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以柔克剛
趙恒月在帝都舊府邸提心吊膽熬了足足十個月，終於熬到了臨盆的日子。舊府邸條件簡陋，又沒有人手，趙恒月撕心裂肺哀嚎了幾個時辰依舊沒見孩子生出來。醫師蘇玉在外麵急得團團轉，每每有侍女出來，他總免不得要問一句：“裏麵情形如何了？王妃怎麽樣？還撐得住嗎？”
“蘇玉！若是本妃……等會兒死了，你一定要立刻進來，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我的孩子！本妃來生……就算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
“王妃別胡說！屏氣凝神，你一定沒問題的！”
兩人就隔著一道門喊話，雖然蘇玉跟趙恒月的關係比尋常的主仆還淡，但此時此刻的情形，激發了蘇玉作為醫者治病救人的本能，他想盡辦法鼓勵趙恒月。好幾次，他聽見趙恒月沒聲兒了，都差點想踹門衝進去。
趙恒月九死一生，終於在第二日淩晨順利誕下兩名男孩兒。母子平安，蘇玉鬆了一口氣，等產婆把一切收拾妥當，蘇玉還是忍不住進去看了趙恒月一眼。
“兒子生出生第一眼，盡沒能看見他們的父親！哎！”趙恒月虛弱無比，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句，隨即眼淚就流了下來。
蘇玉看著她，好言寬慰道：“血濃於水，等王妃調理好了身子，往後還有那麽長的時間可以與瑨王共享這天倫之樂！”蘇玉說完，開始在趙恒月屋中的圓桌上寫溫補方子，丫鬟們就照他的方子為趙恒月燉滋補的湯品。
“妊娠之後以至臨月，王妃都應當寬心神、減思慮、時時保持愉悅的心情才是！聽聞王妃喜歡聽琴，在下不才，略會一二。王妃若是不嫌棄，在下每日得空了，便為您彈奏一兩首，也好舒緩一二。”蘇玉溫言說道。
自此之後，蘇玉每日到外間為趙恒月彈琴，還為她和兩個孩子抄寫了數部祈福經。臨近趙恒月出月子，某日晚上夜半三更，一名黑衣人悄無聲息潛入這座宅邸。黑衣人飛簷走壁，乘著侍女們打盹兒的功夫，飛影在風燈下一閃即逝，隨即潛入了蘇玉所住的院子。
“吱呀”一聲輕響，蘇玉房中的窗戶打開了，那黑衣人輕盈一躍進入房裏，然而剛剛站穩，就聽見暗夜之中蘇玉冰冷又略帶不滿的聲音：“瓔珞，你來遲了！”
“公子息怒！外麵的守衛太過森嚴，屬下耗費了一點兒時間！”黑衣人單膝跪地，向蘇玉抱拳行禮。
“蕭齊晟盡還在門外設置了守軍，他是害怕一個孕婦能翻牆跑了還是怎樣？”蘇玉冷笑了一聲，隨即又問道：“叫你傳的消息傳了嗎？”
“傳了！趙王聽說瑨王妃產子，還專門派了使者過來，目前趙國的使者正在來的路上！”瓔珞回答道。
“嗬！真想不到，趙政真這麽心疼他這個妹妹！看來當年趙國宮廷的密文屬實，趙恒月果然是在奪嫡之爭中為趙王立過汗馬功勞的人！”
“東家一向慧眼獨具，趙恒月是他為您精挑細選的棋子，應當是不會令您失望的！”瓔珞回答道。
“她心思尚算細致縝密，暫且先再看看再說吧！”蘇玉的聲音就像水滴滴落寒泉，空蕩而冷。
“那您有把握讓瑨王妃把您從宮中弄出來嗎？”瓔珞問。
“我花了這麽多功夫，叫她對我心生感激之情，應當不會白費。何況她這個人心地善良又重情重義，隻要再稍加引導，她會想著帶我出苦海的！”蘇玉勾起一抹邪魅笑意。
“長公主已經多次問王上要您，王上越來越反感，已經開始有所警惕了！”瓔珞道。
“哼！”蘇玉聞言莫名一股火氣，他一拍桌案厲聲道：“這個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現在都是一個太監了，她還想怎樣？”
瓔珞嚇了一跳，站在邊上不敢再言語。沉默片刻，蘇玉強忍住火氣，吩咐道：“叫顏墨到長樂坊去把白玖接出來，然後送到臨安長公主府中。免得蕭齊珍這個賤貨耐不住寂寞，整天惹是生非！”
“是！”瓔珞應一聲，隨即不無擔心道：“瑨王妃真有法子讓您脫離皇宮嗎？因為曹參的牽連，連東家和長公主都束手無策！”
蘇玉聞言，陷入沉默，老實說他心裏也沒底，這是一件聽天由命之事，他微微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道：“這就當首次測試吧！若瑨王妃連第一關都過不了，那麽這顆棋子的價值在哪裏？”
“趙國怎麽會知道消息？”蕭齊晟聽聞趙國派了使者探望瑨王妃，大感意外。
“好似太醫院剛診出喜脈時，瑨王妃有給在趙國的義弟寫過一封書信，趙國那邊應當是推算了日子，估摸的差不多了就來了！”大太監李石回稟道。
“嗨！當真百密一疏！真是會給朕搗亂！”蕭齊晟很是氣惱。
“奴才倒是覺得陛下應該高興才對！”李石笑道。
