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一似雲間月> 第42章 紅顏哀(四)

第42章 紅顏哀(四)

  席間觥籌交錯,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舞步輕柔廣袖舒展,在一盞盞高高掛起的鎏金銅鏤雕萬壽如意樓閣式宮燈的映照下,似回雪飄搖,虹暈斜飛,讓人心曠神怡。


  歌舞升平,酒過三巡,宋真宗與蕭守文等大臣皆有幾分醉意,神色慵懶了下來。宋真宗趙恒半倚在桌椅前意興闌珊道:“蕭愛卿,要說這滿朝文武百官,朕最羨慕的就是你,有如此豐神俊朗又孝悌忠信的孩兒守在身邊,繼承自己畢生的大誌,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蕭守文眉眼間帶著溫潤的醉意,揚揚手道:“皇上說這話兒實在是過謙了,朝中文武百官誰人不知八皇子趙德芳不僅俊逸出塵,氣宇軒昂,而且膽識過人、剛毅果決,骨子裏的傲氣凜然與聖上一脈相承,這才是人中龍鳳,犬子與八皇子相比,實在相差太遠了,不敢在聖上麵前造次賣弄。”


  宋真宗眉心一顫,唇角微微抖動,神色迷蒙帶著黃昏一抹微清的亮色,幽幽道:“朕情願他資質平庸一些,性格懦弱一點,骨子裏少一些傲氣凜然,這樣朕就寬心多了,也不至於要將他貶為上輕車都尉發配到雁門關駐守邊境。”


  蕭守文頓時覺得自己言多有失,輕輕倒吸一口涼氣,側身便喚其子蕭正羽為宋真宗敬酒以化解一時尷尬,吩咐道:“正羽,快來叩謝聖恩,感恩皇上對咱們蕭家的器重和恩惠。”


  蕭正羽原本滴酒不沾,今夜宴會應酬自然是不勝酒力,有些醉眼迷蒙,半靠在紫檀木桌上。宴席上,眾大臣向蕭正羽也頻頻舉杯致酒,提前祝賀他與長公主趙璿定於秋分的鸞鳳和鳴之喜。對此,他沒有過多言語,與趙璿之間也無親密互動,隻是清淺兀自一笑,目光似霜霧落在了清晨綠茵之上,是那樣冷又是那樣遠,仿佛渾身上下都浸透著陣陣寒氣。


  趙恒目光中頗有探詢之意,凝神片刻,打趣道:“今天雖然是鳳陽閣設宴擺酒,但是長公主畢竟是你們蕭家即將過門的媳婦,按理說蕭家也算半個主人家,應該被奉為上賓被安排在主席上,卻自覺自願地坐在了不起眼的偏席上,這與筵宴禮儀不符,也與兩家締結朱陳之好相悖--璿兒,此事的過錯在於你,沒有對夫家盡到十足心意,朕罰你先敬未來的公公一杯酒,以此為鑒,不要落人口舌以損了自己和皇家的聲譽。”


  趙璿原本安排了蕭正羽與自己伉儷偕行,共同主持宴席卻被蕭正羽以她還未過門不符合君臣之禮婉拒,她的心中雖有不滿卻也覺得一時無力反駁,此時聞宋真宗責怪聽出弦外之音,心下一凜,已經明白也是旁敲側擊蕭家,忙道了聲“是”,便捧酒起身,淡淡向蕭守文施了一禮,盈盈道:“趙璿思慮不周,怠慢了未來的公公,在此賠禮了。”。


  蕭守文哪裏敢受禮,眼中大有憂鬱之色,急忙屈膝相迎道:“長公主客氣了,微臣受之有愧,此酒就當作微臣今日壞了入席禮數和規矩的罰酒,有勞長公主賜酒了。”說罷,便敏捷地取過趙璿手中的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蕭正羽與趙璿四目相對,心中覺得有絲絲壓抑迫於胸臆。作為兒子,不僅不能娶妻孝敬父母雙親,日後還要父母雙親作為臣子給媳婦下跪行禮,心中甚是鬱然,臉色微微發窘。


  蕭守文知道兒子對太祖的賜婚已然有了抵觸的情緒,雖然自己從前對此也心存芥蒂,但是眼下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怎容回頭?唯有順流劃船繼續航行下去,方能保全蕭家的百年興旺和兒子的錦繡前程,否則,一著不慎,蕭家上下便會落個滿盤皆輸。他以清冷目光掃過蕭正羽的臉龐,正色道:“今日是長公主設宴,正羽,你作為準駙馬,還不快偕同長公主一並叩首,拜過聖上,請聖上定奪選擇秋分的那一候為尚娶的良辰吉日。”


  宋真宗趙恒微微頷首,溫然笑道:“蕭大人所言極是,秋分為陰陽相伴,晝夜均而寒暑平,一候雷始收聲,二候蟄蟲坯戶,三候水始涸,的確應該早作打算確立具體迎親的時辰,畢竟長公主大婚也是舉國歡慶之事,一切要早做打算安排妥當。”


  趙璿的目光飄然,直到觸及到蕭正羽那一雙冷光閃爍雙深不見底的寒潭雙眸,心下一片清明了然,雙唇緊抿依然掛著淺淺笑意,似輕風徐徐掠過湖麵。有宮女上前躬身奉上一壺銀鎏金鳳頭鳳紋酒壺,她神色歡愉了不少,俯首斟酒柔聲道:“這一壇珍珠泉乃鳳陽閣珍藏了二十年的老酒,還是太祖爺爺在位的時候親自埋在桂花樹下的,原漿色澤清澈透亮如同豐潤飽滿又璀璨奪目的珍珠,一聞香氣四溢卻香而不豔,入口細膩滑爽,回味甘甜,二十年歲月的積累沉澱讓這些老酒去除了辛辣澀味,飲之口齒生津,醇厚綿軟,雖然後勁十足,卻是回味悠長。”


  說著,宮女姍姍蓮步逐一為眾人的金鳳杯斟上陳釀好酒珍珠泉,趙璿斟酒後複又回到蕭正羽身邊並立,躬身向宋真宗致酒同飲。


  蕭正羽敬酒後已經不止微醺,身體翩翩然傾斜,在一旁的趙璿和宮女急忙伸手去扶他,卻是因為手腕力道不夠,連帶手中的銀鎏金鳳頭鳳紋酒壺和金鳳杯傾斜一起,整個人也跟著身體側滑,醬香濃稠的珍珠泉原漿便猝不及防地傾倒在蕭正羽鏽有白鷳補子紋樣的朱色朝服上。頓時,蕭正羽被冰涼的原漿激得清醒了幾分,抬頭見宮女滿臉驚慌,神色淡然道:“不礙事,是由於我自己不慎失禮,弄髒了朝服。”說著,轉身意欲向宋真宗請罪,不料腳下碰到一個青碧色團紋軟墊,朦朧而視、雙耳燥熱的酒意讓他的步履變得踉蹌,一枚小巧玲瓏的香纓從寬大的曲領大袖之中滾落了出來。晚來風急,寒風悠悠,香纓被風吹起在台階上翻了幾個身子,直接停落到了宋真宗的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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