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大禹國·一世情深
我提筆給穆昭太子寫密信的時候,花藜總說她眼皮跳的厲害,恐是有什麽災事發生,我聞言,卻報以一笑。
一篇運籌帷幄的計劃盡落於紙上,我將密信封好,特意挑了個三哥看中的侍衛前去報國寺給我送信,把信,送給我二哥,再請我那功夫了得的二哥,去大璃國幫我跑這一趟。
為了讓二哥辦事更加盡心盡力,更有動力,我連自己珍藏多年的雪玉鳳凰屏風都送給他了,他老人家倒也給力,想來是對我的禮物很是滿意,收了書信的第二日,就消失在寺廟內裏了,連寺廟中的其他師兄弟都是在隔了兩日後才意識到他這個一百零三師兄沒影了,不過礙於我二哥打小就不老實,喜歡到處亂跑亂玩,所以二哥的突然消失,並沒有引起一個人的懷疑,廟中的和尚師兄們隻以為他是又鑽去什麽好地方瀟灑去了。
正月十五,上元節。
三哥體內的毒被郎中設法壓製了下去,故而在外人及三哥自己看來,三哥的風寒,已經趨近痊愈了。
京城花燈節的夜晚,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繁華,頗有太平盛世之景象。
頭頂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動物花朵花燈,我挎著三哥的胳膊,一襲紫衣陪他走在街頭,昂頭深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氣,滿足的歡喜歎道:“上元節,素有情人相會節的美稱,據咱們大禹國流傳了千年的一個習俗所說,上元節的月亮裏,住著姻緣神,有情人相約橋頭,在月光下照一照,便會得到姻緣神的賜福,被姻緣神牽紅線。有姻緣神的紅線保佑,那這對有情人,此生必能修成正果,夫妻和睦,子孫昌盛,恩恩愛愛白首齊眉的過完一輩子。”
三哥搭在我手背上的那隻手緊了緊,一臉溫柔的笑與我道:“那,今晚的月光,你我可要多照一照了。”
我縮縮腦袋,心底甜蜜的抿唇一笑:“好,多照照。”
“三哥。”
“嗯?”
“你說,人如果有來世……你我也有來世的話,下輩子,你還會一眼瞧見我,就認出我麽?”
“一定會的。”
“就這麽肯定麽?”
“嗯,本侯敢對月盟誓,若有來世,本侯也一定會一眼便認出本侯的辰兒。若不然,便罰本侯,一輩子都得不到辰兒的原諒。”
“啊?這個誓,你發的也忒狠了些吧?”
“誓言不狠,不足為證。不過,請辰兒相信本侯,辰兒是本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兒,本侯既是前世今生,都記得辰兒,來世,隻要辰兒還願意出現,本侯就一定,不會讓辰兒失望。”
“唔……白哥哥你真好。”
姻緣橋上,三哥牽著我的手佇立在清澈月光裏,拇指的指腹捏了捏我的掌心,暖語溫存道:“許久都沒有見辰兒這樣無憂無慮的笑過了。辰兒近來的心事,很重。”
我昂頭看著月朗星稀,天燈點點,璀璨奪目的上元節夜空,裝作若無其事的輕鬆道:“嗯,之前是有點心事重,不過,現在都放下了……我想開了,我想與三哥,平平凡凡的過完這輩子。”
三哥抬袖攬我入懷,低頭淺淺問我:“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三哥,嗯?又是給江都送信,又是給穆昭送手書的,若被你皇兄的人知道,恐是要懷疑你有謀反之嫌。”
“我是會幹造反那種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嗎?給江都送信,不是聽說三白他們要添小寶寶了麽?好歹他們也是我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好友,我寫封信,送點東西賀賀喜,還不成麽?給穆昭送手書,那是因為我決定了,等再過幾個月,你將京中事處理完了,咱們就偷偷去大璃國找他,以後咱們就在他的地盤下生活,這不得提前知會他一聲麽?再說,我做這兩件事可都是出動了最可靠的人去辦的,宮裏是不會發現的。”我很是驕傲自豪的同他解釋。
他箍緊了我的腰,金眸深情凝望著我,好笑問道:“要去璃國安身?怎麽沒同本侯商量?”
我鼓鼓腮,天真道:“同不同你商量,你最終,不都得聽憑本帝女的吩咐,本帝女去哪兒,你就去哪兒麽?”
他無奈好笑道:“你倒是將本侯,拿捏的死死的。”
我嗔怪的擂了他一拳:“才不是拿捏呢……我這是,對我心愛的男人十分信任!”
