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修)
蔣喬正低頭細想,忽然聞到一股極好聞的梅花香氣。一抬首,已然到了慈安宮。
這次是新人開始侍寢後的第一次請安,必然不會風平浪靜。
蔣喬深吸一口氣,隨著陳修容的步伐踏進慈安宮。
一進去,便聽見蘇順儀笑語嫣然:“沈容華不回我的話就罷了,怎的連端妃娘娘的話也不回?莫不是沈容華覺得自己會作詩,就看不起咱們這些在座的不會識字看書麽?”
話音未落,一向病怏怏不開口的文充媛倒是說了話:“蘇順儀自個兒不識字就不識字,可別老帶著旁人和你一樣無知。”
蘇順儀麵上的笑就是一僵,剛想笑著反駁,又怕自己回了兩句話,素來身子不好的文充媛等會兒就是“身子不適”,鬧得要請太醫請皇上的地步,所以隻好麵色訕訕地轉向沈容華。
新人頭次請安時,蘇順儀坐在沈容華的前頭,向下側側臉就能看到沈容華。如今不過半月過去,蘇順儀再轉向沈容華,卻是要向上方側臉。
這一變化叫蘇順儀有些胸悶氣短,再看沈容華那副連斜眼都不願瞧她的清冷模樣,隻笑得甜美:“沈容華怎麽不說話,難道被我說中了麽?”
沈容華終於側了側頭,麵色冷傲:“蘇順儀雖然不識字,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加‘話不投機半句多’麽?蘇順儀與其天天歪纏別人,倒不如無事多讀讀書——以色侍人,焉能長久?”
這話一說出口,正殿裏原本密密的說話聲便安靜了些許,大多妃嬪都望向沈容華。
這整個大晉朝的後宮裏,能將作詩作賦做為才能、讓皇上另眼相看的,唯有文充媛和沈容華,旁的妃嬪也並無多少想法——每個人得寵的法子都不一樣,你有才情,我善女紅;你靠撒嬌撒癡獲得皇上的遷就,我便性子柔順格外體貼聖上。
可沈容華這話一出,便是看不起其他妃嬪的意思了。
於是,不少妃嬪們難得齊心協力,你一言我一語地擠兌沈容華。沈容華明顯有些惱了,卻愈發顯出幾分不屑的神色,故作鎮定地不搭理。
蔣喬坐在矮凳上,圍觀著沈容華毫不客氣地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感歎道:沈容華的人設就是性子孤傲、自恃才華的冰山美人,隻怕滿宮裏的妃嬪在沈容華眼裏都是以色侍君,沒有一個是她看得起的。
這樣的性子,在永宣帝那裏能引起征服欲,在妃嬪裏就是十足十地招人恨了。
到最後還是端妃出來,擺出一副端和的樣子:“沈妹妹剛剛入宮,又是不愛說話的性子。大家關心沈妹妹是好,但可別嚇著沈妹妹了。”
端妃開了口,擠兌沈容華的低位妃嬪們自然閉口不言,隻剩蘇順儀甜笑著:“端妃娘娘不愧是太後娘娘的侄女,處事大方,對咱們姐妹也是體貼,難怪皇上從前隻讓端妃娘娘執掌鳳印、管理六宮。”
今早端妃就從紅珠口中得知,許太後已有交還鳳印的意思,此時聽蘇順儀的奉承,便是五體通暢:“蘇妹妹最是嘴甜。”
聽到這段對話,蔣喬有些後知後覺:蘇順儀好像格外舔著端妃和許太後。
再看前段憐小儀剛入宮就盛寵的日子,蘇順儀那次侍寢還是在許太後去了一趟建章宮之後……
蔣喬歎氣,覺得後宮局勢複雜,而在喝茶放盞的間隙,她看到斜前方嫻容華端美的鵝蛋麵兒上閃過一瞬的嗤笑。
蔣喬想起原書中,嫻容華身為格外上進的女主,可是一進宮就看準了皇後的位置,前期是打定主意不出風頭、不結交妃嬪的,隻是穩穩地韜光養晦。
可偏偏事與願違,嫻容華明麵上和端妃走的是一氣端莊雍容的準皇後路子,便惹得端妃不爽。但因為個人手段不行的原因和許太後的吩咐警醒,端妃對嫻容華的這點子不爽就隻能在嘴上發泄發泄。
就比如現在,聽完蘇順儀的討好話,端妃向前傾了傾身子,笑著說道:“嫻容華這樣文靜賢淑就很好,往這一坐就有從前孝安太後的影子了。”
正巧這時候,許太後出來了,眾妃嬪紛紛請安,許太後也像往常一樣,叫她們平身落座。
就當蔣喬以為方才端妃的話頭就要被帶過去的時候,許太後卻接了端妃的話:“哀家方才出來時聽到端妃說的話了,哀家也是這樣想的。嫻容華頭一回來請安的時候,哀家還以為再見到孝安太後了。嫻容華再多曆練曆練,後頭指不定就是下一位孝安太後呢。”
下一任孝安太後?那豈非是指嫻容華將來會成為皇後?
