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莫天心
夾在人群裏不知不覺來到了所謂的總壇,是一座位於小峰之頂桃紅柳綠背後廢棄的城隍廟,與含苞欲放灼灼其華的桃花相比,廟裏顯得幾多破敗蒼涼。雲蕭蕭跟隨攢動的人頭被推著走動,喧鬧聲不絕於耳,他實在不願意再在沒有前途又臭味難聞的乞丐堆裏呆上一刻鍾,也不稀罕湊什麽熱鬧,便故作慌張,焦急地喊了一嗓子,對旁邊的人叫嚷道:“我的一吊錢呢?剛才還在腰間呢,現在落到哪裏去了,是不是被你小子給撿到了?”
旁邊的人一臉懵逼,連連搖了搖頭,雲蕭蕭佯裝怒氣,努努嘴道:“怎麽會平白無故地不見了,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揣在腰間衣囊裏的,可是響當當的一千文錢呀!”旁人聽聞後也是上心,略頓一頓道:“興許是剛才被人流給擠掉了,掉在地上了也說不定呀。”
雲蕭蕭借機虎著臉,眉目間似有不豫之色,向四周嚷嚷道:“你們誰看見我掉在地上的一吊錢了,快老實交出來!”話音剛落,隻見四下黑壓壓的人群皆俯下身去,查看落腳的地方有沒有掉一千文錢的好事。見狀,他瞅準縫隙,拔開人群,一陣風似的迅速地向門口外擠去。
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群,雲蕭蕭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心裏憋得慌,而是肚子裏憋得慌。他皺了皺眉頭,環顧左右四周,還好,院壩西側的一處牆角下暫時沒人,隻是倚牆淩亂擺放著好些竹竿、竹筐、竹簸箕什麽的雜物,最中意的是旁邊還放著一口大大的粗陶水缸。
雲蕭蕭顯然不懂得風水上“藏風聚氣,得水為止”的講究,他隻曉得這對他如廁方便有遮擋的便利,便急匆匆地鑽進了院壩西側的雜物堆裏,側身於粗陶水缸,伴隨一陣滴滴答答的水聲過後,他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長舒了一口起,看了看身邊的竹器,猜想著這廟堂以前的香火可能還算旺盛,養了不少道士所以需要這些日常生活的器物,可惜天下不太平,打破了人們對於城隍爺寄予的護城保民、揚善懲惡、除暴安良、祈福求安等美好願望,倒是便宜了這些乞丐,白揀了個地方。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正在雲蕭蕭準備起身的時候,聽得有眾女子玉手輕挑銀弦的曼妙琴聲朗朗傳來,寬廣的衣袖飛舞如同彩霞,一簇一簇開滿枝頭的嬌羞桃花花瓣紛紛揚揚地隨風輕揚吹落,陪同婉轉的琴弦旋律,撩起芬烈芳香,似輕雲出岫漫過無邊天際。
“女人!”雲蕭蕭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打量了下自己,提起褲子趕緊蹲下身來,藏在粗陶水缸的背後,隨手舉起身邊的一個大竹筐罩住自己,紋絲不動,隻剩下一雙明澈秋波的眼睛不斷打轉,他知道,丐幫口中所謂的的妖婦來了。
不一會兒,落紅繽紛,花香撲鼻,一眾白衣女子有的手把瑤琴,有的手提青燈,踏風而來,雲蕭蕭看得瞠目結舌,隻見這些女子一個個娥眉橫翠,粉麵生春,緩緩落地的瞬間,猶如仙女下凡一般。顯然那些丐幫子弟許多也是不曾見過這等世麵的,一個個也張大了嘴,瞪直了眼,鴉雀無聲,剛才的喧嘩鼎沸已不複存在。
雲蕭蕭暗自慶喜,幸虧剛才從人堆裏擠了出來,自己腳下的這一僻靜小地,此時儼然成了一塊風水寶地,距離有著曼妙身姿粉麵桃花的小姐姐們不過也就數丈之遠,比那些呆在城隍廟的廝們可就強得多了,花香沁人,入豔三分,他有些飄飄然了。
“大膽妖女,竟敢來我丐幫挑釁!”忽然從人群中走出兩個人來,隻見一人神態威猛,虯髯戟張,相貌十分彪悍,持刀大聲咆哮道。另外一個人,即是青衣男人,別的不說,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雙那樣的雙眸,小眼聚光而異常銳利,類同於發出嘶嘶吐信聲的響尾蛇的眼睛。
“不得無禮!”青衣男人一拂手,對身邊的彪悍男人低聲囑咐道:“熊彪,你暫且退下身去,招呼眾弟子把來人圍住。”說著,他上前幾步,拱手對眾女子言道:“聽聞莫天心宮主到訪,不知宮主現身在何處呀?”
