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楓樹林裏就不該有杏花
小白還沒來得及回答，這時候我聽見門響，小白已經扭頭叫道：“爺爺！”
這……
沈萬江回來了啊！
我隻好轉過身去，“沈……沈總啊，我和唐總過來看看小白……”
沈萬江的眉頭微不可察地擰了起來，“她過來了？”
我也聽不出來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可我自己心裏覺得有點酸楚。
他們已經糾纏了一輩子了，到今天，也許就要做一個最後的了斷了。
沈萬江或許還不知道，但對於唐總來說，卻是這樣的。
我點了點頭，他也沒再和我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時候唐總剛好從洗手間裏出來，她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麽其他的情緒了。
她看見沈萬江的瞬間，眼裏也閃過了一絲驚愕，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沈萬江問道：“怎麽過來也不說一聲？”
唐總咳了一聲，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道：“我以為你在家呢……”
沈萬江於是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是啊，我平時都在家……”
這樣的聊天近乎尷尬，兩個人四目相對的時候，總覺得好像都有無數的話，卻偏偏誰也沒有說出來。
沉默了片刻，郭姐早就到廚房裏收拾去了，我也假裝帶著小白到另一邊去玩，給他們留出了說話的空間。
唐總過了片刻才說道：“我明天……要走了。”
沈萬江“嗯”了一聲，問：“再不回來了嗎？”
唐總輕歎了一聲，“是啊，不回來了……在外頭也挺好的，年紀大了，不喜歡東奔西跑了。”
她原本是站著的，但是可能有點體力不支，說了幾句，就坐了下來。
沈萬江也坐在在了她對麵，看著她，也沒有問她到底要去哪裏。
“瑤瑤……”
唐總打斷了他，“別這麽叫了，我現在是唐文娜，顧辰瑤啊，早在二十八年前就死了，，顧辰瑤懷著你的孩子，被人給撞了，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你不肯來，後來你來了，你親眼看見了醫院的火災，是不是？”
她的語氣充滿了悲戚，字字都是血淚，沈萬江叫她，“瑤瑤！”
她又變得有點激動了，“她死了！”
“二十八年，瑤瑤，我……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這世上絕大多數的錯誤，都是可以彌補的，也就沒有什麽所謂的抱憾終身，沒有那麽多的悲劇了。
唐總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沈萬江又好像是在解釋似的，“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兄妹是有目的的。隻是我千防萬防，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當初我和劉瑞君……其實那天我喝醉了，我以為是你……就那麽一次，我……”
他說得結結巴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忽然就開始解釋這些事了。
我記得上一次，他們明明吵得很厲害，我都以為他們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了。
可今天，再見麵的時候，氣氛又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樣。
我也聽懂了，他可能是在解釋劉瑞君懷孕的事。
黎姐後來說過那件事，劉瑞君懷了孩子，可是被她害得掉了。
唐總語氣淡淡的，“嗯。”
沒有接受，也沒有不接受。
往事都已經過去了，曾經相愛過的兩個人，在幾十年後，彼此都在做一個最後的了斷。
我忽然意識到，沈萬江比我更加敏感，他根本就沒有問她去哪裏，也沒問她以後的生活，在哪裏定居，他什麽都沒問，就好像心裏完全了然一樣。
也許，他都猜得到。
畢竟，他比我們任何人都了解她。
他忽然說道：“還記得那片樹林嗎，我後來去過幾次，裏麵原有的幾棵杏樹，都被砍了。政府說是要建個沿江觀光帶，那一帶選了楓樹，就把其他的雜樹全給砍了……”
唐總搖頭，“我沒有去……”
她明明是去了的，可是她不想承認。
沈萬江點頭，“不去也罷，不算什麽好地方。”
如果不是唐總那天說過一些往事，我也不好聽出來有什麽不對。
可是知道了那些曾經美好過的故事，這些事情聽在耳朵裏，隻覺得深深的悲傷。
那年的杏花春雨，最終落下的，不是花瓣，而是兩顆破碎凋零的心。
我在旁邊逗著小白，我問他，“在爺爺家好不好玩？”
小家夥想了想，說，“好玩，爺爺房子大，爺爺帶我去公園。”
可是他過了一會，又說：“爺爺讓我一個人睡，怕黑，想媽媽。”
我想把他帶回家，可我馬上又要跟唐總一起走，可能還要幫著安排她的後事，我暫時也抽不開身，還不能把他帶走。
我隻好安撫他，“小白乖，先在爺爺這裏住一段時間，等小白再長大一點，媽媽就接你回家！”
他問：“要長到多大？”
小孩子總有這麽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有些我們故意含糊的話，他不能聽懂，就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我想了想，伸手比劃了一下，“要這麽高。”
“那怎麽才能長到這麽高？”
“嗯……每天努力吃飯，不可以挑食，要學會吃青菜，不可以吃很多零食和糖果，還有多運動，可以騎腳踏車，打球，等等，就可以很快長高啊！”
“長到這麽高就算長大了嗎？”
“還有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不可以有什麽事都喊郭阿姨或者黎阿姨幫忙！”
“哦。”
那邊唐總在叫我們，“宛姝啊，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其實並沒有在這裏待多久，我怕她是因為體力不支，連忙答應了，把小白抱過來，“好了，媽媽得先回去了。小白乖乖的跟爺爺在家哦，來，跟奶奶再見！”
他很認真地，“奶奶再見，奶奶下次再來！”
唐總蹲下來，把他抱在懷裏，好半天才鬆開，“好，好，奶奶走了！”
沈萬江送我們到門口，小白也跟出來，拽著他的褲腿，跟我說道：“媽媽，我會很快長大，你來接我！”
我笑著應他，“好，媽媽很快來接你！”
唐總倒比我還灑脫，她跟沈萬江道了個別，轉身就要走了。
沈萬江在背後忽然說道：“瑤瑤，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
唐總站住，卻沒有回頭，歎了口氣，像是答非所問，“從一開始啊，楓樹林裏就不應該有那麽幾棵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