各宮妃嬪麵上都是含笑低頭,暗地裏卻是有了對這位新人中位分最高,但行事低調的嫻容華有了幾分關注和警惕。
嫻容華不愧是原書女主,麵對這樣八方矚目的情形,仍是姿態端莊,不動如山地開口:“太後娘娘過譽了。太後娘娘身為六宮表率,品行可謂讚德宮闈,和孝安太後一樣,都是嬪妾學習的榜樣。”
聞言,許太後不置可否地一笑:不論嫻容華如何回答,她讓嫻容華置身於眾妃注意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許太後便轉而開了另一個話頭:“四月中就是行清節【1】,宮裏要準備祭祀先祖,你們各宮裏也都要準備著,別到時候衝撞了先祖。”
見底下一片軟語的應好聲,許太後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隨後點名德妃和端妃兩個位份最高的妃嬪,讓她們協助辦理此次行清節的祭祀活動。
瞧著坐著交椅的後宮高層們商討宮中事務,坐在矮凳上的中低位妃嬪們也開始聊起天來。
蔣喬正端起茶盞,和周圍大部分妃嬪一樣,悄悄圍觀著蘇順儀對沈容華糾纏不休,卻冷不防從後方聽到了自個兒的名字。
“說起來,蔣喬堂妹不是才侍完寢麽,怎麽不見半點賞賜或是聖旨下來?”尖尖細細的女聲從後頭傳來,紮得蔣喬耳朵疼。
轉頭一看,正是自己準備日後算賬的好堂姐蔣良人,帶著一臉明顯不懷好意的關切盯著自己。
蔣喬心中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卻被薛意如搶了先:“蔣良人可別先為旁人擔憂。依我說,你可別天天花枝招展地往禦花園跑了,幹脆住在那兒,看看哪兒天才能遇到皇上,被翻牌子!”
薛意如這話一出,矮凳上坐著的妃嬪們都用帕子捂著嘴,低低笑出聲來:後宮裏都要講究麵子上好看的,大多數時候鬥嘴皮子,都是像蘇順儀一樣挑著好話來刺別人,難得有人肯撕破臉皮子,直接懟別人。
這樣懟是懟爽了,可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裏,自個兒的形象不就沒了?
