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171. 晏子使楚
姬朝吳無功而返，世子姬有年紀雖小，但卻不乏血性與擔當，他說：“國君死社稷本是正理，我雖尚未嗣位，但既然攝位守國，便當與都城共存亡，怎可屈膝如同奴隸一般？”
世子有決意固守上蔡，圍城從夏四月起，直到冬十一月，公孫歸生積勞成疾，已一病不起。城中糧盡餓死大半，兵士已無力守城。楚軍如螞蟻般登城而上，上蔡城破。世子姬有端坐在城樓上，束手就縛。
公子棄疾入城安撫百姓，將世子有押上囚車，與蔡洧一起解到楚靈王座前獻捷。至於姬朝吳，熊棄疾因為他之前“當璧之祥”的言辭，暗自把他留下聽用了。沒多久，公孫歸生病逝，兒子朝吳在熊棄疾手下服侍。
周靈王十四年，楚靈王已還駕郢都，夜裏夢見有位自稱是九岡山之神的人來報：“你祭祀我，便讓你得到天下。”
夢醒，靈王正要前往九岡山，忽聞公子棄疾來報捷，便決定將蔡世子姬有作為犧牲，殺了獻祭九岡山神。申無宇勸諫道：“之前宋襄公用鄫子祭社，諸侯反叛。大王不能重蹈覆轍啊！”
“這不過是那逆賊姬般的兒子，罪人之後，又不是正兒八經的諸侯？正應該當畜牲用！”
申無宇退下搖頭歎道：“大王如此驕奢，將不得善終啊！”於是告老歸田，走了。
世子姬有被殺，蔡洧哭了三天，楚靈王見他是個忠臣，便放了他收歸己用。他不知道，蔡洧之父被他所殺，蔡洧是懷著為父複仇之心留在楚國的。此時，蔡洧在靈王耳邊說：“諸侯們之所以跟晉國親近，就是因為晉國近而楚國遠。如今大王得了陳蔡之地，已與中原接壤。如果能加固宛丘與上蔡的城牆，兩地增駐千乘兵車，以兵威示各方諸侯，他們誰敢不服？以後再用兵於吳越，征服東南，再圖西北，便可以取周天子而代之了。”
楚靈王把這聽成好話，日漸寵信蔡洧。依其言，加固陳蔡城牆，還任命公子棄疾為蔡公，以酬賞他的滅蔡之功。又在東西兩麵各一座不羹城，據守楚國要害之地，自此以為天為唯楚是個強國，天下遲早是他楚靈王的囊中之物。
某天，楚靈王心血來潮，召太卜來燒龜殼算一算他哪天能當王。太卜問：“主公早就稱王了，為什麽還要卜這個？”
“楚與周並立，便不是真王。得了天下，才是真王。”
太卜燒那龜殼，不一會兒，裂了。太卜說：“這事怕是不成。”
楚靈王氣得把龜殼扔在地上，振臂高喊：“天哪，天哪！區區一個天下，不肯給我，生我熊虔有何用？”
蔡洧在一旁奏道：“事在人為，區區一個龜甲，能知道什麽？”楚靈王心情這才好些。
這時候，諸侯們真的是怕了楚國，紛紛朝貢的朝貢，行聘的行聘，道路往來，不絕於道。齊國的晏嬰也奉齊景公來出使楚國了，楚靈王對臣子們說：“那晏平仲身高不足五尺，賢名卻通聞於天下。如今海內便是我楚國最強，寡人想羞辱那晏嬰一下，以展示我楚國的威嚴，你們有什麽妙計？”
太宰蘧啟疆湊近來說：“那晏平仲能隨機應變，一件事怕不足相辱，必須如此這般——”
蘧啟疆趁夜色命兵卒在郢都東門邊掏了個狗洞，剛剛五尺高，吩咐守門軍士說：“等到齊國使臣來時，你們將城門關了，讓他從這個洞裏進來。”
天一亮，晏嬰穿著破爛的裘衣，單車瘦馬地來到東門。見城門不開，便讓馬夫敲門。裏頭守卒指著旁邊的小洞說：“大夫進出這個狗洞綽綽有餘，何須開城門？”
晏嬰說：“這是狗洞，不是人進出的地方。也罷，出使狗國從狗門進，出使人國還需從人門進。”
使者把這話飛報給楚王，靈王說：“本想戲弄他，沒想反被戲弄。”隻好下令打開東門，迎晏嬰入城。
晏子進了城，見這郢都城郭堅固，市井稠密，感歎真是個人傑地靈的江南勝地。正觀賞呢，忽見有兩輛車馳來，車上全是高大須長的精壯漢子，盔甲鮮明，手裏握著弓箭長戟，如天神一般，來迎接晏子。這是在諷刺對比晏嬰身材矮小呢！
晏嬰說：“我今日是來修書聘好的，又不是打仗，哪用得著什麽武士？”遂將這些人喝退一邊，駕著自己的單車前行。
楚宮朝門外已有十幾位官員等著了，個個蛾冠博帶，整整齊齊分列兩班。晏嬰慌忙下車與眾官員一一相見，等候楚王朝見。當中有一個年輕些的，開口問道：“大夫莫非就是晏平仲嗎？”
晏嬰一看，原來是鬥韋龜的兒子鬥成然，現官拜郊尹，答道：“是的，大夫有何見教？”
“我聽說齊國乃薑太公受封之國，論兵力可比秦楚，論財力堪敵魯衛。為什麽自從齊桓公稱霸之後，曆代國君篡位不止，又被宋國與晉國輪著討伐。如今朝晉暮楚，君臣都忙著奔走，哪天能安寧？齊侯誌向不下於齊桓公，你晏平仲之才不讓於管子，君臣二人不想著大展鴻圖，重振舊業，卻忙著服侍大國，如奴仆一般，我真是不解呀。”
晏子朗聲對答：“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自從周室失綱，五霸迭起，齊晉霸於中原，秦國稱霸西戎，楚國爭霸南蠻，雖是人材代出，卻也是天給的運勢。以晉文公的雄才偉略，還屢次遭逢兵禍；以秦穆公之強，而今卻子孫積弱；楚莊王之後，你楚國不也屢次受那晉國與吳國的欺侮嗎？又不是單單隻有我齊國？寡君正是知道天運有盛衰，這才養兵練將，以待來日。今日交聘是盡鄰國往來之禮，哪裏有什麽臣仆之分？你先祖鬥子文也是楚國名臣，識時務通機變，莫非你不是鬥氏嫡傳血脈嗎？怎麽說出如此狂悖之言？”
一番話說得鬥成然滿麵羞慚，縮著脖子退後了。
究竟晏子如何舌戰楚國群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