“油嘴滑舌的。”他寵溺的捏了捏我的臉蛋兒,挑眉再問道:“那鎮南軍的事,你又該如何解釋?本侯可聽說,某人拿了本侯的令牌,將鎮南軍調離了潁州,調去了山海關外。”
我轉身摟住他的窄腰,笑眯眯的昂頭看著他道:“我的侯爺呀,現在才得到消息,是不是太晚了些啊。我若是居心叵測之人,有你反應的這段時間,早就把你的鎮南軍給摧毀消盡了。”
他好脾氣的抬起修長玉指捧住我的臉,眼裏染著癡情笑意,睿智挑眉道:“小笨姑娘,你以為,若無本侯的授意,單一枚令牌,一紙加蓋了大印的手令,鎮南軍便會這麽聽話的悉數任你調遣了?你許是還不曉得,鎮南軍向來認人不認令。不是本侯親自令人帶信物過去安他們的心,便是你皇兄親臨下些什麽命令,他們也不會輕易挪動半步。”
“原來你什麽都知道啊!”我不好意思的嗔怪他:“既然知道,為何沒阻攔,也沒問我?拖到現在才來問我原因?”
他抬手摸摸我的頭,目光真摯道:“為何要阻攔?我家辰兒決定的事,本侯照辦就是。辰兒的命令,就是皇命,辰兒想要調兵,本侯便隨你調兵。本侯相信,辰兒做的事,絕對是有自個兒的道理的。本侯沒必要事事都過問。之所以今日才問,是委實好奇的慌。山海關那個地方,可是偏遠的邊陲之地,本侯思來想去都想不通,辰兒將鎮南軍安排在那個地方,究竟是何用意。”
我厚著臉皮昂頭抿唇衝他傻笑:“用意麽……三哥很快就知道了!現在,先同三哥賣個關子,等再過一兩個月……辰兒會給三哥一個驚喜的!”
“你啊,古靈精怪的。”三哥拿我沒辦法的用指尖點了下我的鼻子,挑挑眉頭,不打算再追問下去了:“既如此,在本侯便再等辰兒兩個月。本侯倒要看看,辰兒到底想給本侯一個什麽樣的驚喜。”
我抬起手臂摟住他的脖子,親昵的湊近他,踮腳,故意用自己的鼻尖磨著他的鼻尖:“三哥的性子真好……好想就這樣,同三哥,一直一直相守下去。”
腰肢被他緊緊攬住,他小心翼翼的抬了抬下巴,落在我鼻尖一吻:“不用好想,現在就可以。本侯的辰兒,這輩子,可不許再逃了。”
“嗯,不逃了。”
將我從懷中撈出來了些,他抱著我的腰,柔柔提醒道:“本侯還有個小禮物,想要送給夫人。”
我傻傻歪頭,“禮物?”
他攜我轉身往隔水南邊天幕看,不過頃刻的功夫,花市燈火闌珊處,便轟轟隆隆的迸射出無數道流光彩色煙花,光影相繼飛入被點點天燈映紅的夜空,接憧綻放,旖旎花色層出疊見,一朵未逝,一朵又綻……
舉目皆是璀璨煙火,流光飛逝間,竟有一點點熠熠流螢凝聚而成的遒勁大字於煙花深處次第而現。
那夜空中重重乍現的大字是:
白首之約、百年之好、舉案齊眉、不負卿卿、
許爾三世,永結連理……
——
穆昭那頭的動作倒也快,二月初八,邊關便傳來了璃國皇帝因皇兄不肯將我嫁給穆昭太子之事,而盛怒之下發兵攻打我大禹國的消息,後來不過短短小半個月,璃國的大軍便攻得我大禹邊陲守將身心疲憊,嘉門關幾度告急,守將險些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許是唯恐真將我嫁去璃國,屆時我這身負帝王命之人會夥同璃國來威脅他的江山,即便大璃國用了三十萬大軍猛攻嘉門關,把嘉門關守關主將都給打殘了,皇兄他也依舊主戰不主和。
外人見狀隻覺得皇兄同我兄妹情深,令人羨慕,可實則,我卻曉得,皇兄是怕我去了璃國,等同於放虎歸山,將來,成為他更大的威脅……從始至終,他考慮的,都隻是自己手下的權利,自己所端坐的那個皇位罷了……
也好在,我同穆昭想到一塊去了,若此次領兵攻打大禹國的主將是穆昭,以皇兄多疑的性子,難免會害怕三哥與穆昭相勾結,從而不願下令讓三哥上戰場。是以,這次璃國派遣來的主帥,並非穆昭太子,而是素以驍勇善戰著稱的璃國小戰神,穆郔大王爺。
且璃國還放出了風聲:穆昭太子回國後便患了重病,至今仍舊臥床不起。
如此一來,就更令三哥擺脫了上戰場會與璃國勾結合謀的嫌疑了。
二月二十,帝王終於還是強撐不下去了,下旨令安南侯帶兵前往邊關增援,擊退璃國的入侵者。
此一招,一為真想讓三哥親自出麵,擊潰璃國入侵大軍,迎戰璃國大王爺,保我大禹國江山太平。
二為,伺機解決掉三哥這個勁敵。
二月二十一,我將青龍龍珠從自己的體內取了出來,施法迷暈了三哥,將三哥體內的毒,盡數引進了自己的身體內……
硯北牙齒打顫的皺緊眉問我:“龍珠既能避毒,殿下為何還要將龍珠從體內取出來……殿下,你把龍珠給了侯爺,你該怎麽辦呢?”
