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向來緣淺 奈何情深(上)
當月太皇太後駕崩,為保國喪期間蕭國邊境安穩,蕭齊衍不得不放下家中事,親到前線安排駐防。也因國喪,蕭國全境水網封鎖,蘇玉棄船登岸,將趙恒月安置在秀華山月宮暫居,而蕭玉則被教中先知帶走了。
相傳秀華山是東漢開國之君劉秀和妻子陰麗華定情之地,這僅僅隻是民間杜撰,但蘇玉卻因為這個愛情故事,不惜耗巨資買下綿延百裏的群山,並依山傍水建了世外桃源般的月宮。
“月宮,不應該是冷冷清清的嗎?”趙恒月在此地醒轉,接下來數月,她都將在這裏休養。
“這裏……就是冷冷清清的,是被塵世遺棄的地方!”蘇玉埋著頭,他現在不大說話,見趙恒月的時候,也總戴著一塊麵具。他還像在王府裏那樣,恭恭敬敬跪在趙恒月榻前替她診脈。
這深山老林裏的華麗宮殿,沒有幾個丫鬟、仆從,但一直纖塵不染,像有人常年久居一樣。雖叫月宮,卻並不是蘇玉為趙恒月修建,而是為他的第二任妻子常曦。嫦娥在蕭國的民間傳說裏,就叫常曦。劉秀和陰麗華伉儷情深,即便後來貴為一國之君,心裏也仍然隻有陰麗華一人。可嫦娥奔月住進月宮,卻是一段悲戚的故事,講嫦娥背叛愛人後羿,最終落得生生世世困居廣寒宮(月宮)的下場。
趙恒月不知蘇玉與那位常曦姑娘,到底經曆了怎樣的愛恨情仇,蘇玉又是處於何種心境,為他愛人修建了這樣一座宮殿。隻是來了這裏,趙恒月隱隱感覺蘇玉似變了一個人,顯得格外消沉落寞。
“咳、咳、咳……”山中的風,比山下寒涼的多。趙恒月清晨醒來,發覺跪坐在她榻前的蘇玉,已經趴著床沿睡著了。
“喂!醒醒!”趙恒月費力伸手,推了推蘇玉肩膀,想要喚醒他。結果蘇玉身子一傾,麵具掉在了地上,但人還沒醒過來。趙恒月歎一口氣,她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被救活的,更不知道蘇玉為了使她盡快恢複,花費了多少心血。
“怎麽睡得跟頭死豬一樣?”趙恒月一麵責怪,一麵勉力撐身去撩紗簾,紗簾撩開的一瞬,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蘇玉、蘇玉……你臉怎麽呢?”趙恒月驚得快說不出話來。她這才明白,為什麽自己醒來之後,蘇玉總帶著一塊麵具。順著蘇玉受傷的側臉看下去,他那雙趴在床沿上的手,原本修長完美的十指,也斷的隻剩七指,加之連日像個下人那般伺候趙恒月,手都因沾水太多而凍得皸裂。想必他那沙啞低沉的聲音,也跟當年臨安地宮塌陷有脫不了的幹係。
蘇玉迷迷糊糊感覺到了臉上有異樣,抬手一摸,卻摸到了趙恒月溫熱修長的指尖。他猛一下彈坐起身,見趙恒月的目光停駐在他毀了容的半張臉上,慌的他趕忙去撿地上的麵具,還忙不迭背轉身去。
趙恒月看到蘇玉下意識的反映,一瞬間,就好似看到了自己換皮之前,麵對蕭齊衍時的複雜心情。那種局促、自卑、不知所措,不必蘇家那顆祖傳藥傳遞,她也能瞬間與蘇玉共情。
趙恒月忍不住咳嗽,“蘇玉,你是拿我當了蕭齊珍嗎?那麽在意你的臉。咳咳咳……”
蘇玉遲疑回身,隔著麵具與趙恒月對視,他強自淡漠道:“怎麽會?”
“既然不會,那你把麵具摘了。”
“……!”
見蘇玉無動於衷,趙恒月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扯過蘇玉。蘇玉猝不及防、跌坐在床沿上,剛想發怒,趙恒月兩下摘了他的麵具,手指已經輕撫在了他的臉頰上。
“還疼不疼?”趙恒月問。
蘇玉下意識想掙開,但趙恒月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轉向一邊。
“想勾引我,直說!王妃,您現在是空虛寂寞的不行還是怎樣?”蘇玉話說的格外難聽。
趙恒月瞟他一眼,想發火卻又忍住了,“本妃對自己的私人財產,還用得著勾引?”
“私人財產?!”蘇玉動氣,眼神也隨即變的狠戾陰森,當年蕭齊珍就是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的。蘇玉猛一下掐住趙恒月脖頸,凶悍無比將她按在了枕頭上。
趙恒月倒是不以為然,“你非要說本妃勾引,那應該跟你當年在樟台山“勾引”本妃的用意差不多!”
