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大禹國·不該動情
此話,卻也對。
化霖仗著自己有個大祭司的名銜,便跋扈囂張,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多年宮中養尊處優的生活令她養就了一副高傲獨尊的心性,若她是帝女……定能好命的任性一輩子。可奈何,她不是。她隻是宮中的祭司,縱然往後是要做大祭司的,可她上頭還有我與皇兄壓著,還有國法宮規壓著。
皇兄可不像父皇那麽性子軟,旁人在他耳邊溫言軟語的委屈一番,掉幾顆淚珠子就會網開一麵,既往不咎。皇兄性格堅毅,賞罰分明,臣子做了好事讓他高興了,他便毫不吝嗇的賞賜美酒美玉,金銀珠寶與恩寵將臣子管飽。臣子若做了什麽讓他不悅的事情,輕則拉出去棍棒伺候,重則罷官流放,甚至還有性命之危。
我皇兄眼裏可容不得沙子,她這心性回了宮,必要在君王麵前吃虧的。想當年我父皇在時,現任祭司閣祭司長,冷霜大祭司是多麽的風光無限,威風凜凜,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害的花藜家破人亡,從尊貴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了低賤的宮中粗使小丫鬟。
然現在呢,皇兄一繼位,就親自前往祭司閣對她們好一通言語敲打。之前冷霜大祭司在見到我的時候,還稍稍會有些出言不遜,現在見了我恨不得能親手喂我喝茶,頭都埋進宮中地板裏去了……在我皇兄麵前,更是抿著毛一句高語都不敢講,與先前那位目下無塵,尊貴無上的冷霜大祭司簡直是判若兩人。
照我皇兄那個手段來看,化霖進宮無需個把月,就會被皇兄教導的懷疑人生,重新做人……
先讓她挨點教訓也好,畢竟罰跪總比丟了性命強。
“這趙丞相家的三個女兒,卻全然是三副性子啊!”何大人捋胡子感歎道:“這蓮枝大小姐,剛學會走路就被丟到了先皇的身邊,由先皇身側的暗衛統領親自教導,學習武藝,積攢本事。八九歲的時候,就已經將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了,深得先皇青睞。
先皇將之送到了太子殿下的身邊,做了太子的暗衛,這一陪,便是十餘年啊!如今太子殿下登基為帝,蓮枝大小姐也成了宮中的新任暗衛副統領了,蓮統領可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為人清醒不糊塗,遇事沉著冷靜,睿智平和,顧全大局,真不愧是陛下調教出來的人。
而蓮蒂二小姐呢,打小就調皮,挺不受丞相夫婦倆待見的。打打鬧鬧的在折騰中長大了,現下也是聰明伶俐,活潑討喜,一點城府都沒有,單純的討人歡喜。至於這個蓮蕊三小姐,隻因一生下來就被上蒼擇中為了下一任祭司閣的祭司長,丞相夫婦難免更偏愛些,大約是驕縱過頭了,又在祭司閣那種汙濁之地生活了多年,對那祭司們的不良風氣耳濡目染,是以才變得這麽不可理喻,不識好歹……化霖祭司這次回來,看來宮中又要不太平嘍。”
“不會的。”蓮枝冷著臉輕輕道:“我會好好盯著她的。”
劉尚書搖搖頭:“蓮統領乃是暗衛,常在前朝走動,如何能管得了後宮的事情……後宮,還是得有個扛事耐揍的人掌管才好……”目光和藹的看向我,“帝女殿下太過仁善大度,自古皇帝後宮都不太平,有句大不敬的話,老臣還是得同帝女殿下說一說……後宮之地,波譎雲詭,水太深,並不是帝女殿下的久留之地……
帝女殿下,您的歸宿,也許本就不該在皇宮,而是在外麵的遼闊天地裏。若是可以,還是早點離開那等是非之所才是,如此,或許方能明哲保身。陛下該立後了,殿下您也該出閣了……老臣等見侯大人便不錯,他日殿下與侯大人結了連理,相依相伴浪跡天涯,其實也失為一番美事。”
“他……”我不好意思的昂頭看了眼三哥,擰眉羞窘道:“尚書大人說的這些話,涼娍都明白……道理涼娍都懂,隻是,我和三哥……才剛剛認識,還沒到談婚論嫁的那個地步。”
“這好辦啊!”何大人極為樂意做這個大媒人,提議道:“公主待字閨中,侯、侯大人暫時也未婚配,等回了京城,我和老劉就去上奏陛下,請陛下為侯大人與公主賜婚。陛下再怎麽疼愛公主,舍不得公主,這姑娘家年歲到了,也該放出去嫁人了。不然,再耽擱幾年,可就成老姑娘了!”
