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下）
船緩緩靠了岸，那家祥記包子店正準備打烊，蕭齊衍買了最後的兩個包子，拎在手裏正準備往出走。
“老板，還有包子沒？”就像做夢一樣，一個熟悉的聲音清晰傳了進來。蕭齊衍一抬頭，正看見一身男裝的趙恒月和一個戴著麵具的黑衣人進來了。
“沒有了，最後兩個都被這位客人買走了！”店家一指蕭齊衍。
“呐，讓給你！”蕭齊衍伸手將兩個尚且溫熱的包子遞了過去。
“你……怎麽在這兒？”趙恒月愣怔在那裏。
“買包子！”蕭齊衍低頭走了出去。
趙恒月拿著兩個包子，有些發愣，她也沒想到盡然在這種地方遇見了蕭齊衍。她剛忙完城中茶葉店裏的事，路過祥記包子鋪就順帶過來看看還有沒有包子。店家就在他們身後把店門鎖上了，這附近冷冷清清，趙恒月的護衛跟在後麵，蕭齊衍與趙恒月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前麵，誰也沒有說話。
“醜奴兒，你餓了吧？來，我們一人吃一個，我上次跟你說的就是這家，你嚐嚐！”趙恒月停下來，招呼醜奴兒上前，把一個包子遞給了她。
“我不餓，王妃您吃吧，您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醜奴兒推讓一下，小聲說道。
“沒事兒，這不是有兩個嗎？拿著！”趙恒月說著又把包子塞回到醜奴兒手裏。她剛一轉身就撞到了蕭齊衍身上。原來，就在她跟醜奴兒說話的功夫，蕭齊衍已經走到了她近前。
“你一天沒吃東西？”蕭齊衍冷聲問道。
“嗯！那又怎麽樣？”趙恒月沒好氣，她經常忙的一天顧不上吃飯，真不知道蕭齊衍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趙恒月！”蕭齊衍提高了聲調。
“要發火，回你府裏發去！醜奴兒，我們走！”趙恒月說著拉起醜奴兒的胳膊就走。
“站住！”蕭齊衍一步上前抓住趙恒月，一拉之下趙恒月手中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蕭齊衍！你吃飽了就耍威風是嗎？”趙恒月氣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緊接著忙不迭把那包子撿起來，隨便擦了擦就要往嘴裏塞。
“不許吃！”蕭齊衍眼疾手快，一下把那包子打落在地上。
“蕭齊衍！你過份了！”趙恒月吼道。
“你為什麽不吃飯？”蕭齊衍迎著趙恒月的怒目橫眉繼續質問。
“你管的找嗎？”趙恒月冷冷回答一句，眼神不覺又瞟了一眼地上的包子，但隻能強忍住火氣道：“醜奴兒，我們走！”
“本王在你眼裏，盡連地上的包子都不如！你連看都不看一眼！”蕭齊衍在趙恒月身後吼道。
趙恒月停住腳扭身也吼道：“蕭齊衍，你真是惡人先告狀！是你把我攆到別院，是你棄我如蔽履，現在反倒說我的不是！”
“我叫你到別院反省，是因為你做錯了事！”蕭齊衍語氣嚴肅地說。
“你打落我的包子，也是我做錯了事？你旁若無人地吼我，也是我做錯了事？我整天哪裏有你覺得不錯的時候？”趙恒月說著，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委屈，她突然就哽咽了。然而她卻倔強地背過身去，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繼續用哽咽的聲音對蕭齊衍吼：“你不想看見我，就直說！別找這些沒用的借口！”
蕭齊衍看著趙恒月遠去的背影，心中的種種情緒似要炸裂一般，他撿起地上的包子，狠狠扔進了河裏。蕭齊衍騎馬一路狂追，在半道上又把趙恒月截住了。他手在馬鞍上一撐，就換到了趙恒月的馬背上。隨即，蕭齊衍奪過韁繩，調轉馬頭就往城中衝。
“你發什麽瘋？”趙恒月一度想搶過韁繩，但都以失敗而告終。蕭齊衍帶著她一路馳騁，在護城河沿岸的夜市上策馬狂奔，所過之處完全不避讓，弄的雞飛狗跳形如匪徒如城一般。
“蕭齊衍，你就不怕人家找你的麻煩？！”
“蕭齊衍，你看著點兒！”
“蕭齊衍，你到底想幹什麽！”
“……”
趙恒月真快被他瘋狂的舉動逼瘋了。
“讓開！”蕭齊衍突然嗬斥一聲，不等趙恒月和沿途商販細看，馬身突然一躍而起，趙恒月與蕭齊衍瞬間騰空飛了起來，“噠”的一聲，他們已經從人群頭頂跨過。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趙恒月驚魂未定，在這樣人群密集的地方，這樣的躍馬很容易傷到人。
