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就這樣愛你
為了不讓聞爸擔心,聞海光還是聽從了長輩的建議,休了產假回杭州。
工作室的朋友們紛紛致電,好不容易穩住了戚柳巧沒有讓她扔下工作回杭州陪自己,等到上車的那天發現晏林晗也在。
以為他只是開車送他們回杭州,沒想到在家一待就是她做完月子。
他每天都會帶晏媽煲的湯過來,聞海光在房間里,軟軟乎乎的小姑娘就睡在她身旁,聽著門外他和聞爸的交談聲,然後就是門輕輕叩上的聲響,歸於寂靜。
戚柳巧還是抽了幾天得空過來看她,本來還一臉痛惜地安慰著自己的摯友,沒想到見到躺在床上揮舞著小拳頭的糯米糰子時,兩隻眼睛都放光了,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抱在懷裡,又親又逗,愛不釋手。
聞海光哭笑不得,接過聞爸盛給她的雞湯坐在桌子前慢慢抿,看著客廳那一大一小,說:「你要是喜歡,也自己生一個,這別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己家的孩子好玩。」
聞爸又端了碗湯出來,招呼著戚柳巧:「巧巧啊,來,你也喝一碗,你瞧瞧你現在,真是瘦啊!比在新加坡的時候瘦多了!」
「她是演員,保持身材咯。」聞海光說。
「聞叔叔,我這是吃不胖體制,和咱們小光可不同,你瞧她把十安生下來后自己胖了多少,恐怕她之前那些追求者見到現在的她,都不太認得了吧。」
聞海光白了她一眼,戚柳巧搖頭晃腦繼續逗糯米糰子。晚上晏林晗一家過來吃飯,戚柳巧禮貌地叫人,晏媽笑呵呵地盯著她:「這小姑娘長得可水靈,像明星,像那個什麼……蕪昭三姨太。」
《蒼岩》里戚柳巧飾演的角色就是三姨太柳蕪昭。
聞海光笑笑不語,兩老接著就找小糯米糰子,你抱一下我抱一下,期間還嫌棄晏爸不會抱小孩,恐著弄疼了小姑娘,場面一度滑稽溫馨。
戚柳巧俗稱「老年殺人」,很快融進長輩們的話題中,聊得不亦樂乎。自從香香搬離聞海光家之後,中間的客房布置成了嬰兒房,置備了很多小玩具,很是溫馨。
門鈴響了,閉著眼睛都知道此時門外的人是誰。聞海光環顧一下客廳,除了聞爸還在廚房燒菜,其他人都到嬰兒房逗糯米糰子了……
聞海光走過去,心跳竟然抑制不住地變得紊亂。
晏林晗低著頭靜靜站在門口,屋內客廳打出一道光,他抬頭,聞海光竟然有一瞬的恍惚,覺得他好像當年在大院里給她送小吃的男孩。
聞海光還在惆悵恍惚中晃神,這邊晏林晗已經進門,她聽到關門聲才微微回神,再抬頭門口的男人已經只離她兩厘米的距離,她心中一抖,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正好磕到沙發腿,身子朝後倒的瞬間被晏林晗攬住腰穩住重心,他看她一臉驚魂未定,輕輕笑道:「想什麼這麼出神?」
聞海光忙直起身子,晏林晗淡定地收回手,把帶來的東西放在茶几上,回頭看她,聞海光低著頭,沒有說話。
聞爸從廚房出來見到客廳里的晏林晗,大聲招呼,晏林晗應下,見聞海光還是默默站在那裡,他靜靜看了她一會,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往廚房走。
聞海光此刻心跳如鼓,她只覺得自己的腰間,一陣滾燙……
兩家人一起吃飯自然避不開討論婚期的問題,好在戚柳巧完美地轉移了話題。長輩們也也是過來人,知道他倆之間存在隔閡,索性也嘆氣,不再提起。
晚飯後戚柳巧陪著晏爸晏媽出去散步,果然嘴甜有好處,逗得兩老合不攏嘴。聞爸收拾完也樂呵呵地出門晃悠了,只剩這一家三口。
聞海光給糯米糰子喂完奶后,低低地和女兒說話,輕輕逗她。突然想到什麼,一回頭,就發現晏林晗站在門口,眸光溫和地望著她們母女倆。
她好像有點明白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執著。