“放肆,我家宮主的名字豈是爾等隨意叫的,丐幫知道我們要來興師問罪,就應該負荊請罪,而不是問東問西!”為首的一名身材修長,麵似桃花帶露頗有幾分姿色的粉衣女子站出身來,厲聲喝道。
青衣男人神色不豫,臉色一沉,袖中飛鏢正欲射出,隻聽得一枚柳葉似狹刀“沙沙”襲來,不偏不倚地將剛剛出袖的飛鏢打掉在地上,隨即桃林裏傳來的一陣清脆的笑聲,盈盈道:“說好的名門正派,哪裏去了?淨琢磨幹些暗箭傷人的勾當。”笑聲婉轉爽朗,如同清晨在樹梢上圓潤悅耳黃鶯輕啼,卻驚得四周林木搖搖欲墜,枝搖葉落不己,雲蕭蕭也不禁聽得心煩意亂,仿佛被震碎心膽。
“想必的莫天心宮主就是尊駕了?”青衣男人一改嚴肅,俯身施禮道:“不知宮主蒞臨鄙幫是為何事呀?”
那婦人並不直接回答,一襲逶迤藍色妖姬的輕盈流仙裙,裙裾清冷如寒露的在風中漾出深深淺淺的漣漪,鬆散的雲髻簪了一枝花苞傲然的蝴蝶蘭釵斜插綰好青絲,雙眼如寒星,依舊擋不住貌殊秀韻的豔絕姿色,抬眼衝青衣男人莞爾一笑,那青衣男人便立刻漲紅了臉,三魂立即被攝去了六魄,隻是盯著婦人燦如春華的美貌望得出神。
雲蕭蕭也是看得癡醉了三分,瞅了青衣男人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神情,這婦人已不是二八歲月,卻讓在賭房目露凶光的“三爺”恍惚如墜入雲端,呆滯的麵色與之前的漠然儼然辯若兩人。他忽然間想起小時侯,聽弄堂講書的白胡子老頭說了一番當時聽不懂的話:這男人,真沒有見過女人麽?非也,都是市井之輩,好色之徒,隻圖買笑追歡的樂意,那有憐香惜玉的真心。
“你就是丐幫現任的六袋長老——青鶴子,青長老吧?”婦人終於緩緩開口了,眼角微微向上飛起,說不出的嫵媚妖嬈,低語道:“聽說你在丐幫也算個八麵玲瓏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男人怔了怔眼,自覺有些失態,忙連聲道:“一點兒小名,何足為外人道也?承蒙宮主您這樣風姿綽約人讚譽!”
“哪裏的話,青長老太自謙了,”婦人繞了一縷柔軟的發絲在指尖,喋喋一笑道:“中原武林,向來以貌取人,就憑長老您這副殘次的尊容在丐幫還能出得了眾,自然也算個例外了,必然是八麵玲瓏。”
聽聞莫天心變相恥笑自己相貌醜陋,青衣男人自然臉上掛不住,臉色由紅到白,氣得身體微微顫抖。
看著男人惱羞成怒的模樣,雲蕭蕭有些幸災樂禍,畢竟他對“長樂坊”沒有了任何好感,與“長樂坊”有關的人自然也就“厭屋及烏”。
“我說青長老,您還傻愣愣在站著做什麽,去,把你們當家的老不死請出來,別讓姑奶奶我等得太久了!”莫天心雖然嫋娜多姿,也是個嘴角利索的毒舌,絲毫不顧及美貌上呈現的端莊,口無遮攔地嗤道。
青衣男人麵上的肌肉一抽,青筋暴起,臉色變得陰冷扭曲,終於發作了:“妖婦,你別欺人太甚,滿口穢語!”