於是旁的妃嬪帶著三分新奇,三分幸災樂禍和四分事不關己的心情,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笑話著自己跳出來的蔣良人。
蔣喬卻是有些急了,朝著薛意如連連使著眼色。
薛意如看到蔣喬顯出幾分焦急的神色,收了架勢,朝蔣喬安撫一笑,表示自己不再衝動了。
蔣良人的臉卻被薛意如這番話刺得都要滴下血來。
而這段日子天天和蔣良人組隊去禦花園的嚴禦女麵色也是不佳,甚至於瞪了蔣良人一眼,心想:不會說話還自個兒蹦出來,連帶著自己也被看笑話。
蔣喬見薛意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將臉轉向了蔣良人的方向,壓住心頭的惡心,盡力微笑著說:“多謝蔣良人的關心。隻不過咱們雖是堂姐妹,但後宮相處,皆是天家妃嬪,並不以堂姐妹自稱。蔣良人從前在家裏規矩就不算好,如今進了宮,應當多多學習才對。”
蔣良人這幾天的做派很得了些旁人的不喜,此時蔣喬說了這話,便有幾位妃嬪附和。
蔣喬懶得理會,就轉頭向薛意如和常才人說話,笑著問她們可否賞臉去坐坐。
薛意如二人自然答應下來。
上頭的高層會議也在這時基本完成,許太後留了端妃和德妃,便對剩下的妃嬪說了解散。
錦瑟見蔣喬交了朋友,歡喜地先跑回去準備茶點果子。
蔣喬便帶著薛意如和常才人向鹹福宮走去,順道觀賞著一路上錯落有致的假山綠植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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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沿著高高的宮牆下走著,一路小跑回到建章宮,將得來的情況在何長喜耳邊密語了一番。
正好永宣帝剛下了早朝,正在裏頭用禦膳房呈上來的桂圓藕粉,便趕緊進去匯報。
“稟皇上,今日請安,太後點了德妃和端妃商量行清節的祭祀事宜……”何長喜才開了頭,就見永宣帝放下了青花瓷的瓷碗,俊朗麵上隱約閃過一絲冷笑。
“玦兒身子差,德妃為著照顧玦兒,自然抽不出多少時間放在準備祭祀上,到最後這大半的功勞必然會落在端妃身上。”永宣帝想到今早許丞相的進言,平了平有些惱火的心氣:“施家和順王的動作,可算是讓太後的目光放到他們身上了。太後在前朝後宮之間分身乏術,看來已經準備將鳳印重新交給端妃了。”
說完這話,永宣帝挖了勺晶瑩剔透的藕粉,安慰自己:無妨,就憑端妃將後宮管得篩子一樣的水平,過不了多久就會犯個錯。等過年嫻容華的位份提到主位,就立馬分了端妃在後宮的權柄。
何長喜窺了窺永宣帝的麵色,見還算平和,就繼續按著當事人位份高低講:“請安並無什麽大事發生。倒是嫻容華被太後難為了一句,蘇順儀和沈容華拌了幾句嘴……”
“蔣小儀呢?”永宣帝耐著性子聽何長喜說了兩句,還是沒聽到自己掛念的美人,幹脆打斷了何長喜的話,點名道。
何長喜一哆嗦,腰身愈發彎得低了:“回皇上,蔣小儀今日請安前麵都沒說什麽話,隻在那兒坐著。直到後頭被蔣良人問了一句怎麽沒有賞賜,薛美人替蔣小儀回了一句,最後蔣小儀謝了蔣良人的關心,又提醒了對方壞了規矩的地方。”
永宣帝聽到前麵,點了點頭:不愧是蔣博的女兒,這般恬靜,不亂摻和鬥嘴什麽的。
再聽到後麵,永宣帝便是一皺眉,先問道:“蔣小儀看著如何?”
“蔣小儀麵上看不出什麽,不過請了常才人和薛美人去說說話。”何長喜回道。
想著今早懷裏的帶著茉莉香氣的溫香軟玉,永宣帝覺得蔣喬是受了委屈,才約了姐妹去講話排解,於是道:“你去傳旨,晉封蔣小儀為蔣良媛,除了絹花外,其餘賞賜就按著正五品的慣例給。”
“另外,你叫人去司寢司一趟,既然這蔣良人還不識規矩,就將她牙牌往後放幾日,等她規矩好了再翻。”
“朕今日要點薛美人侍寢,既然薛美人在蔣良媛那處,你過去傳旨時便一齊通知了。”
至此,永宣帝才覺得心氣通暢:“你去罷,叫小壽子進來,給朕換上茉莉香的‘二蘇舊局’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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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行清節原是清明節的別稱,本文中,大晉四月中旬的行清節就相當於咱們四月初五清明節,要祭祀先祖
阿喬升職啦,升了一級,離到正四品,擁有自己的代步工具的目標又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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