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稟皇上,上朝的時辰到了。”何長喜是掐著點進來的,跪在地上,有些哆嗦地請永宣帝起身。
聽見何長喜的話,頗為勤政的永宣帝便睜開眼睛,準備起身,還揮了揮手讓何長喜小點聲音。
他偏頭望了眼身側的蔣喬,對方仍沉在酣甜夢境中:白嫩細膩的麵頰上浮著淺而嫣紅的暈色,呼吸綿長,清淺好聞的茉莉香氣在帳中繚繞如霧。
永宣帝對昨晚的各方麵體驗都很滿意,於是自己輕手輕腳下床,讓蔣喬多睡一會兒。
何長喜一見,就知道永宣帝是打算免去蔣喬起身服侍穿衣的任務,在心中想道:皇上也曾免去不少妃嬪早起之苦,然而頭回侍寢就免去的,這位蔣小儀可是頭一位。
雖然心裏想著心思,但何長喜卻是十分麻利地將宮女們喚進來伺候。
可惜蔣喬向來覺淺,永宣帝剛下床站定便醒了過來。
“唔……”蔣喬動了動身子,睜著眼時眼神迷蒙,隻覺得眼前明晃晃一片,等視覺聚焦,才發現那是一幫子宮女展開了龍袍,準備給永宣帝披上。
蔣喬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永宣帝並不打算讓她起身服侍穿衣。
從前她在某浪微博上看皇帝的日程表,還感歎當皇帝也很累。如今才知道,比皇帝還累的,是晚上侍寢的嬪妃——既要早起,還要服侍皇帝起身。
“愛妃醒了?”穿好龍袍,永宣帝轉身,就見蔣喬睜開了雙眼,水懵懵地望著她,便行至床邊,溫聲問道。
“皇上要上朝了麽?”蔣喬感受到身子的不適,在心中怒罵了永宣帝一頓,而後調整好情緒,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軟軟開口,眼中閃過一絲水光。
永宣帝果然在床邊坐下,關切詢問:“可是身子不舒服?”
蔣喬便動了動身子,微微蹙了蹙眉尖,乖巧道:“稟皇上,嬪妾身子並無大礙,還是皇上上朝要緊。”
見到蔣喬這一副明顯身子不舒服,卻為了不耽誤自己上朝而故作堅強的模樣,永宣帝憐惜地順了順蔣喬鬢邊的碎發:“罷了,你好好歇息幾天吧。朕回頭命人將賞賜送來,愛妃可有什麽想要的?”
聽見永宣帝的問話,蔣喬心知自己絕對不能說出些逾矩的東西——比如位份、封號、多來坐坐等賞賜。
若是說出這些,在永宣帝眼裏,她就是個想利用皇帝、謀求榮華富貴的心機之人。憑永宣帝的心性,那今後她的生活可就不是安穩自在的鹹魚生活了,而是收拾收拾在冷宮裏呆著吧。
但蔣喬還真沒有什麽想要的,如果可以,她想對永宣帝說實話:要給賞賜就和嫻容華一樣,在自個兒的位份上加三成即可;要封位份的話,加一級就夠了,不然會和沈容華一樣招眼。
但可惜她可不能說實話,隻能想方設法影響永宣帝的決定。她相信永宣帝宮裏長大,定然明白過度得寵就是過度集怨,就如同永宣帝對憐小儀和柔昭儀的恩寵,實則是對施家和順王的捧殺。
若是永宣帝想護著某人一二,則必然會有這方麵的考量。
蔣喬又想到昨夜見她吃糕點沾上碎屑和直言將玉塊獻出去的事情格外讓永宣帝開顏,就知道在永宣帝心裏,她估計是個純粹赤忱、懵懂良善的恩師之女的形象。
有了這個認知,蔣喬便從錦被下伸出一截白生生的藕臂,從散亂的烏發下拿出一個粉團。
永宣帝定睛一瞧,正是昨夜蔣喬鬢發間別的那朵芙蓉絹花,經過一夜的揉壓,已經是皺巴巴的模樣,襯得蔣喬的掌心格外粉嫩動人。
他心頭微微一動,就聽蔣喬軟聲道:“皇上昨夜都將嬪妾最喜歡的絹花弄壞了,那便賠臣妾一朵絹花吧。”
永宣帝眼中閃過一分驚訝,似是沒想到他開了龍口允許蔣喬自己選賞賜,蔣喬卻念著這朵小小的絹花。而後感歎不愧是蔣博的女兒,真是後宮中難得的淡泊名利、心性純粹。
帶著這樣的想法,永宣帝便難得露出溫柔笑臉,調笑道:“沒想到愛妃這般小氣。”
看到蔣喬一下子薄麵透粉,將大半張臉都埋到被子裏頭,隻留下一雙明亮的眼看著自己,永宣帝就不由笑出聲來。又對蔣喬囑咐了最近幾日好生歇息的話,然後十分愉悅地轉身出門。
蔣喬心中竊喜:這便是近日不準備再翻她的牌子了,正好可以歇息一段時日,又能不招仇恨。
然而蔣喬的眼仍是隨著永宣帝的背影,水光瀲灩的眸子含著幾分脈脈情愫——裝深情不舍可比裝哭容易多了,萬一永宣帝走到門口想來個回頭,就會對自己多幾分好感。
如蔣喬所料,永宣帝在快繞過那一人高的雕花屏風時,略略側了一下頭,微微停了一下才走出去。
直到永宣帝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屏風後,蔣喬才收回“深情”的目光,有氣無力地喚錦瑟和茗夏進來洗浴穿衣,準備去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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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頭,永宣帝出了院門,坐上何長喜備下的轎輦,向舉辦早朝的昭仁殿行進。
