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風穿過青石板街道,涼得直透人心。
百十個暗衛如影子從房上躍下,圍著宴霆惜跪了一圈。
知府蔣隱早已是甕中之鱉,他們布下大局,為的就是抓住右將軍。
結果人跑了!
月色下,宴霆惜的呼吸輕得幾不可聞,手中的劍倏然射向二樓窗邊的唐聞。
蘭初雨心頭一跳,擲出自己的劍將之打落。
兩柄劍落地,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音,瞬間將沉悶的氣氛打破。
“誅殺叛黨,一個不留!”
宴霆惜扔下這句話,深深地看了眼蘭初雨,轉身走了。
那一眼,平靜得可怕,冷漠得可怕。
暗一瞄了眼麵無表情的少女,小跑著跟上了自家主子。
倒是其他暗衛,都詫異萬分,這兩人竟然活下來了?!
宴霆惜身如標杆,沒入了夜色中。
他的身後身旁,追隨著無數身影矯健的暗衛,隨著他一個手勢立刻分散,化成為了這片夜色下的鋒芒,收割那些叛黨的首級。
“初雨,對不起……”
唐聞好心辦了壞事,從樓上遲疑地走下來,好似還能感覺到方才那柄寒劍的鋒芒,心裏還在打鼓。
幸免於難後,他便擔心起小師妹了。
唐聞知道蘭初雨為了抓住此人,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和努力,結果叫他攪黃了。
他以為自己會麵對小師妹一如既往的毒舌,誰知少女卻沉默地搖了搖頭。
蘭初雨把不斷浮現的宴霆惜的目光給甩掉,才說道:
“我送你回去。”
城裏的安南王餘黨還在作亂,她不放心讓唐聞一個人走。
唐聞心裏越發怪異,他的小師妹,從來都是迎難而上。
慢悠悠朝懸濟堂走去的路上,唐聞皺著眉頭打量少女,微微歎了口氣。
安全把師兄送到後,蘭初雨魂不守舍的回到了蘭家。
她有心想去幫忙平亂,可他宴霆惜最後的眼神分明是讓她離遠些,她也就不去招人嫌了。
安南王餘黨叛亂的消息被宴霆惜壓得密不透風,叛軍進城後,立刻被埋伏在那邊城門旁的軍隊攔住。
因此蘭家上下一無所知,這會兒才吃過飯,正在飯廳裏用茶呢。
李婉第一時間從門房那裏得知消息,領著一幫女人丫鬟迎麵走來。
“喲,瞧瞧誰回來了?這不是王爺麵前的紅人兒嘛。”李婉扭著腰,讓王婆子攙扶著,陰陽怪氣的打量她。
然而,等蘭初雨從暗處走到燈光前,一群女人下人驟然白了臉——
隻見她白裙染了血,眉宇間的殺氣還未收斂幹淨,夜風徐徐拂過,帶來一陣又一陣的血腥氣!
李婉連連後退數步,“你你你……你殺人去了不成!?”
雖然這樣問著,可眾人都知道,這位二小姐怕是真殺人了!
造孽喲~
好些個老人哆哆嗦嗦的快要暈過去。
“初雨,到底怎麽回事?”柳氏擠開李婉,趕忙上前來也不顧血汙抓住她的手,這一瞧,又差點跳起來,“你受傷啦!”
說著趕忙叫貼身丫鬟進喜去準備熱水、傷藥以及衣裳。
小丫鬟怕歸怕,還是帶著人麻利的幹活了。
李婉被略在一邊,立刻跳了起來,“真是夭壽了,蘭初雨擺明殺人了,還不將她交給官府,往家裏藏幹什麽?!”
要是連累她們可怎麽好?
蘭杏依跟著點頭,“就是,爹爹正準備升官呢,要是給她妨礙了名聲,咱們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她活在深閨中,見過最恐怖的東西就是她娘拿出來的美人吻。
這會兒見著蘭初雨的狀態,三魂兒都丟了七魄。
要是哪天蘭初雨看不慣她了,也把她給一刀砍了,那可怎麽辦?
越想越恐怖,李婉連忙拽著身旁的護院,“還不把她趕出去!”
護院也快哭出來了,“小的不敢啊。”
二小姐那武功,誰敢往她跟前湊啊?
蘭杏依正想著把以前那武夫田牛找回來,柳氏便歎了口氣,掃了眼如見惡鬼的眾人,“行了,都散了吧。”
如今她除了差個名分,哪兒哪兒都比李婉像個當家主母。
眾人如獲大赦,趕忙找件事兒做溜了。
柳氏直覺蘭初雨有點不對,非得把她放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幹脆帶她去自己的院子沐浴淨身。
在蘭初雨沐浴更衣的間隙,三姨娘四姨娘相攜而來。
兩個年輕女人在門口探頭看了好一陣兒,倒把柳氏逗笑了,“你倆擱這兒捉迷藏呢?”
三姨娘四姨娘各有各的小心思,但因著沒有兒女,也都隻是扒拉自己的小日子,柳氏理解,也優待她二人。
“我等本來不敢煩擾二姐,隻是到底不放心,初雨她……”三姨娘委婉些,意思卻還是那麽個意思。
柳氏笑容淡了些,“我相信初雨的為人,一則她絕不會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二則她既然坦坦蕩蕩的,你們又怕什麽呢?”
兩位姨娘門都還沒進,就先讓主人家不悅了。
三姨娘訥訥的,四姨娘卻直爽些,扯著三姨娘進門,“二姐別誤會,我和三姐就是怕初雨惹上事兒,這才來問問,真有個啥,我們也看看能不能幫個忙。”
三姨娘四姨娘曾經在李婉手底下討生活,她們輕易出不了門,月例能剩一半就不錯了,就是打根釵子都怕被克扣,要啥還得伺候蘭誌安吹枕邊風,不可謂不艱難。
可現在柳氏當家就不一樣了,要什麽隻消說一聲,隻要不越矩保管滿意,那月例也是一分不少,每月賬房采買了什麽好東西,還有她們的份兒!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們感激柳氏的關照,便真心實意地抱她的大腿。
她們心裏悄咪,咪想著,往後蘭家若是給老二兒子當家,她們養老都不愁了。
而蘭初雨明顯要扶柳氏上位,她們便要來探探虛實。
柳氏半眯著眼打量二人,見她兩個雖然忐忑,卻也坦然,也就信了她們的說辭。
“你們有這心,初雨看在眼裏,自然會為你們著想。”
兩位姨娘心裏大定。
蘭初雨沐浴出來後,兩位姨娘趕忙表示親近,氣氛一時間達到了最和諧的頂端。
直到管家那沙啞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
柳氏等人到前頭一看,卻見管家披頭散發,肩膀還中了一刀,鮮血染紅了他的半身衣裳。
“不好了!災民叛亂,老爺和諸位大人都被擒了!”
雙溪府的夜晚,終究還是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