聞言,蘇玉原本陰戾的神色,因這話而眸光微瀾。他想起曾經在樟台山上,初次看見趙恒月身受酷刑留下的舊傷時,也問了一句:“還疼不疼?”而趙恒月當時的回答是:“都過去幾年了,沒什麽特別感覺!”
“都過去幾年了,沒什麽特別感覺!”蘇玉不由自主重複著這句話,緩緩鬆開了手。原來趙恒月並非想勾引他,而是希望他學著放下。
趙恒月剛坐起身,猝不及防,一滴淚從蘇玉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滑落下來。趙恒月心口兀自一疼,一股強烈的牽引力附著上來,先前蘇玉假死,素女想辦法麻痹了她的神經,使她不能再感知蘇玉。可在換髒器的過程中,麻痹功能遭到破壞,趙恒月一下子又變的不由自主。
恍惚間,趙恒月好似透過蘇玉的內心,看到昔日他在長公主府內求生存的殘酷、艱辛。在那個人吃人的府邸,男寵們的尊嚴被扔在地上隨意踐踏,他們想要活下去,隻能無所不用其極,用同伴的屍體搭建上位的階梯。蘇玉這輩子的飛黃騰達、飛來橫禍皆源自於他那張殊容絕世的臉,叫他放下,他如何放下得了?
“對不起,本妃……失言了……”趙恒月有些無措,剛想安慰幾句,蘇玉忽然緊緊抱住了她。趙恒月心口壓抑的難受,蘇玉還是那麽隱忍,渾身顫抖、靜默流淚,一絲哽咽的聲響都發不出來,趙恒月真怕他憋壞了。
“喂,蘇玉,要不然你把臨安的水網再借本妃用用唄,本妃不虧你的,給你三分的利!”趙恒月突兀說了一句。
蘇玉一震,猛一下推開趙恒月,剛剛的難過傷心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魔鬼般的狡黠、狂躁,“你想得美!”
“嗤!”趙恒月忍不住笑出了聲,自顧自說道:“嘖、嘖!瞧瞧你們男人,一個二個多務實!一提到錢,臉都顧不上了!”
聞言,蘇玉氣的抄起個茶盞,砸向趙恒月。趙恒月見勢不妙,剛往邊上一閃,“啪!”一聲,茶盞砸在牆壁上、應聲而碎。
“好你個狗太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本妃還不是看你太難過,想讓你稍微緩和一下!”趙恒月火冒三丈,抓起桌上的抹布,擲到蘇玉臉上。
“趙恒月!”蘇玉衝過去又要掐她,趙恒月麻利掀被跳下床。
“好你個狗太監,你敢以下犯上,想翻天了是不是?!”
蘇玉想逮住趙恒月,給她點顏色瞧瞧。哪知趙恒月左躲右閃,她也不管這屋裏擺的是多名貴的物件,抄起來就朝蘇玉一通狂砸。起先蘇玉毫不在意,可趙恒月眼毒,盡挑價值連城的絕世孤品扔。
“王妃、王妃,那件是……”蘇玉慌忙要去阻攔。
“啪!”
“趙恒月!……”
“啪!”
“你別欺人太甚!”
“啪!啪!啪……”
“趙恒月……”蘇玉冒著頭破血流的風險衝過去,一把將趙恒月按住,可趙恒月一腳又踹翻了古董架。看著那些費盡心思搜羅來的寶貝,瞬間碎了一地,蘇玉殺人的心都有,他罵道:“趙恒月,你她媽個潑婦!”
“潑婦?!既然你都這麽形容本妃了,本妃怎好叫你失望?!”趙恒月強悍推開蘇玉,繼續毫不客氣“摔鍋砸碗”,隻差把月宮的房子拆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拆家”之戰結束後,蘇玉與趙恒月坐在一堆狼藉之上,蘇玉鼻青臉腫斜睨著趙恒月,趙恒月正拿著冰袋自顧自敷著,侍女、仆從們個個嚇傻了眼。
“你瞅什麽瞅?再瞅,信不信本妃……”見蘇玉瞟她,趙恒月白眼一翻,揚起手中的冰袋嚇唬蘇玉。
蘇玉看著趙恒月那腫的跟豬頭一樣的臉,氣勢還不減分毫,真是被氣樂了。趙恒月的確用最野蠻直接的方式,成功讓他把這麽多年的委屈都發泄了出來,但這代價未免過於沉重。
“嘶!你別碰我!”蘇玉走過去,想檢查趙恒月的傷情,但趙恒月不想搭理他。
“嗷!你輕點兒!”蘇玉執著給趙恒月看傷,趙恒月疼的叫出了聲。
“傻女人,下次勸人的時候能不能換個聰明點的法子?”蘇玉拿了藥箱,跪在地上替趙恒月包紮。看著那些淤青、滲血的傷口,蘇玉心疼不已。
“我哪兒知道你真動手?瞧著你平日斯斯文文的,動起手來……嗷~”趙恒月終於端不住架子,疼的“嗷嗷”直叫。
蘇玉突然俯身吻住了趙恒月。
“唔……”,任憑趙恒月如何掙紮踢打、撕咬,他都不鬆開,兩個人心中的悸動再次達到無以複加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