“我……”我一時無言可說,不知該怎麽辦了。
劉大人也點頭認同:“老何說的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公主既覺得侯大人有眼緣,那就莫要錯過了這段緣分……”想了想,又問蓮枝:“蓮統領覺得呢?”
蓮枝撐傘老實耿直道:“屬下隻是一介暗衛,不敢妄自評論主子的私事……不過,屬下覺得兩位大人所言有理。”
“那便是讚同我們的想法嘍!”何大人眉眼含笑道。
蓮枝又搖頭:“屬下不了解侯大人,是以並不敢斷言,侯大人是否真的與殿下匹配……男婚女嫁,也須得兩情相悅,兩人皆是真心相待對方才好……殿下與侯大人相識並不久,現在談婚論嫁,的確早了。殿下要嫁,也得嫁個對殿下一心一意,永不相負,永遠待殿下好的。在皇宮,至少還有陛下護著殿下,若真嫁了,殿下有了夫君,陛下便是再想插手去管,也不方便了……皇宮固然是渾濁之地,可皇宮還有陛下,若是殿下嫁了個冠冕堂皇,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人,那可是一輩子都毀了。殿下還小,這種事……不著急。”
金玉其表敗絮其中……不會,三哥絕不會是這種人!
“蓮統領的擔憂,也是情理之中啊,俗話說得好,男怕進錯行,女怕嫁錯郎,侯大人,你可要再努力一把啊!”何大人打趣著慢步走過來,抬手拍了拍三哥的肩膀。
三哥用餘光睨了何大人一眼,冷淡啟唇:“本官與辰兒的事,你們這些老家夥操心什麽?你們這樣,會嚇到辰兒的。”
“沒事沒事,你沒來京城的時候,咱們與帝女已經是老相識了。操心自然是要操心的,我們與你爹,好歹有個八拜之交!咱們幾家的交情,那可是深得很呢!原本呢,你此次入京,我都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兒帶出來給你認識認識了,沒想到你半路上,竟然與帝女碰了麵。那也行,反正咱們兩個老家夥,再加上你爹與先皇,這四家來往親密都幾十年了,我們也都將帝女當成自己的親閨女,索性都是自家女兒兒子,你看中哪個,都是肥水未流外人田。”
三哥將傘再往我這裏遮了些,摟住我的肩膀將我攏進了懷裏:“兩位叔伯乃是為了賑災而來,可勿要一門心思都落在了旁的事情上,知府那邊,可查出了個端倪來?”
劉大人板正了臉色,頷首:“差不多了,再有個幾日,證據便集齊了。說到葛行舟,還是侯大人與帝女想得周到,昨夜老臣與老何,差點就被人在睡夢中抹了脖子,幸虧崖魘統領與硯北小大人出現的及時,不然,帝女殿下今日見到的,可能就是老臣們的屍體了。”
“他果然還是動手了……”我回歸正題,沉重道:“如今兩位欽差大人已將證據收集個八九不離十了,正到了關鍵時期,知府那邊必然會有所行動。兩位大人如今是在賊窩裏住著,千萬要注意安全才是!飯菜記得要驗,夜晚會有暗衛去守著兩位大人的。這個葛行舟,竟敢在自己的府邸裏動手,逼急了,狗急跳牆說不準還要做出什麽更過分的事情呢!等證據收集完了,兩位大人便搬回客棧來住吧。”
劉尚書擺了擺手,大義笑道:“老夫縱橫官場這麽多年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怕他區區一小小知府麽?無妨無妨,這種小場麵,老夫與老何還穩得住。”
“照顧好自己的安危便是。”三哥把我往懷中又摟緊了些,不願再與他們耽擱,急著告別:“外麵天寒,有什麽事情晚些時候再說,我陪辰兒回去換身衣物,她的鞋子濕了,在水中泡久了,腳會凍壞。”
兩位大人與蓮枝立馬就聽明白了三哥的意思,趕緊揖手送我們走:“好好好,送殿下。”
“恭送殿下……”
——
客棧廂房內,他幫我生了一爐子炭火,又另給我挑了件橙紅色的鳳銜桃花披風披在了肩上,扶我坐在桌子上,自己則蹲下身親手幫我脫掉腳上的濕鞋子……
被汙泥弄髒的鳳頭鞋整齊擺在了一邊,他欲要幫我脫掉襪子,我卻陡然縮回自己的小腳,不好意思再讓他動手。
“三、三哥,我,自己來……”炭火烤紅了我的臉,我坐在桌子上羞澀低吟。
他見狀倒是沒縱著我,果斷伸手鉗製住了我的那雙腳,不由分說便解開了我的襪口,強行給我脫掉了濕透的白襪,又將一雙溫暖的大手握在了我冰涼的雙腳上,企圖用自己掌心的溫暖給我驅除腳上的寒意……
“害羞什麽?你怕我靠近?還是說……你的腳,想等著旁的男子來碰?”
