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血色的淚
她以為她熟悉這種感覺了,漫漫時光浩蕩空虛,她沉寂在死潭之下,無人喧擾,無聲入耳。
大海裏孤遊的鯨,鯨落無人笑。茫茫無際的汪洋中,她起起伏伏,求生之徒,期盼一片浮冰承載住她。
跨過無數冰川利刃,沒有一處冰天雪地容的下她,她蕩在沒有盡頭的死海裏。
哪怕稻草都是奢望,登陸猶如是登天,那些人總在是仰望星空,堅持永恒的信念,世間會給每一個人一個救贖。
而在蘇煙灰白無色的眼中,星空睥睨世界,藍天俯視眾生,她躲不開潑天的牢籠。誰都不是她忠實的救世主。
她情願是活夠了。
蘇漾絮絮叨叨的話,軟在她一顆剛硬的心裏,冰山一角的融化,她扯回來理智去聽。
“小煙,你閉口不談,鎖著自己,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我和阿揚不能長時間回家,不能夠時時刻刻大的待在你的身邊,你要是真的不願意活下去,可是,你要我和阿揚捧著你的骨灰盒,讓阿秋一個人孤苦伶仃,沒有了媽媽活在世上,小煙,你想想啊~”
蘇漾的心在痛,他隻要一想到蘇煙可能真的不想活下去了,他就難受的無以複加。他進來房間之後,蘇煙紋絲不動。
冷的像個絕緣體,隔絕與世界的交流。
蘇漾說的點滴心境,石沉大海,他正考慮轉變方法之時,萬萬沒想到的,“我也不知道多少天了,夜是黑的,我心裏流的血是涼的。”
蘇煙不去記這個,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她日日記著,心恐怕早就垮掉了。“……小煙”
蘇煙的話,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蘇漾的腦海裏。小煙回他話了,是不是意味著她舍得聽進去了。
“嗯?”低低的呻吟,蘇煙蜷了蜷身子,整個臉窩在臂彎裏,尋求本能的自我保護姿態,寡言少語,更好比是囈語。
“小煙!”蘇漾見狀,徑直的伸手把蘇煙從被窩撈了出來,背對的姿態,他可能呼遺漏掉很多情況。
蘇煙被挖出來,又如何!她依然不願意麵對是鐵一般的事實。
“……”蘇煙愣愣的看著天花板,一個眼神也沒落在蘇漾身上。
這樣的神色,加重了蘇漾的不安和恐慌。
“小煙,哥帶你去看病。”蘇漾憐惜的撫上了蘇煙蒼白的臉頰,“乖,不哭了,我在呢。”妹妹流的淚是蘇漾最見不得的。
蘇煙原本就是應該在他的身邊無憂無慮,踮起腳尖,提起裙邊,翩翩起舞的公主,而不是飽受生活的苦難,無法逃脫。
“……”蘇煙沒有反應,專注的盯著的這個世界,即使是索然無味,她也可以看到天荒地老。她的世界裏隻剩下了一種顏色。灰色,伸手不見五指,抬眼不見擺渡船的灰色。
她被永遠永遠的禁錮在了灰色地帶,帶著莫須有的罪名,自我懲罰靈魂。
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的。
“小煙,你在想什麽?和我分享分享?”蘇漾沉住氣,希望喚回來蘇煙的心來,“……”焦灼的目光停留在了蘇煙的身上。
等待,等待!再等待。可還不是落空,空蕩蕩的寂靜啊,讓一向是無所顧忌的蘇漾產生了對平靜的害怕感。
“不分享就不分享!”蘇漾細膩的撥弄幾下蘇煙額間的碎發,放過式的否定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小煙,不要去想那些東西了……”
他俯身,很溫柔,很溫柔,一如迪士尼裏的公主與王子,舍不得驚擾到蘇煙,“不想了,哥跟組織請長假,帶你去散心,帶你去你任何想要去的的地方,不在臨昂市生活也行,我們一家人搬走,搬到一個你可以徹徹底底忘掉那些事情的城市去,抑鬱症很快就能治好了。不要千篇一律的重複那些事情在記憶裏,我們把它清除出去,小煙……”
如果可以,蘇漾可以任何東西許給蘇煙,隻期盼她‘回來’。
“你這個樣子,是要我的心痛死嗎?”小煙,你醒醒啊,必要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麵了。
完完全全的一場來自心靈的叩問,蘇漾用盡了情緒的表現。
他把蘇煙的手抓在手心,磅礴浩蕩的暖意,有幾絲融進去了蘇煙的軀幹裏去。
哥,我真的可以繼續活下去嗎?我不想活著了,阿秋還在,我的命隻是吊在他的身上而已,原本的我在五年前跳下二樓的那一刻就死了。
死了……
蘇煙強烈的自我暗示,心中的痛掀起滔天巨浪,猛的抽筋拔骨一樣擊打在她緩緩的維持生命活動的心髒上,一次比一次聲勢浩大,一次比一次夾刀帶棒的。
“小煙!”蘇漾驚呼,眼睜睜的看著蘇煙的淚水滑落,他無能為力的隻能夠呼喚,逼的他拳頭緊握,無處宣泄。