為什麼就算杳無音信這麼多年,還能在人海中一眼認出彼此。還會像年少時那般,奮不顧身,勇敢地不懼回頭。
因為值得。
聞海光嘆了口氣,朝著門口的人輕輕開口:「過來抱一下她吧。」
晏林晗走近,坐在她身邊,他把小拇指伸過去,小姑娘在媽媽懷裡,張開小小的手掌就握住了他。
男人眉間的溫和柔軟難以忽視,她把孩子給他,小姑娘竟然沒有哭,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著他看,聞海光看著這一幕,莫名地紅了眼。
此時好像沒有人能闖進他們父女的世界,他性子冷,對愛的人卻溫柔至極,體貼呵護。縱使他們兩個一步步走向這樣的結局,她卻從來沒有怨過他,每每回想,都是他望著自己,淺淺帶笑的眉眼。
聞海光默默地退了出去,輕掩上門,拿著鑰匙就出了門。
漫步目的,不知道能走去哪裡。憑著記憶走,竟然來到了小學門口。
跟自己記憶中的樣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些滑梯、雙杠竟然都沒了,變成新的教學樓,新操場,新看台,竟然還辦起了住宿。
她走到了校門口那棵大榕樹下,她記得以前看門的老伯在這附近的水溝里發現一條蛇,當時整個年級都在傳,小孩子家吵喳喳的,討論個不停。
後來她放學又害怕又好奇地往溝邊走,生怕突然竄出條大蛇襲擊她。
她還記得當時晏林晗斜了她一眼:「不過是小蛇而已,附近草叢多,春天雨水泛濫,不小心出沒的,而且已經死了,不要在那裡疑神疑鬼的自己嚇自己。」
他當時就有少年老成的鎮定和淡然,對於小女生的心性自然不能理解。更何況那時他們還不算朋友,頂多家裡住得近,她總愛跟著他跑而已。
「那要是真的有蛇,你會替我打它嗎?」
晏林晗沒理她,顯然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很傻,他根本不想回答。
聞海光早就習以為常,不指望他會回答,她還在望著那條溝,自言自語道:「不過以你的身手肯定沒問題,如果我在旁邊你肯定嫌我礙手礙腳的,到時候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跑快點就好了。」
聞海光自然認為他沒聽到,搖頭晃腦地繼續走,那種身邊有綠豆鳥飛過都要跑上去以為自己能追上它的。
晏林晗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女孩真是蠢死了!
***
老樹依舊,只是曾經守在門口的人早就不知換了多少,在裡面清晨朗讀,日落而歸的人,也走了一批又一批。
時間的長河永遠都在奔騰不息地流淌,就像她眨眼怎麼就給晏林晗生了個女兒呢。
聞海光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從從新加坡回來重遇晏林晗,自己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二人重逢,順從內心在一起。後來遇到了很多人,發生了很多事,她、晏林晗、柯澤義,還有姚一心,糾纏許久,那時她覺得這一生好像也走到了盡頭。
直到——
直到有了小安安。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才重新開始。這是承載了她血脈的靈魂,她的身上會有自己和晏林晗的延續,就是他們二人最後不能完滿,十安的誕生,也是另外一種遺憾美的結局。
他們再也不會像當年那樣,突然之間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追尋不到蹤跡,了無音訊。
他們有了彼此的牽挂和寄託,就算隔得再遠,消失再久,也終有一天,會回到彼此身邊。
小學的校門早已換成了電動門,不再是有年老的爺爺每日拿著鑰匙開門鎖門。她記得那時她跟著班上的女生出海報到很晚,都是老爺爺幫她們開門,笑著站在校門口目送他們的背影。