平淡的語氣卻是將我滿身的雞皮疙瘩都給激起來了……我傻傻坐在桌子上無計可施,為了不招惹他生氣,隻好安分的許他這般親昵的為我暖著雙腳……
“你說什麽呢?”我委屈癟嘴,小聲道:“我哪有想等著旁的男子來碰了,我隻是覺得……我腳上沾了汙水,會弄髒三哥的手。而且,我腳這麽冰,會讓三哥不舒服的。”
“胡說。”他壓著聲嗔怪,極為愛憐的用玉指輕輕摩挲我的腳背,用著視若珍寶的低淺語氣緩緩道:“辰兒是個幹幹淨淨的姑娘,我怎會覺得髒。辰兒腳冷,除了三哥,還有誰會給你暖……你皇兄麽?”
我不解的啊了聲,蹙眉道:“那倒不可能。我皇兄雖和我關係親,可皇兄是個大男人,我是個小姑娘,男女有別,這種事,我若還是三歲小丫頭或許還能幹,可我已經成年了……有些時候,該保持的距離,還是得保持的。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太不懂禮數……三哥,我沒有害怕三哥,不想讓三哥碰,隻是我二師父說過,男人頭,女人腳,隻能看不能摸,若是摸了……”
“摸了就得負責對麽?”他的臉色緩和了些許,捧著我的一雙腳暖著,心平氣和的道了句:“摸不摸,你不都是我的麽?還這麽生分做什麽?臣怎麽記得,初見的那會子,是殿下先主動的呢?”
我登時老臉羞的更紅了,心跳發麻的垂首抱怨道:“三哥,你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他好脾氣的淺淺勾唇,感受到我的腳已經不那麽冰冷了,便索性將我從桌子上抱了起來,送我去床上躺著先歇息:“今日天驟寒,四五月的時節卻涼的像寒冬臘月。你這衣物都是春秋時節的華服,不抗冷,聽話些,去被窩裏躺著,我給你尋幹淨的衣物,你在被窩裏換。”
我乖乖縮在他懷裏點頭。
他將我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後,隨手鬆下了床欄兩側的紅羅帳,羅帳掩嚴實了,方轉身再去櫃子裏給我尋衣物。
“想穿什麽顏色的?我見這裏有幾套款式花色都差不多的紫色宮裙,還有一件赤玄色的鳳紋長袍,一件淡藍色的尋常便服。鳳紋長袍厚一些,我給你拿去吧。”
我平躺在大床上,枕著軟軟的繡花枕頭拉長音思考了片刻:“嗯——你再往裏麵翻一翻,有件淺紫色的珍珠長裙,你把那一套拿給我,我不想穿宮裙了,太重了,跑起來一點兒也不方便。”
“紫色鑲珍珠的這件麽?繡梨花的?”
