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今看這姑娘的意思,差不多應該是沒事了,也沒算白擔驚受怕。
心思一定,再望過去,隻見姑娘雨過天晴的襦裙下,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雪白的頸項似乎都承受不住滿頭濃密的黑發和沉甸甸的釵釧。
看到這兒,兩個婆子都不由得心裏發酸。
唉!也是造孽啊!這姑娘她們也知道一二,她父親原是邊關的守將,還是個尉官,可惜十多年前就死了。
姑娘的娘親也是個有才的,靠著給人抄文硬是將女兒養到十四歲,還將她教導的琴棋書畫皆通,模樣氣質也好,原本還想找合適的招贅個女婿,可誰知月前姑娘的娘親卻死了。
小姑娘一無親二無故,鄰裏們還想著向縣裏報一報,給姑娘領份例銀,好讓姑娘活命。可他們哪裏知道,這洛霞姑娘早就要被送去京城的定國公府了。
早在幾月前,定國公府裏就來了官照,命幕縣奉獻一名美姬,要能歌善舞的,獻到定國公府,侍奉定國公。
一接到官照,縣太老爺立時慌了,給定國公選美姬,可是件大難事。
一是定國公已年近半百,身邊美姬不計其數,再加上定國公生性殘暴,據說他最喜歡的就是一邊折磨犯人一邊飲酒,府中的美姬侍妾稍有疏忽便會被以各種方式處死。
誰能讓自己女兒到那地方冒風險。另外,如是所選的美姬沒有出眾的才能,選送的郡縣以及美姬的家人便都要獲罪。
聽說曾經就有一家的後母為了貪定國公的奉獻銀將前妻所出的女兒送了出去,可那女孩並無什麽歌舞之才,結果定國公派人來不僅大大申斥了奉獻的官員,還將那美姬的全家斬首。
所以縣太老爺一接到官照便慌了,思來想去好幾天,為難得不得了。因著國公爺選美,縣裏有姑娘的家都早早就訂了親,怕不穩妥的還將自己的姑娘早早送去夫家,如童養媳一般。那怎麽辦?總不能找一個勾欄酒肆的吧,國公爺要的可是家世清白的。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不知哪個天殺的向老爺說起了這洛霞姑娘。
縣太老爺一聽便歡喜異常,這姑娘無親無故,到了定國公府生死無妨,還沒有家人可連累,聽說這姑娘長得不錯,還會彈琵琶,也算是有才能吧!
萬一定國公不滿意,就說小縣地處偏遠,實在找不出再好的了,想來定國公也挑不出什麽毛病,真是一舉兩得。
因為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所以這消息一直壓著,尤其是姑娘的娘親出殯後,老爺便暗中派人盯著姑娘,一直等著京城來人的日子。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氛越來越緊張。這一天,京城的人終於到了。老爺便派官兵圍了姑娘住的院子,又派她們兩個看著那姑娘,唯恐那姑娘在這個關鍵時刻尋了短見。
上支下派,她們也不能說什麽,可是心裏到底還不是滋味兒,說不定這姑娘進了定國公府就是進了閻王殿,用不了多久就得躺著出來,姑娘有沒個親人,到時隻怕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唉!
兩人對了一下眼光,搖了搖頭。薑婆子強笑著說,“姑娘起得早,怎地沒叫老婆子一聲,老婆子好服侍姑娘。”
姑娘沒說話,薑婆子有些尷尬,隻得又說到,“姑娘想通了就好,其實姑娘早該這樣,傳言總是不能全信,所以也用不著想得太多。您這可是上京城享福去了,這運氣,別人盼都盼不來的呀!多少人幾輩子都沒瞧見過京城呢!”
姑娘還是沒說話,拿起一張胭脂,將秀氣的小嘴在胭脂上輕輕抿了一下,又輕輕放下胭脂,這才半側過臉,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不想通又能怎樣?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有兩位媽媽陪著,隻怕我就是想死都死不了吧!”
當姑娘側過臉時,兩個婆子都愣了一下。昨天看到姑娘的時候,姑娘已經知道自己要被送進京城,正在屋中痛哭,頭發散亂,一張小臉蠟黃蠟黃的,眼睛腫得像鈴鐺,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好。
可今天,雖說眼睛還是腫的,可是那吹彈得破的小嫩臉,挺直的鼻子,花瓣一般的小嘴兒,再配上那幾分淒楚,又幾分清冷的眼神,實在是十分人才。
這姑娘還不到十五,若是再過兩年,還不長成個大美人呀!兩個婆子兀自讚歎,連姑娘諷刺的話都給忽略了。
正愣著,女孩子已經轉回頭,將最後一張花鈿貼在眉心,又帶著幾分諷刺的口吻說道,“既然媽媽說我是進京享福,那媽媽是不是也要和我一起去呢?”
姑娘的聲音很輕,可不知為什麽,卻讓薑婆子心頭一震,急忙道,“哎喲,姑娘,老婆子可沒這樣的福氣,是京裏來的嬤嬤接您走,您用了飯上車去縣衙就是了。京裏來的嬤嬤已經等在衙裏了。”
正說著,院門口有人敲門,馬婆子急忙走過去看,原來是昨天的車把式拎著一個大食盒站在門口,想來這是她們三個的早飯了。馬婆子接過食盒走回屋裏,將食盒中的飯食一件件擺在桌上。
要說昨天一夜辛苦倒是沒白費,看這食盒裏,上一層應該是給那小姑娘的,六個比算盤子兒大不了多少的荷葉餅,一小碗肉粥,上麵還撒著幾粒兒枸杞子,還有一碟兒拌雞絲,一碟兒青菜。
給她們倆的更好,是四個白麵大饃饃,一盤子醬牛肉,一碟兒炸花生,還有一罐子湯,這在府裏可是沒有的。馬婆子登時眉開眼笑,到裏屋來請薑婆子和小姑娘用飯。
薑婆子一聽早飯的樣式,立時顧不得小姑娘,快步走出來,看到桌上的吃食,也是樂不可支。
給姑娘的飯她是不敢動的,不過她們倆的嘛……她回身在屋裏找了找,在灶台上看到了一張草紙,將碟子裏的炸花生倒在紙上包好,一頭說著,“這個回去給我那小孫子嚐嚐。”
好像全然沒看見旁邊還有個馬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