“皇上,這蔣小儀……”見永宣帝心情頗好,何長喜抓住機會,問詢給蔣喬的賞賜。
回想起方才回首時望的那一眼,美人秋水含情、戀戀不舍的模樣讓永宣帝心中一動,皺眉暗忖後說道:“朝會時,你仔細盯著慈安宮,等過後朕再擬旨罷——你記得去殿中省多挑些好看的絹花,旁的隨意,隻記得要有芙蓉花的款式。”
何長喜恭敬應下,愈發意識到永宣帝對蔣喬的上心,或許隻有一兩分,但放在美人如雲的後宮,已然是難得。
話說回蔣喬這,茗夏正一邊用軟巾子給蔣喬擦麵,一邊輕聲道:“昨晚李祿和小李子很勤快地要求值班,奴婢想著主子的吩咐,就讓給他們值班了。奴婢在睡前特意看了一會兒,李祿很是巴結何公公,何公公雖是笑嗬嗬地應著,但多半是瞧不上李祿的。而今天陳修容和主子的早膳都是溫寶林的宮女送來的。”
“哦?”蔣喬合上的雙眼睜開:“這倒是稀奇。”
茗夏笑笑,接著說道:“溫寶林還讓宮女傳了話,說是身為鹹福宮的妃嬪,就是要好生相處。先前因為自己的妹妹叫主子受了委屈,溫寶林願意以後出人幫咱們拿早膳份例什麽的。”
錦瑟在一旁接口道:“主子,可千萬別答應他們!先不說她們會不會暗中偷拿主子的份例,就是叫旁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欺負她,壓榨她的宮人呢。”
蔣喬望著短短時日,看事已經通透許多的錦瑟,點頭笑道:“正是這個理。”
得了蔣喬的肯定,錦瑟穩重的臉透出幾分活潑:“所以奴婢做主回絕了溫寶林,還選了個主子不喜歡又不珍貴的琉璃擺件,當作了謝禮。而隨著皇上來的何公公等人,奴婢也按著往多裏算給的荷包。”
“你做得很好。”蔣喬讚許道,而後轉頭對茗夏道:“茗夏,既然溫寶林最近行為異常,你且留下來看著些,這回請安就讓錦瑟跟著我過去。”
茗夏點頭應下,對蔣喬道:“主子且放心去吧。”
動了動酸軟的身子,蔣喬在錦瑟的陪同下先到主殿給陳修容請安。
一進去,陳修容和溫寶林都在等她,蔣喬趕緊進去請安道歉並且做好被這兩人陰陽怪氣說酸話的準備。
不想陳修容麵上掛著和自己麵相極為不符合的友善笑容,微笑著開口:“蔣小儀是頭一次侍寢,累些也是難免,沒必要為這事道歉,本宮又不是那等斤斤計較的人。”
莫約是說這話自己有些心虛,陳修容快速轉移了話題,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但你未免是新人,不曉得這君恩如流水,隨著時間一去不返的。與其和旁人一樣用盡法子爭寵,不如有個依靠來得實在。”
這就是明晃晃的讓蔣喬投靠她的暗示了。
蔣喬瞬間明了為何陳修容今日對她如此和氣,隻在麵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嬪妾多謝修容娘娘指點。”
陳修容見蔣喬一點兒沒聽明白自己的暗示,和氣的微笑瞬間消失,在心中暗罵一句“蠢貨”後,一甩袖子起了身:“時辰快到了,你們隨本宮去請安吧。”
蔣喬和溫寶林照常跟在陳修容的轎輦後頭,不過這回溫寶林也很反常地主動湊上來和蔣喬說話。
“我原想著是因為我的疏忽,才叫我妹妹有了可乘之機對蔣妹妹下手,叫蔣妹妹受了無妄之災。我這幾日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想著要補償些蔣妹妹,這才著人幫蔣妹妹提了早膳回來,不成想反倒唐突了妹妹,我在這裏給妹妹先賠個不是。”不知溫寶林這幾日是不是專門練習過講話,今日一開口便比先前水平高了不少。
但可惜麵部表情和語氣練習不到位,這話若是交給蘇順儀或者憐小儀說,還能多出一股子茶味。
“溫寶林不必思慮過多。”蔣喬笑著應和了一句,便不再理會溫寶林,而是低頭去看地上的影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有反常必做耗。
蔣喬很盼著這兩位室友作作妖,讓自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搬出鹹福宮。
到時候說不準自己還要在永宣帝麵前柔弱地哭一場——那可要好好練習一下裝哭,不然就要和選秀時哭得一樣痛苦了。
蔣喬按了按自己柔嫩的掌心,回想起被掐出月牙印兒的疼痛,在心裏自作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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