“對,就是那件。”我鄭重點頭。
三哥靜了靜,道:“太薄了。”
我努力爭取道:“我今兒不出門了,就在客棧裏待著,房間有炭火盆,穿薄一點也沒事的!我不冷。”
“那也不行,女孩子身子骨本就經不住寒,你還如此瞎折騰。若是把自己凍出個好歹……你以後還如何嫁人。就穿玄色的這件,厚實點,保暖。”他霸道的為我做了主。
我躺在床上無奈的鼓了鼓腮,既是反抗不得,那便隻有安分的接受事實了。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掀開了紅羅帳,他將赤玄色的鳳袍放在了我的床頭,情意深深的瞧了我一眼,後退出了帳外,轉身離去:“我、出去等你。”
“出去……”我一個鯉魚打挺彈坐起身,衝著帳外漸行漸遠的朦朧身影高聲阻止道:“外麵這麽冷,你出去幹嘛?你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就去屏風前坐一會兒唄。左右你隻要看不見,不就沒什麽事了麽。”
他的背影頓住,半晌,才拘謹的抬手遮唇咳了聲:“辰兒,男女有別,你換衣物……我須得避一避。”
我卻不以為然的擰了擰眉頭,“你在房間內避不就得了。再說,這層簾帳這麽厚,我在裏麵都看不清外麵的你,你在外麵肯定也看不清我……中間若再有一層屏風遮著,肯定更看不見了。非要去外麵等著做什麽?我都不介意,你介懷什麽?”
“辰、辰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妥。你換好了叫我一聲,我再進來。”
見他依舊不肯妥協,我又豎著耳朵聽了聽外麵的動靜,好像,風雨更大了些……
藏在帳內正兒八經的咳了咳,我故意氣他:“三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像我在寺廟裏認的那個二哥,他以前逢上這種情況就不會如此拘謹。記得有一年我的衣裳被雨水淋濕了,我換衣服的時候,他就在竹籬笆另一頭幫我烘衣裳呢!”
“你!”他慍怒了。
我好像聽見了他的指關節被捏的咯吱咯吱響……
須臾,他拂袖繞去了屏風外,賭氣的吩咐了句:“換好了叫我!”
我偷樂著點頭,“嗷!”
再次將簾帳掩的緊緊實實,我麻利的躲在被窩裏褪下了弄髒的衣裙,有條不紊的將幹淨衣物一件一件穿在了身上……
合上了外層的鳳凰玄衣,捋平了透著暗赤色光澤的領口,我將繡了雙鳳齊飛,蓮花綻放的腰帶緊緊係在了玄衣外,串串暗紅色的玉珠子綴於花鳥相合的腰帶下端,身子輕輕一動,便有珠玉碰撞聲清澈入耳,宛若泉音。
整理好了衣袖後,我方撩開背上被壓在外袍內的柔順青絲,墨發自指尖滑落,緩緩墜在了鳳凰玄衣外。
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我抓住床外側的紅羅帳,往旁邊一掀,衝著透光的屏風另一頭,那抹負手而立的背影打招呼:“三哥,我換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招呼完,我又趕緊去收拾床上散落的髒衣物。
好歹都是金絲銀線織就出來的公主華服,弄髒成這樣,我也挺心疼的……趕明兒洗洗還能穿!這麽好的衣裳總得多穿個幾年才不算是浪費……
木床微微晃動了下,我察覺到有人坐過來了,正昂頭要同他說話,卻不想肩頭竟被他猛地一道力給摁住了,猝不及防間,我的身子便已被男人沉重的力量給壓回軟床上躺著了——
淡淡的清蓮香撲進了鼻息,男人身上的溫度暖的令我倍感舒適……他欺身壓住我的感覺,熟悉且誘人心動,吐息間的暖意溫柔,徒教人心生諸多恍若隔世的歡喜……
那雙清澈明亮,燦比星辰的暗眸裏清晰倒映出了我的輪廓,盯著我的目光裏,透著幾縷無可奈何的不悅之色。
他劍眉緊擰,勝卻天人的清雋容顏略顯冷峻,攥在我肩頭上的那隻大手力度仍未鬆懈半分,另一隻手撐在我的枕邊,支著身子,這姿勢,似是唯恐自己不小心些,會壓壞我……
“別走神。”他沒好氣的喚醒了我的注意力,冷著臉開始找我秋後算賬:“你方才,說你和你二哥,換衣服都是不避嫌的?老實交代,你到底、還和哪個男人這樣不拘小節過?”