莫天心微微一笑,眼眸中含了一抹隱晦的輕蔑,甩了一甩衣袖,脫口道:“喲,你們男人怎麽變臉就跟翻書似的呀,本宮可沒有空跟你們瞎羅嗦,乖乖地把東西還回來,再叫你們當家的奉過茶認個錯,也就罷了!否則,哼……”
“你這妖婦作惡多端,如今撒潑竟然欺負到我們丐幫頭上了。且不說咱們沒有拿你什麽東西,即便就是拿了,又能怎樣?我倒要看看幾個娘們,能把我們大老爺們怎麽了?”青鶴子擠了擠眉頭,目光略有深意,不懷好意地笑道,故意把“怎麽了”三個字壓得很低,眾人跟著一陣附和,夾帶著汙穢的笑聲。
莫天心輕挑了下秀眉,素手一揚,眨眼間已射出十餘枚銀針,直逼向青鶴子和一眾哈哈笑者的喉結處。青鶴子見銀針來勢迅急,快步轉身,速而又低頭側目,來回迂步,左擋右踢也算自如躲過了這一劫,身後幾名笑者卻沒有這般好運氣,直接被銀針見血封喉,讓身邊的乞丐著實渾身一凜,步履顫顫巍巍。
莫天心那肯就此罷休,緩緩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嗖、嗖、嗖”又放出更多的銀針來,
青鶴子不禁臉色煞白,在飛身閃躲的時候,莫天心又迎麵淩空與他對了一掌,掌力渾厚,讓青鶴子直接退出了七八步去,隻感覺手臂酸麻無力,似乎要被廢掉。
莫天心乘機而上,又連發了幾枚銀針,針針直刺胸前,青鶴子哪裏還能招架得住,正在步履慌亂之間,一道灰色的身影淩空而下,擋在了他的前麵,隨而身影快似閃電將布袍袖頭往前一拂,還不待眾人看清楚動作,已將暗器盡收於袖內,丐幫弟子驚詫,忙高呼道:“是穆副幫主,副幫主到了!”
雲蕭蕭定了定神,方才看清楚來人的模樣,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身著一襲灰衫,雖然略顯些破舊,但麵容冷峻,膚色黧黑,執著一根靈竹當棍棒,望之隱隱透露出一種不怒自威的風霜之色,頗有氣度。
莫天心勾了勾唇角,眉目如蘇道:“穆春秋,你怎麽舍得現身了,老娘還以為你討媳婦去了,沒空管丐幫這一爛攤子的事兒——你們丐幫當家的老頭兒金不換呢?”
穆春秋眉頭一鎖,神色平和如鏡道:“丐幫即使再爛,也犯不著由外人來插手多管幫中閑事,我家幫主對與女人相關的事情不感興趣,宮主還是請回聽雨、聽風、聽花開花謝去吧。”
莫天心媚眼微抬,絲絲縷縷淌出妖嬈,笑意淺淺道:“呸,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家老頭兒說不定自己年輕的時候就原本是一個風流浪子,所以後來才取了這麽一個古怪而有內涵的名字—不過你說話還是這麽直來直去,話中帶刺,難怪沒有女人肯嫁給你。”說著,她神色微微一滯,眼中閃過一絲明亮道:“你們丐幫破銅爛鐵的垃圾事,老娘可沒有興趣管,我隻關心什麽時候丐幫不幹沿門托缽的本行,改為行雞鳴狗盜之事了。”
穆春秋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低眉斂目朗聲道:“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丐幫原本就是一個一窮兩白的組織,奉信‘最窮不過討飯,不死終會出頭’的道理,吃百家飯,講究仁義為懷,對金銀財富之類的東西從來不會強求,更不會貪求。”
莫天心一揚蛾眉,撫著腮邊道:“我看過賊喊捉賊,倒沒有見過盜亦有道,丐幫弟子偷拿了我聽風軒的玄石天蠶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有人證物證,來人雖不是穿得破破爛爛的衣服,但是在情急之下使用的是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中的‘見龍在田’,方才從聽雨軒的陣法中手中得以脫身。”
穆春秋神色肅然,橫了莫天心一眼,旋即道:“捉奸捉雙,捉賊捉贓,宮主既然咬定偷盜之事是我丐幫所為,想要服眾的話,就從我丐幫長老或弟子身上搜查出你所謂的玄石天蠶才是最好的證明法子,否則其他說辭都有栽贓陷害之疑。”
莫天心心底有說不出的厭惡,冷笑一聲,還未等她開口,為首的粉衣女子神色頗為憤憤不平,目光中帶著絲絲涼意道:“呸,你們丐幫這一群要飯的十足臭男人,讓我們搜身等於是變著法占便宜,想著美!”
