些。怎麽今日還是染上了風寒呢?”


  蔣喬的聲音聽上去帶了一點懊惱:“我這幾日都有遵從孫太醫的囑咐。不過是昨晚沐浴出來,覺得有些熱了,就開了點窗子。原想著透一會氣就關上的,誰想到繡荷包繡入了迷……”


  蔣喬話音未落,就見永宣帝推門而入,用一種責怪的口吻說道:“胡鬧!怎麽能為了繡荷包而感染了風寒!”


  ——————


  時間往回倒一點,將視角轉到永宣帝這邊。


  永宣帝遙遙看見了從沉春閣裏探出頭來的常綠樹木,不由笑道:“從前經過沉春閣,覺得沒有些特別的。倒是明容華搬了進來以後,覺得沉春閣的景色愈發吸引人了。”


  何長喜笑著說道:“那可不是。沉春閣是皇上親自為明容華挑選的居所,明容華自然會精心料理的。”


  永宣帝輕輕點頭,麵色明顯露出幾分愉悅。


  等到了沉春閣門口,永宣帝揮了揮手,輕聲製止了看門的小成子和小郭子行禮問安:“你們一律免禮。明容華如今病了,不要出聲吵到她歇息。”


  性子機靈的小福子,聽見永宣帝的吩咐,趕緊上前進到院子裏麵,快速吩咐了院子裏的人不要出聲、不用請安。


  永宣帝看了看院子裏有序工作的宮人們,不由頷了頷首:總比在鹹福宮的時候好多了,有老宮人,仗著資曆偷奸耍滑。


  接著,永宣帝就走到走廊下,看見站在窗邊的茗夏,又聽見屋子裏隱約的說話聲,就用眼神詢問茗夏。


  茗夏上前走了兩步,低聲道:“回皇上,孫太醫正在給主子請平安脈。”


  永宣帝挑了挑眉,悄悄走到屋門口,聽著蔣喬和孫太醫的對話。


  等聽到蔣喬那句“繡荷包繡入了迷”,心中受到了一點震動,快速地湧起一點暖意、要見蔣喬的急促,以及對蔣喬不愛惜身子的些許責怪。


  在這種情緒的催動下,永宣帝伸手推了門,對蔣喬說了那句話。


  見到永宣帝到來,蔣喬和孫太醫麵上俱是受到驚嚇的表情,一齊起身問安。


  “回皇上,微臣已經替明容華請過診了。”孫太醫拱手道:“微臣現在要替明容華下去開藥方,便就此告退。”


  永宣帝故意板著一張臉,對孫太醫點點頭。見對方迅速走出房間,並且關上房門之後,永宣帝就徑直走向蔣喬方才坐著的美人塌,半點不理會對自己展開笑顏的蔣喬。


  蔣喬見永宣帝故作生氣、不理自己的模樣,在心裏偷笑了一下,然後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那又不是普通的荷包,是要送給皇上的荷包……”


  蔣喬的話音剛落,永宣帝就哼了一聲:“任憑什麽荷包,怎麽會有身子重要?”


  “皇上,嬪妾知道錯了……嬪妾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蔣喬軟著嗓子,用手拽了拽永宣帝的衣袖,頗有點撒嬌意味道:“嬪妾下次,一定關好了門窗,在炭盆旁邊給皇上繡荷包呢。皇上就別板著臉,理一理嬪妾吧。”


  美人撒嬌,永宣帝看著蔣喬一雙素白的小手在自己的衣袖上晃呀晃,自然抵擋不住,用手捉了蔣喬的手,一副生氣的樣子:“你記住就好,下次再也不許這樣了。”


  等蔣喬順著力道,靠著永宣帝坐在美人塌上時,永宣帝就看著蔣喬的麵色,從委屈變作歡喜,也不由跟著笑了起來:“對了,方才可是愛妃親口說了,要在炭盆旁給朕繡荷包呢——那朕就卻之不恭了,隻等著愛妃的新年禮物。”


  蔣喬聞言就是一愣,扭了扭身子道:“皇上怎麽這樣狡詐!不但騙嬪妾做荷包,還要笑話嬪妾!”


  “怎麽能用狡詐形容朕呢?”永宣帝皺了皺眉頭:“還有,朕什麽時候笑話愛妃了?”