“還和哪個男人?”我哽了哽,亦是皺眉不高興道:“什麽哪個男人,就你一個啊!你以為我真的會野到什麽男人都敢留在房間的地步麽!我、我清白著呢!你不信,我給你看……”
正要撈袖子給他看少時我母後給我點的那枚姻緣砂,他卻突然一把擒住了我的爪子,傾身覆壓下來,薄唇貼在我耳鬢,啞著聲打斷我:“好了辰兒,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聽不得見不得你待別人更親近……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我下次不對你說這樣重的話了。”
溫熱的氣息掃的我脖頸癢癢,我乖乖躺在他的身下,不自在的扭動了幾下脖子,臉頰發熱的小聲叫他:“三哥……”趁他分神,手掙開了他的指節束縛,我陡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帶著他一個翻身,肆意妄為的反將他給換到了我身下壓著。對上他那雙微帶驚詫的清眸,我任性的伏在他胸口處,厚著臉皮衝他無恥一笑:“這樣才對!我輕些,壓不疼你!”
“辰兒……”他用著不確定的眼神看我,大手撫上了我發燙的臉頰,淺淺試探:“不生氣?”
我拂開袖子趴在他身上閉目沒心沒肺道:“我哪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心靈脆弱,那麽愛生氣。我曉得你的意思,曉得你想問什麽。三哥不就是不確定,我對三哥的好,別人可也曾擁有過麽?”
自問自答的歎了口氣,“沒有,從來都沒有人,像三哥這般,惹我歡喜。三哥是夢中情人,如今雖是初見,可於我而言,卻更像是久別重逢……當年的一個夢,於我來說,就好似夢中隻一日,人間已十年。
也許是天意使然,我總覺得,三哥的一切,我都很熟悉,都好似很多年前便極為了解了一般……三哥身上的蓮花香,很與眾不同,這香味,是獨屬於三哥的。
三哥的容顏,我曾於筆墨間勾勒了無數遍,三哥的眉,三哥的眼睛,我閉著雙眼都能繪出來……與三哥親,是因為我曾在幻想中,與三哥牽了無數次手……
三哥同別人不一樣。方才提及的那件事,其實是發生在我小的時候,四五歲剛記事那會子。我打小就在寺廟中長大,我二哥本是寺廟方丈於一個雪夜裏在寺門口撿到的棄嬰,寺廟方丈親手將他養大,卻總說他塵緣未了,不能剃度,所以他這些年來就一直待在寺廟裏帶發修行。
我被送去寺廟那會子,他才四五歲大,因著與我年歲相差不大,故而我們倆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年裏總是隔三差五就打架……他每次都不讓著我,還總是打疼我。
不過,雖然他總欺負我吧,可他也確實是將我當做親妹妹看待,小時候我們偷跑下山去玩,有一次倒黴的逢上了大雨,我的衣裳都被淋濕了。
他怕我濕衣服穿久了會得風寒,就帶著我去了一個破廟躲雨,然後在廟裏鑽木取火,幫我烘衣服……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烘衣服啊,我那會子隻是濕了件外衣,所以二哥就隻幫我烘了件外衣,至於裏麵染了潮氣的衣裳,他讓我自個兒用體溫捂幹,還讓我坐遠點,別把寒氣過給了他……
他討厭死了,那次最終的確是幫我把衣裳烘幹了,可是他一不小心玩火玩過頭了,直接把整座廟都給燒了。彼時我就站在風雨裏,看著雨滴淅瀝中的破廟被熊熊大火給無情吞沒了,哭得好慘好慘,再後來,方丈得知了這件事後,賞了我們兩個一人十戒尺,那種疼,真讓人記憶深刻,一輩子都忘不了!”
“四五歲,剛記事的那會子。”他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被我騙了。臉色有點發青的驀然摟住了我的腰,霸道啟唇:“小時候也不行,你從小到大,都是屬於我的!”
