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走了,不管她心裏多麽不甘,也無人問津。
她在心裏咒罵蘭初雨,上了馬車後,還掀開簾子惡狠狠地瞪著巷子裏的人群,尤其是那立在高處的少女。
此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在雙溪府百姓眼裏,名聲形象有多糟糕。
蘭誌安麵對街坊鄰居那複雜的眼神,扯出笑容來拱了拱手,“各位父老鄉親們,待糧食運送出去後,知府大人自有定奪。”
他說得文縐縐的,官老爺的架子擺的十足,這些個平頭老百姓不管聽沒聽懂,卻還是捧場的笑了笑。
但這些餓到極點的人還是生氣。
“蘭大人喲,你家夫人真是好生惡毒啊。”
“是啊,藏著這麽多糧食,現在才拿出來……”
還有人擱那兒攛掇休妻,蘭誌安的臉僵了僵,邊上跟來的雙溪府輕騎校尉孔令城連忙指揮手下,把無關人員攆走。
“去去去,有什麽好瞧的,再妨礙公務就把你們抓起來!”
粗獷的男人聲如響雷,雖然他剛剛在一旁也瞧得挺開心的。
像是蘭家這樣的在雙溪府也算是有名的大家族,有了熱鬧瞧,可太有趣了。
輕騎校尉滿臉煞氣,待兩頭巷子都空了後,才和氣的看向蘭誌安,“蘭大人,事不宜遲,不好叫林督軍和蔣大人久等。”
“是極是極。”蘭誌安這才好受些,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孔校尉。”
隨後一轉身,就見自己小女兒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緩緩走來,笑容似水,“幸好父親來了,女兒恐怕違逆母親,都不知如何是好。”
孔令城帶來的一幹手下都是糙漢子,見了仙女兒似的蘭二小姐,眼睛都直了。
正要搬動的麻袋也從手裏掉下去,砸到腳了也反應不過來。
又聽她之話語,隻覺得這位小姐怕真是哪裏來的天仙,又孝順長輩,又心係天下,還會醫術!
“哼咳!”孔令城重重的咳了一聲,一幫手下才一哆嗦回了魂兒,樂嗬嗬的搬東西,隻是那眼珠子總有意無意的往一邊瞟。
真是丟人現眼,孔令城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沒見過漂亮女人麽?
男人幫忙捆板車上的麻袋,忍不住瞥了幾眼那羞澀垂眸的少女,轉過頭來,自己把自己的手給捆上了……
蘭誌安覺得女兒家家給人瞧著不好,眉頭一皺,蘭初雨便說道:
“這裏人多,就勞煩父親費心了,女兒去店裏。”
這樣的蘭初雨人畜無害、又溫婉知禮,蘭誌安不免有些恍惚,差點對不上那個把繼母往水缸裏摁的女子形象。
房簷上,暗一踩著滿是青苔而有些濕滑的黑瓦,低聲詢問主子接下來要作甚。
結果宴霆惜卻負手盯著下邊兒——不管往後門抻脖子的孔令城,不屑的吐出一句話來:
“天底下盡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所以才讓安南王餘黨有機可乘。”
看著就讓人心煩,影響他辦事的效率。
恰好其他暗衛打了暗號,表示又有新的線索。
宴霆惜便看了眼後門,率先離去。
暗一在跟著的時候想破腦袋,也沒整明白:癩蛤蟆和安南王餘黨之間有什麽聯係?
蘭初雨正在計重,聽見屋頂上幾不可聞的踩踏聲,忍不住抬了抬頭,低聲問小清:“你家主子就這麽喜歡走房頂?”
堂堂王爺,有路不走,走房頂?
小清給她捧著茶,想了想,“以前王爺都是乘馬,或是遮臉而行,走房頂,是認識小姐之後。”
忽然,小清手一抖差點扔了茶盞——王爺他,翻牆走屋頂好像都是為了瞧小姐來著……
怎麽覺得就跟采花的淫賊似的,小清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蘭初雨一驚,感情這愛好還是最近才培養出來的?
這時候蘭誌安走了進來,背著手,臉上的褶子加深了,比水災發生前滄桑了不少。
最近他忙得走路都是跑著,此時慢悠悠走過來,頗有些忙裏偷閑的樣子。
“初雨啊。”
他甫一開口,蘭初雨就知道他是來質問的,偏還要在外人麵前裝得和藹。
“父親您說。”
論演戲,蘭初雨更是演技精湛,在那些夥計和士兵看來,好一副父慈子孝。
蘭誌安真是從來都看不透這個女兒,輕咳一聲問道:“這些糧食,都捐了?”
蘭初雨在心裏嘲諷,隻當沒聽出他的意思,謙遜的說道:
“女兒怕犯了忌諱,隻捐了十萬斤。”
隻捐了十萬斤。
蘭誌安後半輩子見過很多銀子,可從沒有白白丟這麽多銀子出去,再加上他前兩天幾乎掏空家底,和知府一道買了那麽多糧食!
這事兒他都沒跟家裏人透露,即便他自詡治家嚴謹,也清楚要是給李婉知道此事,怕是要鬧得雞飛狗跳。
前後加起來,蘭誌安忍不住捂住肉疼的胸口,“人家王爺也才捐了六萬斤,你怎麽能超過王爺去?”
他在盤算要不要用這個理由把糧食扣一些下來。
可蘭初雨一句話就讓他打消了念頭,“可已經上報給知府蔣大人了呀。”
她沒在蘭誌安麵前提什麽國難當頭,能者多捐這句屁話,因為在蘭誌安麵前,他的官帽和名聲最重要。
蘭誌安一噎,最終還是沒繃住臉皮,“下次遇到此等大事,要先跟我匯報。”
鋪子都是我的,為什麽要跟你匯報?蘭初雨在心裏冷笑道,麵上卻淡淡的應了一聲是。
反正目的已經達成,她懶得再挑起爭端。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蘭誌安有氣也發不出來,隨後又憋著氣問道:“你捐這麽多糧食,府上怎麽辦?”
“父親放心,女兒留夠了口糧。”蘭初雨一邊記賬,頭也不抬。
蘭誌安瞪了她許久,少女也沒有靈犀抬頭,蘭誌安邊氣悶的走了。
他一走,蘭初雨把賬簿丟給周貴添,看了眼那接受別人恭維的蘭誌安,不由得從鼻子裏噴出冷哼來。
又想要名聲前途,又不舍得出血,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
另一頭,李婉回到了蘭家,鬧了一通,又讓蘭誌安和那些百姓嚇了一回,她的腿有點打顫。
王婆子扶著她下馬車,能感覺到她的手又汗又冷。
“天殺的蘭初雨,這回我跟她沒完!”
李婉滿心想的都是,蘭初雨定然是要借這個名頭餓死她們。
定然是一不做二不休,要搬空了糧行!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