  “嬪妾的荷包剛剛送過去,皇上就來了,還讓嬪妾繼續繡荷包。若是嬪妾繡得好也就罷了,可是嬪妾分明繡得醜醜的,皇上還要。”蔣喬說到這,撇了撇嘴,嬌哼道:“那不分明就是皇上想取笑嬪妾麽!指不定皇上不高興的時候,拿出嬪妾繡的荷包,就笑開懷了。”


  永宣帝看著蔣喬嬌哼的模樣,原先還覺得有趣可愛,但仔細一看,就看見蔣喬眉眼中深藏著的失落和傷心。


  永宣帝就想起,從前孝安太後還在時,和自己曾經說過一句:“曆雲,你要記住,往後不論如何,都不要傷害對你一片真心的人,也不要對想利用你的人動半分惻隱之心。”


  那是他年紀尚幼,隻是點頭說:“母後,兒子記下了。”


  “不僅要記下,還要明白。”孝安太後笑得溫柔:“母後就是年輕時沒能明白這個道理,才會現在被困在這鳳儀宮裏。”


  而永宣帝直到遇見蔣博,才開始真正實踐孝安太後教他的話。


  “愛妃誤會朕了,朕可沒有取笑愛妃的意思。”永宣帝下意識地握緊了蔣喬的雙手,帶了點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小慌張:“愛妃給朕繡的荷包,朕覺得很獨特,所以才想要愛妃再送朕一個的——若是愛妃不信,朕明日就將那個荷包帶在身上!”


  雙手驟然被握緊,蔣喬在那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麵上閃過一瞬的痛色。


  永宣帝敏銳地意識到蔣喬現在的感覺有些不對,又感受到蔣喬的手方才有一瞬間想要收回的力道,就將蔣喬的手捧到眼前,細細地看起來。


  這一看,永宣帝就看了蔣喬的手指尖上,有針紮留下的痕跡。


  蔣喬算好時間,正好時永宣帝清楚看到痕跡的下一瞬,加大力氣,將手抽回來:“皇上別看,一點都不好看,都是嬪妾不小心罷了。”


  永宣帝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心中也莫名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你一點都不像你父親。”永宣帝望著蔣喬,天生一雙含情目,能輕易地叫女子溺死在裏頭:“蔣博聰穎,你可真是傻得很。”


  就像其他妃嬪一樣,叫繡娘們完成大半,就能得到一個省事又好看的荷包了。何必如此費心費力,又染了風寒,又紮傷手指呢?


  想到此處,永宣帝就感覺自己的心是難得的柔軟。


  “嬪妾才不傻呢。”蔣喬看見永宣帝的雙眼透露出幾分柔情,就知道永宣帝已經走上自己設定好的心理軌跡了,就趁機再補充一句:“皇上那麽有審美,嬪妾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歡嬪妾的荷包——隻是,嬪妾有份私心,希望皇上好好地收著那個荷包就好了,就不必戴著了。”


  這原本是可以不必說的是,畢竟隻是永宣帝隨口一說說的話。但鑒於永宣帝的記憶力是個謎,蔣喬隻好打個預防針,免得明天永宣帝真的掛了她繡的荷包。


  到時候,可不用徐徐圖之做鹹魚了,蔣喬可就真的成為後宮公敵了。


  畢竟,到現在為止,永宣帝還沒戴過那個妃嬪親手繡的荷包呢。


  “好,朕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地收著那個荷包的。”永宣帝又小心地握住蔣喬的手,允準了蔣喬的這份私心。


  見永宣帝此時是難得的感動,蔣喬就趁勢趁勝追擊:“皇上既然來了,就不如留下來用個晚膳吧?”


  永宣帝聽見蔣喬的問題,就不由“嗯?”了一句,在那一瞬間有了點帝王的警覺:往日他下午去妃嬪那兒,妃嬪自然都是留想留住他用晚膳——因為一旦他留下用晚膳,那麽懶得翻牌子、直接宿在那兒的幾率非常高。


  明容華前麵這樣真情流露,也是為了這個目的麽?永宣帝的眼中隱約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不想,蔣喬下一句卻是:“嬪妾近日還學了怎麽下長壽麵呢,皇上可要嚐一嚐?”


  永宣帝心中劃過的失望迅速消散,隨即被一種溫情填滿。望著蔣喬含情脈脈的眼眸,永宣帝不由得放緩了聲音,溫柔說道:“朕自然要嚐一嚐。不過,愛妃怎麽不等朕生辰那一天再給朕做?”