站在門口,可以看見保安室裡面的人,中年男人,在看電視。見到了張望的聞海光,從窗戶探出頭來問:「有什麼事嗎?」
聞海光擺擺手,笑著退後。
回頭,就見晏林晗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兩人對視的目光中,彷彿有風聲。
她低頭,輕輕道:「安安睡了?」
「晏叔叔帶著她。」他望了一眼她身後,「想進去?」
「沒,就碰巧走過,來看看。」
二人並肩慢慢地走在林蔭道上。
下課鈴聲響起,沒過多久有小學生從他們身邊跑過。聞海光盯著那些小背影,像是想起什麼,突然笑了:「好像回到小學一樣,跟你這樣並肩走。」
晏林晗偏頭看她。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很幼稚地讓你在蛇出現的時候保護我?」
晏林晗回憶了一下,點頭:「記得。」
聞海光不知道他在騙她還是真的,狐疑道:「你真的記得?」
沒想到他突然垂眸,良久,輕輕說:「關於你的,我都記得。」
聞海光突然一怔,剎那間想要落淚。
走到一處旱冰場,此時已經完全成為大媽們跳廣場舞的黃金地段。她走到那棵大樹下,低著頭在某一處地來來回回像是要找什麼。
「你在看什麼?」他問。
「我十二歲那年生日,你還記不記得?你送我了一張手繪的賀卡,當時覺得特別好看又很有紀念意義,我就把我想對你說的話也寫了張卡片,和你的那張放在一起裝在了一個玻璃瓶里,埋在了這棵樹下。」
她指著某一處,若有所思:「好像是在這,不過現在哪裡還看得出來。那時就想十年後我要來把它挖出來,現在想想真的很天真,還不如我好好收好!」
聞海光嘆氣:「埋著哪裡還找得到,別說十年,一年都指不定在哪兒了。」
晏林晗靜靜聽她說完,眼底是不容錯辯的深情,他說:「那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肯放手了嗎?」
聞海光不說話。
他又走近了她一步:「你從小就真心待我,如果我放手了,我這一輩子都會活在後悔里,我這一生都得不到完滿,你捨得讓我這麼凄慘地活下半生嗎?」
聞海光哽咽:「你……」
有一聲極低的嘆息,他輕聲開口:「我並非要逼你原諒我,我願意等你。就算你不再想跟我在一起了,覺得我會給你造成困擾,我也尊重你的決定。這輩子除了你以外的人我不會娶,就算你未來有了……」
她的心裡一咯噔,鼻子一酸。
他頓了頓,彷彿下定決心:「你未來有了喜歡的人,想要和他在一起,只要能給你幸福,我……」
「你怎麼樣?」她眼中蓄滿淚水,直勾勾盯著他,眼淚搖搖欲墜:「你要把我讓給別人嗎?就算有一天,我跟你說,我想和別人在一起了。你也會尊重我的決定,讓我和其他男人,帶著安安,重組家庭?」
她清楚地看見他的眼底寫滿了受傷了情緒。
聞海光固執地盯著他,在等他的回答。
晏林晗喉結上下滾動,他上前,張開手臂抱住了她,將頭埋在她的頸窩,緊緊的,緊緊的……
彷彿要融進她的身體里。
他微微顫抖的聲線,出賣了他:「我不願意。當然不願意。我寧願你恨我,永遠保持這樣的關係,也不想把你推進別人的懷抱,還有安安,我……我怎麼捨得讓別人分享她的成長,叫其他男人『爸爸』,我會嫉妒得發瘋。」
「那和好吧。」聞海光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
晏林晗身體一僵,胸膛起伏,「你認真的?」
「和好吧。」她盯著他的眼睛,笑出了眼淚。
他的眼眶一紅,萬般情緒匯聚心頭,一言難盡。
「你還愛我嗎?」
「愛。」
「就算我任性、無理取鬧、總是生氣,不講理?」
「愛你所有的任性,包容你的無理取鬧,生氣也好,不講理也罷,一切,我都承受。」
她像是故意犯傻般的,又讓問題繞回原點:「為什麼?」
他笑了,抵住她的額頭:「因為這一生,都只為等你,心甘情願的讓我承受,你未來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