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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我憑什麽要跪

  蘭大成在上位跺了跺拐杖,他頭上別了根檀香木簪,穿著深褐色襦衫,樹皮似的老臉耷拉著,顯得很威嚴。


  蘭初雨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你們是誰?憑什麽讓我跪下?”


  蘭大成氣得哼了一聲,“我是你爺爺!”


  “爺爺?”蘭初雨狐疑地看向蘭誌安,那眼神好像在問,我還有爺爺啊?

  蘭誌安尷尬的咳了一聲,一一給她介紹:


  “這是你祖父,這是祖母……”


  按理,蘭初雨回來之初就該先拜訪長輩。


  隻是如今他們與鄉下本家走得不近,老父老母也討厭蘭初雨得很,蘭誌安就沒給蘭初雨提。


  結果她小女兒竟然都不知道:她還有爺爺奶奶等一幹親戚。


  但是吧,這些親戚對蘭初雨來說,有還不如沒有。


  “我竟然還有爺爺奶奶,父親和母親怎麽也不告訴我啊。”蘭初雨嗔怪的說道,又看向上位的老倆口,“爺爺奶奶無事不登三寶殿,找孫女兒所為何事?”


  看似輕飄飄的兩句話,蘭初雨卻先占了先機。


  休想拿什麽不孝的名頭壓她,因為是你們的好兒子瞞著她。


  又說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誰讓你們平時不找她,有事兒就來了,顯然是有求於她,再擺什麽架子可要掂量清楚!

  在座的眾人不由得變了臉色,再打量這個十六歲的少女時,便帶上幾分深意。


  好像看到了當年的尹方晴,高高在上,隻隨便一個命令就能讓他們蘭家翻天覆地。


  蘭文氏更是嘴角下撇的厲害,不加掩飾的厭惡,覺得蘭初雨就和她的短命娘一樣不尊重她,一點也不像別家媳婦兒孫女那樣畢恭畢敬。


  “怎麽?我們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蘭文氏毫不客氣地指著她,“讓你跪下就跪下!”


  顯然已經蠻不講理。


  蘭初雨沉默著,看向在一旁作壁上觀的蘭誌安。


  蘭誌安卻語重心長地告訴她,“百善孝為先,照你祖母的說的做就是了,你祖母總不會害你。”


  族中長輩都來了,他怕擔上個忤逆長輩的名聲,自然偏向父母這邊。


  “嗬,我憑什麽要跪?”


  蘭初雨也知道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來,後果有多嚴重,在隱忍一時和爭口氣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小清眼疾手快地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她後邊兒,蘭初雨就這樣大喇喇的、在大廳正中間坐下。


  被一幫怒目而視的長輩圍著,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憑什麽?就憑我是你祖母!好個不孝女!”


  蘭文氏逮住她的錯處,可算是囂張起來,“回來這麽久不拜見長輩不說,區區女子,還敢插手家業,也不知道你那奶娘怎麽教的,在鄉下養了幾年,像什麽樣子?!”


  剛才還說這丫頭像她娘,可一點也不如那尹方晴精明。


  想她那好些年,都抓不住尹方晴的小辮子,可這丫頭一來就敢跟她擺譜子,找死!

  本朝以孝治天下,在律例中,還有這樣的條例:

  辱罵、忤逆父母長輩者,杖三十。


  雖說沒哪個長輩會和晚輩斤斤計較,但這也給了某些長輩大開方便之門,堂而皇之的倚老賣老!

  就比如眼前的蘭文氏。


  蘭初雨兩手交疊在膝蓋上,坐得端莊,“當年不是祖母說:不許母親帶我上門。祖母如今又為何倒打一耙呢?”


  此言一出,邊上的大伯、伯爺、堂兄紛紛變了臉色。


  雖然少女說話溫聲細語,可她明明確確表示了自己的憎恨。


  “你!?”


  蘭文氏如何不知道她被這丫頭耍了!蘭初雨分明認識他們,還知道當年他們和尹方晴發生的恩怨!

  “再怎麽說我是你祖母!我不讓你來是我的事情,你不來就是你不孝!”蘭文氏瞪著眼睛說道。


  如此不講理的話,蘭大成和其他親戚在一邊,反而露出了讚同的眼神。


  “你奶奶隻是脾氣倔,可她說的是事實,怎麽說你也該孝敬她。”


  “就是,你在鄉下這麽些年,回來了也不看看他們。”


  “大伯爺和你堂哥倒是不在乎,可你祖母和爺爺在鄉下跟著你大伯,日子過得不好。”


  小清聞言都傻眼了,這老太太如此富態,手指白淨豐腴,穿金戴玉,這還叫過得不好?

  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過來,所謂不好,是和蘭誌安的家況來比較的。


  這些人三言兩語,看似勸告,實則怪罪。


  相比較之下,蘭誌安就直白多了,從他老母後邊兒一個箭步躥上來,指著罵道:

  “不肖女,再頂撞你祖母,沒你好果子吃!”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別學你母親那脾氣,你祖母祖父在你麵前,永遠沒有錯。”


  蘭初雨都被氣笑了,改天真該去看看蘭家的祖墳是不是埋錯了,怎麽都是一群不講理的東西。


  但愚孝也是這個時代的特征之一。


  便是那些被盤削刻薄的媳婦兒兒子,也覺得這話對,並且將其當做行為標準。


  “是,他們沒有錯,錯的是我。”不該投生在蘭家,蘭初雨敷衍了一句,“所以祖父祖母找我做什麽?”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幫人很有可能是被李婉找過來的。


  而最近能讓李婉跳腳的事情就隻有一件。


  立規矩失敗後,蘭文氏氣得直哆嗦,別開臉嫌她眨眼,就由蘭大成開口:

  “我問你,你是不是家裏的糧食都給白送出去了?”


  蘭大成自詡身份,總喜歡裝個從容的文人模樣,殊不知,他滴溜溜浮動的眼睛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蘭初雨在心裏暗道一聲果然,點了點頭,“沒錯。”


  不等一幫親戚發火,她又笑了起來,“這事兒是父親應允的,現在雙溪府的百姓都誇我們蘭家是良善之家,父親還得到了知府大人的褒獎呢。”


  蘭初雨毫不猶豫地把蘭誌安,拉下了水,不然賺了好名聲是他的,壞事卻要她來抗,想得美。


  一聽親兒子也摻和在裏頭,蘭大成夫婦倆都愣了,跟來的大伯爺等人也刷地看向他。


  蘭誌安心裏一抖,朝蘭初雨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後搬出一係列的曆史古話糊弄。


  他尤其擅長和稀泥,沒一會兒就把一幹老家夥唬住了。


  蘭大成也就讀過三字經、千字文,寫得一手蒼蠅腿兒毛筆字,說到底還是小農心思,遲疑地問道:

  “知府真就很滿意啊?”


  也就是說,不給糧他兒子就混不下去,他們蘭家就不良善了。


  ‘想通’這一茬,蘭大成就打消把糧食要回來的念頭,可並沒有就此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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