  蔣喬眨了眨眼,整張臉都顯得明豔而靈動:“皇上生辰那天肯定很忙的,要收好多禮物。嬪妾知道,肯定也會有別人給皇上送長壽麵的——那麽多長壽麵,皇上估計沒吃到嬪妾做的,就飽了。”


  永宣帝揚聲笑起來:“原來愛妃是想讓朕單獨嚐一嚐愛妃的長壽麵呢。”


  “那嬪妾也是為著皇上著想。”蔣喬眉眼間有幾分恰到好處的小得意:“教我下麵的黃師傅可是說了,我很有天分、進步很快呢。皇上嚐不到,那是皇上的損失。”


  “好吧,朕就留下來,嚐一嚐愛妃親手下的長壽麵。”永宣帝撫掌而笑,點了點蔣喬的鼻頭:“免得朕錯失了這個機會,以後追悔莫及。”


  何長喜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地不出聲,隻在心裏頭感歎:這明容華,可真是有本事,皇上每次來到沉春閣,必然是滿心歡喜的。而且明容華這本事,不是有心計的那種本事,而是所作所為都能讓皇上高興的本事——這種本事,隻能用明容華的性子很合皇上心意的緣分來說了。


  永宣帝高興了,就願意和蔣喬提起蔣柯:“說起來,你哥哥真的是和你父親一樣,都是一心為民的好官。不論是洪縣水災,還是後續災情的處理中,都做得很好。依著朕看,你哥哥值得一個特優的年終考評。”


  大晉朝有規定,每位官員每年都有年終考評,根據一年之中的表現和民意調查來評定。年終考評,分為“優良中差”四個等級,隻有連續兩年獲得“優”的評價,或者連續三年獲得“良”及以上的評價,就可以加薪升職。


  自然也有特例——若是得到“特優”的考評,那麽過了年就可以即刻升職了。


  蔣喬明白永宣帝的言下之意,但仍要做沒聽懂的樣子:“多謝皇上對哥哥的誇獎。”


  永宣帝就搖了搖頭,又說了一句蔣喬傻,然後和蔣喬說起旁的事情來。


  時間一劃就到了快用晚膳的時候。


  蔣喬抬眼望了望天色,有些興奮地對永宣帝說道:“皇上,時候到了,嬪妾去給皇上下麵了!”


  永宣帝看向蔣喬眉眼彎彎的模樣,給了一句鼓勵:“愛妃去吧,朕很期待。”


  蔣喬係好披風出門,茗夏自然跟著,整個沉春閣的內室,就隻剩下永宣帝和何長喜。


  永宣帝翻了一會兒蔣喬塞給他的刺繡圖樣,在心中選好下一個荷包的搭配,就頭也不抬地喚了一聲何長喜。


  何長喜正在那兒進入“呆立”狀態呢,聽見自己的名字,當即就是一哆嗦,立刻上前道:“皇上,奴才在。”


  “這後宮裏,還有幾所沒有主位的宮殿?”永宣帝冷不丁地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何長喜一震,腦子中有一個猜想,但又沒有時間細想,隻能優先選擇回答永宣帝的問題:“回皇上,還有含章殿、長寧宮、鍾粹宮、儲秀宮、延禧宮、永和宮以及……”


  何長喜一氣將沒有主位的近十個宮殿講完,永宣帝也沒有半點回應。


  在何長喜有些忐忑不安的時候,永宣帝摸了摸下巴道:“朕瞧著儲秀宮很好,隻是名字朕不大喜歡,等朕有空了,就為其親自手寫一個牌匾——何長喜,你覺得,永熙宮這個名字如何?”


  “皇上起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何長喜堆笑道。


  永宣帝就搖搖頭,一副“和你商量沒多大價值”的模樣,決定發揮帝王的專斷——就這樣決定了,將儲秀宮改成永熙宮。


  就在永宣帝想著“永熙宮”的牌匾用什麽字體寫的時候,蔣喬親自端了一小碗熱氣騰騰地麵條回來了。


  “皇上,你快嚐嚐。”蔣喬雙目含著期待,對永宣帝說道。


  永宣帝看著這碗麵條:清淺的湯底,上頭撒了翠綠的蔥花和放了金黃的煎蛋,不但沒有顯得無食欲,反而很有誘惑力。


  一種平常而又溫馨的誘惑力。


  “愛妃不用晚膳麽?”永宣帝拿起筷子就要品嚐,臨吃前,還特意詢問了一下蔣喬。


  有些昏黃的燭光下,蔣喬的一雙眼卻顯得分外明亮動人:“唔,嬪妾想看著皇上吃嬪妾親手做的麵。”


  “那樣的話,嬪妾會有一種滿足的開心感。”蔣喬喃喃低語,將這句輕柔的話送進永宣帝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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