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趕到輕水庵時,天已經擦黑了。
這裏靠近深密的山林,處處能聽見鳥還巢的拍翅聲和野獸的嚎叫,伴隨著昏暗中略帶深橘的天際,顯得靜謐安寧。
隻是耳邊響起一陣高過一陣的慘叫聲,破壞了這份平靜。
小清翻身落在屋頂上,撓了撓頭,要不是小姐提前知會了一聲,她還以為有犯人在受刑呢。
誰能猜到堂堂安遠伯夫人,躲到這麽個僻靜的尼姑庵中生孩子?
“夫人您先別用力,吸氣,吸氣!”裏頭的嬤嬤焦急的喊著,“參片呢?快拿兩片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嬤嬤驚喜的喊了起來,“看到頭了,夫人用力!”
小清抓耳撓腮的好奇,她還沒見過女人生孩子呢?
可很快,她的注意就被山路上的倩影吸引過去。
“林……林小姐?!”小清悄悄往房簷陰麵退去,露出一雙眼睛,不知道說什麽好。
親娘和人通奸,躲著生崽兒,結果被親女兒抓包……額,小清不禁對林霖報以同情。
林霖讓車夫和丫鬟都留在山腳下,她一個人舉著火把爬上來。
因為心裏火燒火燎,她幾乎感覺不到累,也感覺不到怕。
到了門口才氣喘籲籲的,眼前因為缺氧而陣陣發黑。
林霖安慰自己,她隻是聽了蔣黎的話,不放心來看一看母親罷了,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撫了下胸口,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可這會兒庵裏所有的人都在後院,被慘叫聲淹沒了,根本沒人應門。
隻是耳邊隱隱約約響起女人的慘叫聲,仔細一聽,又被夜風中淒厲的鳥叫聲打斷,林霖這才開始害怕。
“娘~是女兒來了,您開門呐!”
少女不斷拍著陳舊的木門。
正在屋裏生孩子的安遠伯夫人忽然抓住李嬤嬤的手,“我聽見……霖……霖兒的聲音了,你去看看。”
李嬤嬤那叫一個急喲,“大半夜的,小姐怎麽會出來,夫人孩子頭快出來了,您用力啊。”
安遠伯夫人隻當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而門口的林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火把已經熄滅了。
她便扶著牆,圍著不大的輕水庵尋摸,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找到了一處半掩的柴扉,隱約可見燈火。
林霖大喜,立刻推門而入,繞過那不大的廚房後院,穿過遊廊就到了一處月亮門邊。
她竟然看見了母親身邊的老熟人,正端著個銅盆從門裏走出來。
“李嬤嬤!”
林霖扶著月亮門上前一步,誰知李嬤嬤臉上血色盡失,手裏的銅盆哐當落地。
血水順著石板地淌開,漫過林霖的布鞋。
她的心一點一點沉了,這時候,她終於聽見了母親的慘叫聲,還有一聲嬰兒的啼哭。
“夫人生了,是個男孩兒!”裏頭的嬤嬤欣喜的喊道!
隨後傳來了安遠伯夫人虛弱但是冰冷的聲音,“立刻把這孽種丟到後山去喂狼。”
哐當!
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的少女小臉慘白,幾乎讓安遠伯夫人差點昏死過去!
但隨後她又鎮定下來,對抱著孩子手足無措的嬤嬤抬了抬下巴,“還不照做?”
那嬤嬤連忙抱著孩子埋頭出去,經過時,林霖看了一眼那紅彤彤的,就跟剝了皮的貓似的孩子。
惡心得幾乎要吐出來!
母女倆在屋裏不知道說什麽,小清跟著那嬤嬤身後。
“可憐見的,誰教你投胎不好,可別怨我。”那嬤嬤把孩子放在背風的岩石背後,不忍的走了。
小清等了一陣兒,才從樹上跳下來,把那孩子抱起來,發現他又輕又軟,生怕自己手勁太大給捏碎了。
“這可怎麽辦呐?都宵禁了……誰?!”
小清猛地轉過身去,卻見一個光頭尼姑立在不遠處的大樹旁,誦了聲佛號,“貧尼是這輕水庵的主持,法號空水。姑娘既是有救人一命之心,不妨隨貧尼來,明日再走。”
空水約莫五十歲上下,眼角帶著幾絲魚尾紋,目光深沉如潭,渾身氣質平和滄桑,可卻帶著詭異的壓迫感!
小清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種感覺她隻在主子和那右將軍身上感受到過,連小姐都不曾有!
不過她又冷靜下來,左右人家早已發現她,這會兒才出現沒道理會害她。
小清跟著她來到輕水庵西邊不遠處的茅草屋裏,茅草還未經風雨,看起來像是新搭的。
空水不知什麽時候走了。
小清抱著孩子推門而入,發現裏邊有個搖籃,櫃子上還有很多孩子用的小衣服,甚至還有一頭奶羊。
這下好了,不用擔心孩子給餓死了。
可是……小清對著一頭可可愛,愛的奶羊發愁了,怎麽擠奶呢?
搖籃裏孩子扯著嗓子哇哇的哭了,小清臉一癟也快要哭出來。
“笨丫頭。”一聲嗤笑響起,門口出現了蘭初雨那好笑的臉龐。
“小姐!”小清就跟看見救星似的,一對上蘭初雨戲謔的眼神,便鼓起臉來,“小姐說我笨,那小姐來喂啊。”
說完才發現門口還有個人——宴霆惜!
小清頓時跟啞巴了似的。
這場景怎麽這麽怪異呢?
主子和小姐晚上溜出城來,哄小孩子……
而且估計主子這會兒也挺尷尬,想到叱吒風雲的主子,小清偷偷看了眼,卻見他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盯著小姐。
“你讓本王來就是看這個?”他擠進狹窄的茅草屋裏,施舍似的拎起繈褓,耳邊倏然響起孩子哇哇的哭鬧聲,頓時露出微妙的神色來,“怎麽喂?”
自發生齟齬以來,蘭初雨第一次因為非正事找上他,雖然知道沒好事,但宴霆惜還是給麵子的跟了過來。
結果竟然是來看新鮮的人類幼崽。
蘭初雨哼了一聲,“王爺日理萬機,怎麽懂喂孩子?”
就是要讓這貨難堪,不然她咽不下這口氣!
啊這……小清發現氣氛已經容不下自己,就悄悄默默到了門外。
真是奇怪,明明這兩人之間關係還是不太融洽,仍舊讓她這個小孩子不好意思。
“願聞其詳。”宴霆惜抬了抬下巴,讓她別賣關子。
蘭初雨便在地上鋪了張毯子,將奶羊牽過來壓著躺下,將奶口消了毒,就把孩子塞羊肚皮下。
看了眼嘬得津津有味的孩子,小清捂著臉轉過去。
宴霆惜再也繃不住抽了抽嘴角,看向得意洋洋的少女,憋出一句,“好辦法。”
總歸沒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