對此,莫天心盈盈然唇齒生笑,拂了拂衣袖,蘊了一分肅殺之意道:“若琴,退下,說話不要學有的人這麽直白,這樣很容易得罪人的。不過我聽雨軒都是些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要搜你們丐幫的身,也要看看你們有沒有活命的運氣—若不主動交給玄鐵天蠶,就受死吧!”說著,她已經身形飄忽,指尖夾帶,揮掌劈到,掌風淩厲,出手迅速快捷無倫。
穆春秋也是從容不迫行功運氣,將功力提至雙掌劈空,掌風帶嘯迎麵撲到,“噓”地一聲,卷起一陣落花似潮水狂襲,直接在風中折斷了銀針,隻聽得砰的一響,與莫天心雙掌相交,兩人均是全身大震,掌力相抵,膠著不動,內力相搏。
青鶴子和持刀彪悍的男人參與到與眾抱琴、提燈女子的廝殺之中,圍觀的丐幫弟子個個漲紅了臉叫喊著助陣,個別身懷武功的執法長老和護法弟子也上前出手迎敵,雙方一時勢均力敵。雲蕭蕭則躲在一旁水缸旁暗自觀戰,看的也是目不轉睛,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莫天心不願戀戰,她驟然間飛身躍起,雙足連環猛踢近身的熊彪等人,隨之又一式“夜鳥投林”,橫掠一丈,隻聽得衣袂生風,一枚枚暗器如同一股流光星雨隨著袖絲呼嘯而下,正好迎著穆春秋和青鶴子左右兩側,滿罩而來。穆春秋聞聲知警,忙從腰間抽出鐵棒,如****般左右來回揮動,一棒又一棒,飛速輾轉步伐,“啷啷啷”將行至與青鶴子倆人身邊的暗器悉數打落了下來,定眼一看,原來一個個都是褐而微紅的六角小鐵片,定是浸過毒汁的,那顏色亮得油膩讓人發寒。
青鶴子半晌回過神來,對著穆春秋抱屈道:“這妖婦出言不遜,我與她理論,卻不料她突下毒手,幸虧幫主您及時搭救,否則小的,恐怕,恐怕就無能再為丐幫、為幫主效犬馬之勞了……”話至此時,他竟有些晗淚哽咽了,眉目中有幾分動容,與先前賭房的凶神惡煞辯若兩人。
雲蕭蕭看得真切,不由暗自生笑,這青鶴子倒也真會變臉,剛才眸子裏還淫光閃閃,現在卻淚眼婆娑,儼然一個淫棍,一個孝子。嗬,這哪裏是在述苦,分明就是在邀功嘛,為什麽不直截了當地就說‘幫主,你知道不,在這女魔頭大放厥詞的時候,隻有我——青鶴子,敢於挺身而出,以至於險些送了性命,你說說看,我是不是很乖,很聽話呀?’
就在思緒的一瞬紛繁間,莫天心已經躍身距離粗陶水缸不到一丈的距離,雲蕭蕭大氣不敢出一聲,下意識地用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心跳加速砰砰直跳,要說青鶴子他們並非善輩,但這婦人亦非良民呀,出手也是相當的歹毒。拋開其他不說,要是穆春秋與莫天心再交手幾個來回,若是一招不慎擊中了水缸,人家倒可以隨機應變,他卻難保不會被誤傷甚至有可能在飛沙走石的打鬥中形神俱滅。雲蕭蕭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想到將來若是是到了閻王殿裏,被閻王爺問起自己是怎麽死的,還不得答是“冤死”的麽?
還好,莫天心急於求勝利,將注意力都放在迎敵上,對不遠處的雲蕭蕭並未有所察覺,隻見她從一旁粉衣女子的手上一把接過瑤琴,玉手撥弄琴弦,仿佛在輕挑一條條竄動的靈蛇,纖細的指尖頃刻間凝聚了一股強大的氣流,渾厚而有力道,即刻便準備向穆春秋等人襲去。
正當千鈞一發之際,雲蕭蕭正值忐忑鬱悶時不小心將身體觸碰倒了身邊靠牆斜放著的竹竿。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竹竿已經“嘩嘩嘩”齊齊並排地倒下,不偏不倚剛好砸在了無憂的身上,竹竿並不重,要是換作平時也就不足言道,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莫天心
正在聚精會神地運氣,在這個節骨眼,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使她亂了心智,如果稍一岔神,就容易走火入魔。
果不其然,莫天心被這突如其來倒下的竹竿慌了神,隨即岔了氣,胸口猶如火燒一般灼熱,豆大的汗珠從兩鬢發絲倏然流了下來。她被身邊的侍女扶住手臂,身體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原本嬌豔如花的臉龐變得有幾分扭曲,隨即發現了躲藏在粗陶水缸後雲蕭蕭,不由娥眉倒豎,鳳眼圓睜,嗔怒道:“是因為你這個可惡的臭小子!”
