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紅顏哀(五)
宋真宗趙恒附身一拾,含著篤然的笑意,喃喃道:“好精致的醒獅祥雲香囊,圖案秀麗,線條明快,針法活潑,一看就是女兒家用心用情刺繡的。”說著,他將目光特意巡視落在了趙璿清麗的臉龐,因為飲酒麵色紅潤,她的兩頰仿佛泛起了嬌羞的紅暈,似春天裏盛開的桃花。
趙璿幽長妙目一沉,眸中含有薄涼的霧氣,讓旁人看不清底色。她自然知道醒獅祥雲香囊是出自何處,一陣憤怒湧上心頭燃燒著嫉妒與厭惡。麵對宋真宗趙恒的凝視,她盡力保持著最體麵的笑容,生生壓下怒火,唇齒間銜了一抹恬靜的笑容,緩緩在杯中斟滿酒,徐步上前奉與宋真宗,溫婉道:“皇叔莫要取笑璿兒,刺繡之事原本就不是璿兒所擅長,隻是難得駙馬爺不嫌棄這一份慢工出細活的情誼,小心翼翼珍藏罷了。”言語之間,發髻上翠翹金雀玉蝶銀絲串珠步搖盈盈晃動,在月華如練的清寒溶溶下反射出星星落落的銀光,形成刺目眩光讓人覺得有些暈厥。
宋真宗趙恒含笑接過金鳳杯一飲而盡,對在旁的大臣爽朗一笑,頗為洋洋得意道:“朕這個侄女,不僅心思細膩,而且心靈手巧,蕭家算是有福之人了。”
蕭守文淡然一笑,垂眸以示恭順應道:“都是皇恩浩蕩賜福降瑞於蕭家,微臣叩恩。”
蕭正羽暗暗思謅,眸光掃過趙璿沉靜如水的臉龐,心事如同一把枷鎖悶無言,一股淺沫幽涼漸漸沁入心肺,將五髒六腑都澆透滲出了蕭蕭寒意。既然已經沒有了遮掩的必要,就索性坦然麵對即將到來的風雨。
此刻,趙璿並沒有發作情緒,自己便唯有在訥訥片刻之後恢複如常神色,隨同父親蕭守文一起敬酒奉君,演一場他人歡喜而自己寥寂的戲,也僅能如此了,最好大醉一場,才能一醉方休。
宋真宗趙恒打量著蕭正羽,又瞅了一眼趙璿,取過擱置在桌上的醒獅祥雲香囊把弄在手上,語意明媚如同早春的晨霧,悅色道:“這醒獅祥雲香囊的刺繡功夫可不必宮裏的秀女差多少,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小巧玲瓏東西,不知要費多少眼色盯著,手指發澀,腰酸背痛也是常事,可見璿兒對正羽倒是癡心一片--這香囊既然是正羽在醉酒之際不小心遺落之物,朕還是物歸原主還給璿兒,待璿兒再親手贈予正羽,也算收獲失而複得的喜悅,不失為一種情趣。”
宋真宗趙恒打量著蕭正羽,又瞅了一眼趙璿,取過擱置在桌上的醒獅祥雲香囊把弄在手上,語意明媚如同早春的晨霧,悅色道:“這醒獅祥雲香囊的刺繡功夫可不必宮裏的秀女差多少,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小巧玲瓏東西,不知要費多少眼色盯著,手指發澀,腰酸背痛也是常事,可見璿兒對正羽倒是癡心一片--這香囊既然是正羽在醉酒之際不小心遺落之物,朕還是物歸原主還給璿兒,待璿兒再親手贈予正羽,也算收獲失而複得的喜悅,不失為一種情趣。”