我膽大的捏了下他的鼻子:“我小時候,你又沒見過我。見了我,或許就不喜歡我了。我小時候很皮的,點火燒荒草,上山抓野兔,扯山下百姓家的狼狗耳朵,偷別人梨樹上的梨子,諸如此類的事情,我都沒少幹。
寺廟中的方丈起初幾年還對我畢恭畢敬,一句大聲話都不敢講,後來愣是被我氣的拿著木魚棒子滿寺廟的追著我打,我在寺廟裏暫住的那些年,大德殿的房頂都被我卸了三回,第一回,我父皇撥了一百五十兩給大德殿補了一層蓮花青瓦,第二回我父皇撥了五百兩,給大德殿補了一層琉璃瓦,第三回,我父皇撥了五千兩,不但把大德殿翻修了一遍,還給裏麵的佛像鍍了層金。
第四回我還沒卸完,父皇就把我接回皇宮了,我記得臨行前方丈還摟著我的腿問我能不能晚兩個月再回宮,說是想給大德殿換層鑲金的九色琉璃瓦。用我師父的話來說,我小時候就屬於皮到連貓狗都嫌棄的地步的那種類型。現在老實點了,也是在皇宮憋了好幾年的成果。”
他的手撫摸著我的腦袋,力氣何其的溫柔:“無妨,我便喜歡皮一些的姑娘。”
“三哥,你說,如果我小時候就遇見你了,咱們兩個現在,會是什麽樣子?”我趴在他懷中做著白日夢。
他儒雅回答:“也許,已經執手相伴,浪跡天涯去了。”
“為什麽不是孩子遍地跑?”我蠢蠢的問。
三哥屈指敲了下我的腦袋,憐愛道:“你還小,自己都是個孩子呢,我怎舍得奪了你的自由,讓你去承受那種苦事……我等你長大。”
一番話聽得我心裏暖暖的,我輕輕往他脖間蹭了蹭,軟聲問:“所以三哥,你真的是神仙嗎?”
“我不知道。”
“嗯?”
他攏我入懷,溫存道:“不管是不是神仙,至少這一世,我同你一樣,都是凡人。”
“那你會陪我到老麽?”
“當然會。”
“那你會永遠不嫌棄我麽?”
“嗯。”
“那你回京以後,會同我皇兄提我們的事麽?”
他沉默了。
隻是未等我多想,他便又補充道:“你乖乖等我。”
既然是等,那便是他應允了……
但願我皇兄不會嫌棄他官小,出言刁難他。
——
臨熙城內百姓的安置點都已經搭就好了,我閑時去看了自己早幾日下的那四處陣腳,嗯,陣腳的靈氣日益充沛了,看樣子在九日的時間內,那陣法定然會大成。
近幾日的雨水量也減少了一半,偶時小雨珠子會停上個一兩時辰,後再斷斷續續的降下來,較之先前幾日,破壞力不知弱下了多少成。
城內的桃花開了,客棧內的枯木也都發芽了,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在街頭上幫花藜她們派發完熱粥後,我便一人逍遙自在的先回來找三哥了。
奈何邁進了客棧,我看見的第一抹人影竟不是三哥,而是好幾日都未見到了的崖魘大統領……
彼時崖魘大統領就立在蜿蜒小道盡頭的一棵大枯樹下,左手握著刀,右手捧著一枚紅色的小東西,直勾勾的看著掌心物件,癡愣出神……
這個崖魘,平日裏警惕的像一匹時刻都在尋覓獵物的惡狼,這會子怎麽也學起咱們普通人發愣走神了?認識他這麽多年,我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魂不守舍。
有意放慢了腳步,輕下了行走間的動靜,我小心翼翼的屏息凝神,湊了他十幾步路。
幸虧眼神好,我在離他還有三丈遠的距離處停下了步伐,踮腳仔細看那件能讓他堂堂皇宮暗衛大統領都神遊天外的神奇寶物——
突然發現,那也並非是什麽勾魂的神物啊,而是一枚極為普通的紅色絨花。
絨花……這可是女子的發飾。
是了,問題的關鍵點並不在於絨花普通,而在於……崖魘的手裏怎麽會有女子的發飾。
他可是暗衛統領,他,不該動情的,亦不可能動情。
不過,或許這枚絨花不是他要送給心上人的……更或許,這枚絨花壓根不是他的,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至於為何會出現在他的手裏,原因就暫時難以得知了……
步伐再邁近了他幾步,這匹站在枯樹下的大狼終於還是察覺到了我的出現,掌心一合,提劍便敏銳的轉向我,目光中透著冷冽的狠色。
見來人是我,他的眼神才稍稍褪卻了幾分寒意。
抱拳行禮,中氣十足的道了聲:“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