雲蕭蕭意識到自己闖了禍,見躲藏不過去了,便索性掀開竹筐,慌慌忙忙地站起身來,可能是因為蹲得久了,也可能是因為一時膽怯,腿腳都不怎麽聽使喚了,剛起身就沒有站穩被滑倒,直接一頭栽進了水缸後麵,被淋成了落湯雞。
莫天心怎肯善罷甘休,狠不得將眼前冒出的兔崽子碎屍萬段,便一聲斷喝揮出一掌向那水缸劈去。
由於負傷在身,這一掌雖然不是勁力十足,但是足以開碑裂石,雲蕭蕭感到了一股凜冽的殺氣逼近,原本水缸裏的一潭死水由於氣流波動,似瀑布傾瀉在耳邊嘩啦啦地響動,他明白自己在劫難逃了,死神已經降臨到身邊,雖驚慌失措卻無能為力,唯有閉眼接受命運的安排。
圍觀的乞丐也料定這毛小子必定要血肉橫飛、屍骨無寸了,膽小的紛紛回過頭去,生怕那血淋淋的場麵嚇壞了自己,膽大的則瞪大了雙眼,想見識這惡婦使出的六成掌力會有什麽殺傷力。青鶴子顯得神情淡然,準備趁莫天心心緒紊亂的時候再殺她一個回馬槍,忽然覺得後背上一陣鑽心的疼,才意識到剛才在撤轉翻身的時候不小心被紮進了一根銀針。
針是小,雖未能傷中要害,但針上蘸有的毒物在體內已有擴展之勢,青鶴子神色變得憔悴,額頭上青筋暴起如青蛇橫亙,穆春秋見狀立馬封住了他的穴道,用內力將他身後的毒針逼出體外,及時遏製毒氣蔓延周身。
說時遲那是快,隻見氣流激蕩開去,倏然如狂濤急卷而來,轟的一聲,驚得水缸裏的水花衝天飛起,灑上半空,又急速落下,宛如初融碎雪,怒放蓮花,暴雨般傾盆落下,上百斤的粗陶水缸由於承受不住疾馳的內力而向四周炸裂開去,飛濺的陶片似鋒利的刀刃劃傷了站在幾丈外湊熱鬧的數名丐幫弟子,鬼哭狼嚎的疼痛聲伴隨血滴從人群中傳了出來。
當眾人更覺得雲蕭蕭會屍骨無存的時候,在一波水浪澎湃之後,個個瞠目結舌,驚訝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不由得發出了唏噓聲,原來他們看到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依舊站在原來水缸的位置,根本是安然無恙,仿佛剛剛經曆的事情不過是下了一會兒軟綿綿的細雨,現在已雨後初霽。
現場,說到詫異的人群,就不得不提到三個人了。
一個是雲蕭蕭本人。顯然,他原本已經抱了必死的心態,這會兒還沒有回過神來,全身緊張得似一塊石頭,心沉墜得如同灌滿了鉛。誠然,從小到大,他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圍觀自己,也不曾看過真正的高手對決,這一次,他親身經曆了,卻差點也是自己的葬禮。
第二個是穆春秋,他在霎時失去了之前的平靜,兩頰的肌肉微微下垂,莫天心的掌力雖然隻有六成,但依舊如同猛虎般凶猛,在承受衝擊後若是沒有十餘載的內功修行是不可能保持安然無恙的樣子。他定了定神,仔細打量著不遠處這個陌生、年輕的麵孔,果真是毫發無損。他不能猜測到這個人的來曆,但可以確定一點,這個衣衫襤褸的青年人絕對不是丐幫弟子,那麽他為什麽要喬裝成乞丐模樣,來曆是何處?得何人的內力真傳……有太多的問題讓他費解了,他雖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承認此人雖年紀輕輕卻已經有了深厚的內力,轉念一想,莫非打娘胎起就受高人的指點,苦練內功心法了?
第三個人就是莫天心了,她朱唇緊閉卻又想啟齒什麽,一方麵有著與穆春秋同樣的困惑,分明感受到這水缸的背後蘊含著一股強大的力量與自己的內力相抗,水缸炸裂,沒有理由這臭小子會幸存下來,另一方麵,當她再次抬眸掃一眼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混小子時,透過他臉上的汙垢和淤泥,竟然覺得有幾分眼熟,劍眉、星目、薄唇,尤其是那雙迥然的眼睛,雖然還雜含著絲絲慌亂,卻含有清澤如水的明朗,仿佛似曾相識,他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