趙璿輕抿朱唇,眸光宛如一池明晃晃的春水,燦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還是皇叔懂得璿兒心思,贈予駙馬的東西不慎被他遺落了,自然不能就這麽簡單再給予他,必然要讓他花些心思才能討要回去--畢竟,女兒家的一番煞費苦心,不能隨意就被人給弄丟了。”說著,她的眼眸中精光一閃,含了幾分如同冬雷震震的恨意,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神色淩厲,已經落入了蕭正羽的眼中。
宴席的後半場,身姿輕盈似蕊宛如水中仙的舞姬彈奏周代名琴號鍾,琴音之宏亮,猶如鍾聲激蕩,號角長鳴,令人震耳欲聾,卻仿佛沒有進入蕭正羽的耳朵,他早被未成曲調先有情的弦律亂了幾分思緒,心緒不寧,精神懈怠,往後入耳所聽的繚繞餘音皆化作一陣清風,左耳進,右耳出,沒有入心。
這一夜,天邊新月如鉤,一派笙歌管弦,酒至酣暢,琴瑟清逸,蕭正羽雖然飲了不少酒,神誌卻還不算迷糊。反而是蕭守文不勝杯杓喝得酩酊大醉,提前被宣威將軍楊傑攙扶送回龍亭湖府邸。蕭正羽吩咐家仆自己先在鳳陽閣小歇一會兒,幫長公主打理一下宴會之後的事宜才回府。
歌舞彌漫過了酉時,賓客已由最初的興致勃勃漸漸變得疲備不堪,連宋真宗趙恒也不覺嗬欠連連,眾人逐一撤席。
月影婆娑透過凝雲閣雕刻鏤花的闌檻,照在紫瑤帳上伴隨香軟氣息更加顯得迷離融融,送走了一眾賓客,鳳陽閣的朱漆大門又重新緩緩掩上,恢複了往昔的莊嚴威武和寂寞冷清,圓圓鐵釘下折射出清冷如水的月光,仿佛讓時光駐留。
回到暖閣,趙璿與蕭正羽一前一後地跨進了門檻,盞盞紅紗燈燭火流動出水紋的瑩瑩光澤,明明滅滅,罩著細細長長的影子。流蘇扶著趙璿的手,凝神望了一眼她的臉龐,便轉頭揮了一揮手,吩咐在旁的宮女和侍衛退下,隨即便掩上了房門,獨自侍候趙璿卸妝。
閣內靜謐如水,一時無人說話,隻有角落裏放著一尊鎏金四足高腳瑞獅鈕鼎爐,蓋麵鏤空塑雕,繪工精美絕倫,器型紋路高雅,爐孔內散發出檀香的嫋嫋煙霧,彌漫在四下寂靜的空氣中,仿佛撐開了一張無形的漁網將室內的人牢牢蒙住。偶爾間,隻聽聞鼎爐香料燃燒,星星點點的火星劈啪作響,似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微弱的呻吟,越發襯托著暖閣鴉雀無聲的冷清。
趙璿端莊坐在象牙妝台前,凝視著銅鏡裏自己姣好的容顏,對著鏡子卸下一對祖母綠翡翠耳環吊墜,便捧起擱置在桌上的燕窩慢慢舀了兩口,任由流蘇取下翠翹金雀玉蝶銀絲串珠步搖,擺弄梳理著自己的如雲飄逸長發,並不啟齒說話,隻是從鏡中留意著蕭正羽的神色。
蕭正羽在旁靜候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開口說話打破了沉默,聲音如同被潮水濡濕了一般低沉渾厚道:“我可以走了嗎?把香囊還給我。”
趙璿並沒有理會,隻是瞥了一眼旁邊被嫋嫋升騰檀香包裹著鎏金四足高腳瑞獅鈕鼎爐,目光冷厲如劍,對門外高呼道:“來人,給本宮把這鼎爐撤下,看著這張牙舞爪的獅子,就覺得心生厭惡。”
守在門外的宮人們神色皆是不由自主地一凜,忙不迭地進屋將鼎爐搬了出去,又恭敬低下頭匆匆關上了門扉。
蕭正羽見流蘇扶起趙璿起身準備更衣洗漱,便側身轉過頭,再一次吐出字正腔圓的聲音道:“把香囊還給我,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