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戰爭（下）
傷養了五六天，封戚城已經能下床走動了。戰事緊張，他一刻也不得鬆懈。傷一好點，便和幕僚們商量起了戰事，屋子裏每日都是來來往往的人，半夜才能歇下。
這日益州下起了小雨，封戚城守在窗邊，蹙著眉頭，臉色難看。益州本地勢不平，下雨天地麵打滑，元軍乃馬上作戰的民族，這樣的天氣實在是對他們不利！
“將軍，羅軍醫來了。”門外的士兵通報。羅軍醫背著藥箱跨檻而入。
“將軍。”
封戚城微微點頭，從窗前走到了塌上坐下，伸手放在案幾上，羅軍醫將手覆上把脈。
半響，他才點頭收回了手，“將軍的傷，好多了。”
又看了封戚城胸口的傷，確定沒有化膿。心裏不由得感歎，將軍年輕氣盛，這麽重的傷，別人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得撿回一條命來，而將軍這才幾日便能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愈合了。
“羅軍醫，本將這傷還有多久見好？”封戚城眉頭緊皺，他能等，可戰爭不能等。
知他的擔憂，羅軍醫歎了一口氣，“將軍身上的舊傷加上新傷，少說也得要半個月才能上戰場啊。”
半個月，傷口才得正真的愈合了。至少不會再撕裂了。
“太久了。”
“老夫，唉……”
養傷，養傷！傷得慢慢養才得好啊！這沒留日子養傷，就算是再好的醫術他也無能為力啊！
封戚城明白他的難處，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問道，“羅軍醫可有治手瘡的藥？”
“治手瘡？”羅軍醫下意識的看向他的手，手上的老繭一層一層的，不怎麽好看。
莫非……
“有是有，隻是將軍手上的老繭太厚，不太適合。老夫試著重新給將軍配配藥。”
軍營裏的男人手上難免會有厚繭和疤痕。隻是想要去掉的人還是占少數。
封戚城抽了抽嘴角，誰說他要去繭了？
“不是我用。”
“那是？”突然想起那日見過夫人的手，十根指姆沒有一處好肉。“給夫人用的？”
封戚城點頭。
羅軍醫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眼裏有過欣慰。自家將軍這是開竅了啊！翻了自己的藥箱，拿了一小瓶瓷罐出來，遞給他跟前，“這是老夫從宮裏帶出來的，用珍珠磨成的粉加了藥膏，裏麵還添了一些花粉，帶著清香。夫人肯定得喜歡。”
封戚城嗅了嗅空中淡淡的味道，點頭。可還沒等他伸手拿過，羅軍醫便將藥膏放下，拿起了另外的一木盒子，是楠木做的精致得很，
“這是老夫自製的藥膏，藥效比這好，就是味道不怎麽好聞。”他一個大男人整日對著的都是一個粗漢子，哪裏會想著往藥裏裏麵加花粉。
羅軍醫還沒有問出聲，就見自家將軍伸手將兩藥膏裝進了衣袖裏。
“多謝。”
羅軍醫:……
——
如娘端了藥進來，便見封戚城正執筆在羊皮做的地圖上勾畫著什麽。自從他能動了後，便沒見他閑下來過。怕吵到他，腳步自覺的放輕了不少。
“如娘，過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身子不由得一顫，這男人眼睛長在後腦勺的？偷偷遞給了男人一個怪罪的眼色。
“將軍。”
封戚城吃笑，什麽時候這女人對自己的稱呼變了？腦子裏回味了下，嗯，還是連名帶姓的叫自己好。
一碗黑黑的藥遞在了他跟前，封戚城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今日的藥怎麽比昨日的還要多些。
“放下吧，等會喝。”擺擺手，對如娘道。
如娘這幾日跟在他身邊，可是讓她發現了一個啼笑皆非的秘密，這大名鼎鼎的護國將軍，怕苦！
“趁熱喝了吧。”
封戚城回頭便看見了如娘臉上的狡黠，這傻女人！
看著托盤上冒著熱氣的藥，不由得眼角一抽，端了過來一口喝了下去。他原來還想著逗逗如娘要她喂藥，可自從喂了第一回後，他再也不肯了。雖說讓她喂藥，心裏舒坦，可是嘴裏太苦了。
一碗藥一勺一勺的喝，得喝兩盞茶的時間！
剛把碗放下，白色的手帕裹著黃色的糕點出現在了他眼前。悅耳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喏，黎嬸做的南瓜糕，很甜的。”
黎嬸把家裏的地窖都裝滿了糧食，別人家都沒有的吃食，她都拿的出來。時常還能做出一些賞心悅目的糕點來，一點也沒有戰難的窘迫。
封戚城微微眯縫了眼，他一個大男人，怎麽會吃這樣的東西。
微微搖頭，“你留著吃吧。”
如娘見他還別扭，心裏覺得好笑，空出一隻手撿起糕點就湊近男人的嘴邊，“吃吧，黎嬸的手藝好。”
她喂的麽？
封戚城低頭，就著她的手便含住了糕點。入口即化了。
眉頭一皺，黎嬸手藝的確好，就是有些甜了。應該是照著如娘的口味做的。
“哄”如娘的臉瞬間變的通紅。想要收回手，卻被男人的大掌抓住。力氣大，掙脫不得。
“你，放開我。”
不聽話！
封戚城幹脆把她的胳膊用手臂夾住，臉上帶著不耐，“你乖點。”
如娘聽見幾聲清脆的瓷音，接著便感覺到手上帶來了涼意。低頭一看，是男人用手挖了不知從何處要來的膏藥為她抹著。他的手太粗了，路過她手上的傷口有些疼。
為她抹藥的封戚城很認真，一點一點每一個傷口都沒有放過。溫黃的燭光搖曳，男人臉龐上的棱角仿佛都被磨平了不少。
他那裏有她們說的那麽恐怖，隻是長的粗獷了一些而已。
如娘離開時，封戚城本想把藥膏給她，卻有些擔憂她忙的忘記了抹。最後還是留在了自己身邊，想著每日她送藥時都為她抹一遍。
可這願望終究沒有實現。
這夜的雨後。元軍大敗，從若水以北撤退到了以南十裏，士兵也死傷無數。本就隻有五萬人，現在隻剩下寥寥的一萬。還加上了不少受傷的傷員。
封戚城再也坐不住，披上了鎧甲，騎馬上陣了。
如娘收到士兵遞給她的藥膏時，心裏便咯噔有過不好的預感。連忙放下手中的紗布往城門處趕。氣喘籲籲的，還未到便聽見了男人的吼聲，
“我封戚城在此發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底下一片呼聲，“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氣勢如虹，回聲響徹山穀。
開城門，架馬離開時，封戚城突然回頭。一眼看見了站在人群中的如娘。
對她一笑，嘴唇張開，無聲勝有聲。
“你乖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