“不哭!不許哭!!”他的命令,蘇煙迷蒙的神色回過來了,她緩緩的準過頭來,長長的十分鍾裏,第一次‘看見了’蘇漾。
“哥……”一聲叫喊,毀了愁腸。
蘇漾見不了蘇煙這幅樣子,半死不活的,猶如將死之人,堂堂七尺男兒,紅了眼眶,“小煙……”我在,有什麽事都和哥說,一個字也不許私藏,他都要知道。
全部的全部。
“我很疼,很疼。”蘇煙大口的張開嘴巴,用力的尋找空氣裏的氧氣,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渾身戰栗不已。她忍不住的呐喊住心裏的話。
她的疼不能告訴年邁的九爺爺和九奶奶,不能告訴年幼無知的兒子阿秋,她度過的是無依無靠的生涯,度過的是一片片玻璃碎片組織起來的時間。
千刀萬刃,磨得她的的身體深可見骨,治不愈,救不了。
“小煙……”心髒驟然的被一隻鬼手攥在雙手裏,蹂躪翻轉,疼的要命。蘇漾想啊,這會不會是蘇煙承受的千萬分之一呢。
“我好疼,黑色的夜,我每次閉上眼睛,就會變成紅色,茫茫無際的紅色,那是我的血,在房間裏躺在地上,流出來的血,是我跳下去嘔出來的紅黑色的血……”
“沒有陽光,沒有溫暖,沒有哥哥,沒有小哥,沒有沙沙,沒有阿秋,沒有聲音,沒有……”也沒有顏色,隻有自己……“什麽也沒有,我很怕,很怕,後麵有一個血盆大口張著,在等我,等我掉進去,我掛在那顆牙齒上,沒有一個人拉我,一個人也沒有……”
“他不信我,不信我,你們都不信我,讓我一個人反省,讓我一個人死了,死了,漫天飛舞的那些照片,就可以死無對證了。我是一個萬人騎千人上的女人,不是你們的妹妹,不是他愛的人,我不是……”
“我不需要愛,不需要被愛。不要爺爺,不要奶奶,不要小哥……都不要了,因為是你們先丟了我的,我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可憐蟲,該自生自滅的可憐蟲。他給我的愛情,起初就是奢侈,這是我接受的代價,我心願的痛不欲生來償還他遇了我這樣一個肮髒的女人的罪,我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的……”
蘇煙堆積在心裏的疼,觸目驚心,被蘇漾挖掘出來的那一刻,傾之如江河,奔湧不停。此時此刻,蘇漾才明白。“小煙……”蘇煙聽不見。
犯了錯,就是犯了錯,造成的傷害不是天崩地裂,宇宙重組可以彌補的。
再好的醫生縫合了傷口,傷疤痊愈了,細胞仍然記得,留下一道醜陋的傷疤,提醒你去愛護自己。
“小煙……”蘇煙向上睜了睜眼睛,淚水流回去吧。他不停的用手去擦拭蘇煙的淚水,卻濕了一手,也阻擋不了。
蘇煙在自我的世界裏,無暇理會他的存在。“我很疼……”
蘇漾極度的悔恨,自責,恨不得把蘇煙的心換過來給他。門外的兩人聽見哭泣聲,心一急,決定不管了,兩個人走進來,見到這一幕,滿是震驚的。
她連哭都還是一個人在哭,沒有開口向蘇漾問過一句安慰,一聲撒嬌。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的,隔離掉了。
“煙煙……”沙漫忍不住眼淚,衝上前,叫蘇煙,隔得有些遠,她聽不見蘇煙說了什麽,可是她以淚洗麵,她感同身受的難過,“煙煙……”
這一叫,蘇漾是驚慌失策了,蘇煙的眼角哪裏是晶瑩的累啊,那是鮮紅色的淚。淚花忽然染了紅色,鮮豔的色彩點綴。
然而,越是鮮豔,就越是令人駭然的。
“大哥!!”蘇歌揚的麵色很冷,沙漫高聲,麵色一下子慘白了,“煙煙……”
“去醫院!!”蘇漾一把掀開被子,蘇煙的沒有自主意識,隻是時而念叨,反反複複的幾個字,“不要了……”不要了,她不要了,他們不要她了。雙重的意思,這樣的想法,整整代替他們陪伴了蘇煙上千個日日夜夜,上千個啊!!令人發指的數字。
蘇歌揚的臉色很沉很沉,這對不對?
一路疾步的抱著蘇秋出了樓,蘇歌揚取了車,披了一個簡單的外套出了門,蘇漾想起來不能留蘇秋一個人在家。“喂!樓零,你能不能現在來一趟我家,阿秋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沙漫擅作主張的給花樓零打了電話。
“好,我馬上出發!!”花樓零沒有不悅,趕緊從床上起來。他一種直覺,蘇家有事發生。
站在蘇家外牆外的夏爾迷瞧見前門混亂的一幕,一眼便看見了被蘇漾抱在懷裏,裹住大衣的蘇煙,心一緊,開著車緊隨而去。
徐或被被蘇漾臨時叫了回來,今天晚上,留宿蘇家!
一切都好像是偏離了一個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