“高興？這一下朕拿什麽控製蕭齊衍？啊？”蕭齊晟吼一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圖。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要在蕭國，還有誰不是在王上您的股掌之間？您可以把瑨王妃放回去，也隨時能用個名目把她再招回來！王上有什麽可擔心？”李石見蕭齊晟的臉色似稍微和緩了些，又上前繼續說道：“趙王一聽說瑨王妃產子就迫不及待派了使者，這正說明瑨王妃的身價不一般呐！王上您想想，若真是那不受寵的和親公主，她在別國發生何事，母國會不會在意？瑨王妃原本就是邦交上的一個工具，如今生了兒子，那趙與蕭之間的關係可就更近了一層。王上再做個順水人情，讓她的兒子當世子，如此以來，瑨王妃必然對王上感恩戴德，王上還愁她不能心甘情願為您所用嗎？”
李石一番話說完，蕭齊晟心中當即豁然開朗，等送走了使者，他又宣趙恒月入宮親自接見了她。
“王太妃可是高興壞了！她老人家應當是已經親自抱過孫子了吧！”蕭齊晟問一句。
“全托王上的洪福！臣妾感激不盡！”趙恒月道。
蕭齊晟見趙恒月表現得很恭順，便假心假意關心了幾句她在舊府邸的飲食起居，還說了不少場麵話。趙恒月聽著，時時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大禮叩謝。蕭齊晟隨即話鋒一轉，道：“瑨王可是很擔心你啊！你養胎期間，他一連給朕上了數封折子。朕考慮到你的身體，害怕瑨王妃你與孩子有所閃失，就沒同意。現在你們母子平平安安，朕打算明天就派人送你回去！”
趙恒月聽了這話，知道蕭齊晟是在試探她，雖然她心中早已歸心似箭，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是相當沉得住氣，她沒有喜形於色而是把臉一沉，嘟囔道：“臣妾不回去！王府早已沒了我跟兒子的位置，我還回去做什麽？”
“瑨王妃何出此言？”蕭齊晟假裝不高興了。
“臣妾母國遙遠，自己也不爭氣，雖然舔居正妃之位，但並非寵妃之人。在來帝都之前，臣妾早已搬去別院住了。如今蘭妃的姐姐是您的皇後，她又生的是長子。臣妾豈能與她爭？王上仁慈寬厚，不如下道聖旨把我送回趙國，這裏臣妾和兒子將來怕是無立錐之地，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
“瑨王妃這話說的過分了！”蕭齊晟語帶怒意，但心裏卻高興的不行。李石說的對，若自己順水推舟此時言明了趙恒月兒子的世子之位，那趙恒月真是沒理由不為己所用了。所以蕭齊晟義正言辭說道：“你是先王禦筆親封的瑨王正妃，你的兒子自然是名正言順的瑨王府世子！朕倒要看看誰敢質疑你的位置！”
“王上！”趙恒月聞言當即匍匐在地，忙不迭向蕭齊晟磕頭謝恩，“王上對臣妾如此隆恩厚德，臣妾和兒子定然生當銜枚、死當結草以為報！”
“既如此，朕就封你兩個兒子同為瑨王府世子！你意下如何啊？”
“同為？”趙恒月心中一驚，這封的好生怪異，她還從未曾聽說過有封兩人同為世子的先例，一時之間她也猜不出蕭齊晟究竟又有什麽鬼心思。
“瑨王妃不同意？”蕭齊晟並沒有給她留太多思考時間。
“不……不！臣妾是高興壞了！”趙恒月趕緊又叩頭謝恩。
“那就好！”蕭齊晟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
快要出宮前，趙恒月試探性向蕭齊晟提了一個請求：“王上，臣妾能不能把那個內侍醫官帶回去？”
“內侍醫官？什麽內侍醫官？”蕭齊晟皺起眉頭，他是壓根沒有印象。這時李石上前，小聲提醒一句：“就是王上派到瑨王舊宅的太監，那個長公主一直想要回臨安的蘇樂卿！”
“蘇樂卿？”蕭齊晟想了起來，他姐姐蕭齊珍一給他上折子就要提及此人，他本來就是故意安排給趙恒月的，隻不過趙恒月主動來要，他心裏不免生出些許警惕，“瑨王妃是對這個內侍醫官很滿意？”蕭齊晟問道。
“他的醫術是沒得說，臣妾多年的頭疾的確被他給治住了。但最主要是因為，他是宮裏驗明正身的在冊太監。臣妾乃是一介女流，常年待在深閨之中，自然是有諸多不便，但我打小的頭疾毛病，總是隔三差五發作幾次，所以這才鬥膽向王上要他的。若有違宮中規矩，或是內廷有別的考量，那臣妾自然是不要了，王上隻當臣妾沒有說過便是！”趙恒月語氣懇切地說。
蕭齊晟看著她，趙恒月的話在情在理，而且真沒有非要不可之意。若是趙恒月真把蘇玉帶了回去，那他姐姐蕭齊珍自然再沒理由糾纏他。而且蘇玉是趙恒月主動要走的，這筆賬蕭齊珍肯定要找趙恒月算，如此以來兩個女人狗咬狗，他倒是樂得看戲。於是，蕭齊晟大方說道：“既然瑨王妃看得上，那朕就把蘇玉賞給你吧！李石，你等下叫內廷把蘇玉的契書找出來送去瑨王妃府裏，以後蘇玉就是瑨王妃的奴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