我搖搖頭苦笑:“龍珠確實能避凡毒,但任何仙物的承受力,都是有限的。我若不將龍珠取出來,很有可能,在龍珠承載毒素過多,一時半會兒不能立即將毒素消化掉時,龍珠會本能的下意識抵抗外麵毒素再進入身體……我得確保,能將三哥體內的毒素,半分不留的引進自己體內。更何況……師尊說過,三哥的身體暫時還經不住任何摧殘,這幾日若不是神醫的猛藥吊著精神,他恐怕,早就像當年的父皇一樣,抱病在身,臥床不起了……後麵還有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去做,我不能讓他也落得個短命體弱的結局。這青龍龍珠,能治我的心疾,亦能為他療養身子,把龍珠給他,以後,這龍珠,便能代替我,好好守護他了……”
“沒了龍珠,又染上了劇毒,那殿下,您呢?您自己,又該怎麽辦!”
我偏頭看向透光的軒窗,淡粉色的窗紙上精心勾勒出的煙花圖案,淒然抿唇一笑道:“凡人是留不住煙花的,正如煙花注定,陪不了凡人過完此夜……不過都是身不由己罷了。”
——
三哥走的那日,京城掀起了好大的風沙。
枝頭桃花被狂風撕卷進了黃沙中,埋沒了一世的好韶華。
我緊緊摟著一身銀甲的三哥,遲遲不肯鬆手放他走,啟程的鼓聲敲了三通後,我自知不能再耽擱了,便索性,無助的伏在他懷中哭了起來。
他也頭一回紅了雙眼,眸光潮濕。
深情的在我額上吻了一口後,柔聲輕囑咐:“夫人乖,三月之內,為夫必回。等為夫回來,為夫就娶你。”
“三哥。”我的眼淚染濕了他的甲胄。
他小心翼翼的將我從懷中撈出來,大手力度極輕極柔的幫我抹去了臉上的濡濕,凝目珍視著我,幾度欲言又止,終還是在無言間,將我鬆開,轉身大步離開,跨上馬,頭也不回的打馬離開了……
“三哥,三哥!”
我控製不住的提著衣裙瘋狂的去追趕他的背影,正如當年,他從冥界離開時,我不管不顧的拚命攆著他乘坐的天界馬車一般——
“三哥,三哥——”
“太子哥哥!”
我撕心裂肺的衝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大吼,吼到淚水滿麵,吼到一口氣沒上來,暈死在戰馬踏過的黃沙深處……
“殿下!”
——
三月初三,劉尚書他們還是冒死一搏,開始動手了。
打出的旗號,正是廢假帝,替大禹國撥亂反正,輔佐真正的大禹國儲君繼位。
一時間,整個朝廷都曉得皇兄這個皇帝,乃是先帝的妃子同叛黨後人所苟合的野種……
而此事一出,趙相自然是竭盡全力的去壓製流言四溢,隻奈何,俗話說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再怎麽壓製,這閑言碎語終究還是流傳去了民間……更何況,這還並非是謠言。
京中混亂持續了半個多月,出於我意料的是,劉尚書與那些忠於先皇的大將軍們還挺能打,竟然能憑借區區四十萬大軍,一路從五百裏外的成山府打到天子腳下,皇宮門口。
隻奈何,雙方勢力還是過於懸殊,趙相等人在皇城設了埋伏,三十萬大軍,俱是被皇兄的人給困在皇城中,舉步維艱。
趙相下令要血洗皇城時,我親自趕去了皇宮,當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麵,焚毀了先皇留給我的那份,打算傳位給我的遺詔。並同意帝王的條件,以自己的命,去換城門外那三十萬大軍的命,以及,落入皇兄手中的那三百童男,三百童女。
後來,劉尚書沒死,何大人沒死,參與謀反的將領們都沒死,隻是被皇兄關進了大牢,利用他們的性命,來控製我在皇宮中的行動。
皇兄終究,還是念及些舊情的。
我落入皇兄手裏後,皇兄仍舊將我關入了春帝宮,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我。
第五日的時候,皇兄終於與趙相研究好了我的死法——
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