“你管我！”蕭齊衍用趙恒月那會兒的冷漠口氣回答道。
趙恒月不說話，反正這一路蕭齊衍就跟瘋了一樣，一改他平日的威嚴冷靜。他們終於在一家店門口停住，蕭齊衍翻身下馬，一下就把趙恒月從馬上拽了下來。趙恒月尚未準備下馬，這一拽直接就跌到了蕭齊衍懷裏，蕭齊衍旁若無人橫抱著趙恒月，大步流星一腳把人家店門踹開了。
“客官，小店已經打烊了！”夥計嚇了一跳，急忙迎上前來。
“嗯？”蕭齊衍斜瞟了一眼夥計，那森冷的目光像是要殺人。
“客……客官要吃什麽？”夥計嚇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牛肉麵！”蕭齊衍道。
“客……客官……稍坐！”
“多放點醋，不要辣椒，多加點青菜！”蕭齊衍補充道。
“好的……好的……”那夥計忙不迭跑去了廚房。
蕭齊衍把趙恒月放在一張長凳上，自己就坐在她對麵。很快麵就上來了，趙恒月開始吃麵，蕭齊衍就一眼不眨地看著她吃。趙恒月實在是餓極了，一大碗麵連湯帶水不一會兒就吃了個幹淨，她由衷讚道：“哇，想不到瑨陽城裏還有這麽好吃的麵館！你是怎麽發現的？”
蕭齊衍伸手在她嘴角抹了一下，趙恒月看見一點兒麵渣出現在了蕭齊衍修長的手指上，她不禁臉一紅，剛剛自己隻顧著吃了，完全沒在意形象。
“……時候也不早了……”趙恒月有些尷尬。
“我送你回去！”蕭齊衍用不容拒絕的口吻。
這個時候趙恒月還能說些什麽，連醜奴兒追上來沒有她都不知道。出了門，蕭齊衍牽了馬卻不上馬，隻那麽慢悠悠地走著。
“你這是準備走回去？”趙恒月吃飽了就想抽他了。
“剛吃完飯，走走！”蕭齊衍語氣又恢複了平素的冷。
“要不我把你送回府，馬給我，我自己回別院！”趙恒月實在沒有心思這樣慢吞吞走下去，別院那麽遠，照這個速度是要走到天亮吧。
“你就這麽不願意跟我多呆？哪怕隻是一會兒了。”蕭齊衍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趙恒月，他臉上的表情是稍有的落寞。
“你不回去，該有人擔心了！”趙恒月隨口一句，她本來是想冷淡點兒，但不知道為什麽，說出來的時候心裏還是不舒服了一下，或許是剛剛麵裏醋放多了吧！
蕭齊衍停下腳步，突然伸手一下把趙恒月的頭按住了，他俯身與她當街激吻起來。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看過來，蕭齊衍這一回是真的旁若無人，盡管趙恒月又羞又惱一直在掙紮，但他還是激烈地吻了好一陣才鬆手。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登徒子！”趙恒月羞的麵紅耳赤。
“趙恒月！我喜歡你！可我真拿你沒辦法！”蕭齊衍喊得很大聲，整條街的人都能聽得到。
“蕭齊衍！”趙恒月慌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你今天真的是瘋了！”趙恒月臊的頭都不好意思抬，拖著蕭齊衍上馬趕緊奪路而去。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蕭齊衍在馬上笑了。
“蕭齊衍，你就是胡鬧！任性！放肆！不要臉！你堂堂瑨王，盡然幹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趙恒月氣哼哼道。
“我都是被你給逼的！”
“你這是天生的！本性！你還賴我？”趙恒月真想一腳把他踹下馬去。
蕭齊衍聽她氣勢洶洶地與自己鬥嘴，心裏突然感到很踏實。
“趙恒月，我喝醉了！我頭疼！”蕭齊衍伏在趙恒月背上，卸下了他所有的成熟與威嚴。
“我送你回府！等會兒叫人給你煮一碗醒酒湯！”趙恒月語氣不禁柔和了些。
“跟我回去！”蕭齊衍下意識把她抱緊了。
“是我做錯了事，你殺一儆百是應該的！”趙恒月低聲回答一句，語氣裏終於有了認錯的意思。
“你嘴上說叫我走，但心裏卻想著我留下來。你吃醋對吧？”蕭齊衍的聲音就像夜風一樣輕。
“……沒有！你想走就走！”趙恒月嘴硬地說，“你到了！”趙恒月勒住韁繩，前方不遠就是瑨王府的大門口了。
“調頭！帶我回家！”
“這就是你的家！”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蕭齊衍道。
聞言，趙恒月愣了愣，馬在原地徘徊了幾步，趙恒月心裏湧起一絲莫名情緒，但嘴上卻還是冷硬地說：“你恐怕真的喝醉了！”
“給你兩個選擇：跟我回去或者帶我回去！”蕭齊衍不下馬也不鬆手。
“有第三個選擇嗎？”
“沒有！也不許！”蕭齊衍霸道地說。
“你這個人……”趙恒月有些惱，想說點什麽又說不出了。
深更半夜趙恒月做賊一樣把蕭齊衍帶回別院，她壓低聲音，提醒一句：“你最好別出聲兒，侍女們累了一天，好不容易睡下，要知道是你來，所有人就都要被折騰醒！”
蕭齊衍看著趙恒月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他笑道：“趙恒月！你現在的樣子就像要跟我偷情一樣！”
“滾！”
“嘶！你謀殺親夫啊！”
與黑燈瞎火之中，蕭齊衍被趙恒月狠狠踩了一腳，但隨即趙恒月也被蕭齊衍壓在了窗邊牆壁上。月光透過窗欞，灑在趙恒月與蕭齊衍臉上，蕭齊衍深邃如星空的眸子漸漸逼近。
“別！”眼見蕭齊衍的唇就要覆過來，趙恒月下意識用手指擋住，她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傷疤，害怕破壞這一刻的美好，自卑感從內心深處洶湧而來。
蕭齊衍與她四目相對，語氣溫柔又懇切，“月兒！我知道你心中希望的那個瑨陽，知道你心中期盼的那個家。如果按照我的本性，我願意押上整個瑨王府、所有人的性命陪你豪賭一場。可是，我不能這樣做，你明白嗎？我心裏真的很害怕……害怕你做的事超過我能保護的範圍。”
“我……”趙恒月看著他，內心一瞬間閃過千萬種情緒，但最終卻咬著唇心誌堅決地回答道：“我不會放棄的！”
“……”
“封地就是我們的家，你不允許胡族踐踏家園，難道我就能允許家人互相踐踏嗎？那些拿著手中的權利欺淩弱小者，我就是要讓他們付出代價！這裏需要新的秩序！”
“匹夫之勇如何能改天換地？非常之法又怎是長久之道？”蕭齊衍嚴肅地問。
“所以我要團結更多有能力的人，我以王府的名義招賢納士就是出於這個目的。瑨陽的官場必須能者居之，隻有替換掉那些酒囊飯袋，整個封地才能高效運轉起來。這對邊境的軍事也是非常有利的。”
“趙恒月！”對於這番話，蕭齊衍心底是非常讚同的，隻是他從未想過說這話的人會是趙恒月。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萬望殿下能答應！”趙恒月道。
蕭齊衍看著她，千言萬語都在他心裏，到了嘴邊的隻有輕輕一句：“你說吧！”
“我身為一介女流，能力微薄，也沒有家國天下的大格局。可衛心城、高赫冉以及學宮眾人，他們心懷天下、才德兼備，都是治世能人。他們跟著我太屈才了，殿下可願意接納他們，讓他們能各盡所能，為瑨陽百姓做些實事？”
“……”蕭齊衍大感意外，原先他聽說連衛心城這樣的大才都心甘情願追隨趙恒月，隻是因為趙恒月有恩於衛家。聽完這些話，蕭齊衍不禁對趙恒月刮目相看，內心湧起一絲敬佩，他點了點頭。
“嗬，您真的同意呢？”趙恒月高興起來，發自內心的替那些被埋沒許久的人才高興，“殿下若肯用他們，那一定是馬遇伯樂、將遇良才，瑨陽內政一定會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蕭齊衍還是第一次見趙恒月這麽激動，他的心中也明媚起來，“除了為別人，你自己心中沒有所求嗎？我是說……”他凝視著趙恒月的眼眸，目光熾熱深情。
“等到瑨陽富強時，我想跟你一起騎馬、打馬球、種花、逛街、買包子、吃牛肉麵，你……願不願意？”趙恒月說著說著似沒了底氣，她正準備低頭，蕭齊衍俯身吻住了她。
“我想聽這句話已經很久了，終於是等到了！到時隻要你想做的事，我都陪著你！”
“其實……”趙恒月摟住蕭齊衍的脖子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你對林蘭和側妃們那麽好……我……好吃醋！我真想把你藏起來，永遠都不放你回去了！”
“那你就把我藏起來！藏在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蕭齊衍溫柔笑了起來。
“我藏了！一直藏在心裏了！這樣誰也搶不走你！你隻能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