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糧食都給我搬回去!”李婉的火氣好歹小了一些,指著後門口說道:“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動這些糧食。”
夥計們麵麵相覷,其中簽死契的紛紛低頭——畢竟他們的賣身契在蘭初雨手裏。
那些短工則是左右為難,前邊兒堵了個夫人,後邊兒有個二小姐。
李婉見人不動火氣又騰地燒起來,瞪圓了眼睛喝道,“我讓你們搬回去!聽見沒!”
“繼續搬上車。”一道清脆堅定的聲音從後門口傳來,蘭初雨的出現讓夥計們鬆了口氣。
主子們怎麽針鋒相對都不關他們的事兒。
“蘭初雨!你這個挨千刀的敗家子,這麽多糧食你說送就送出去了!”李婉再也維持不了端莊的外表,“沒了糧食,我們吃什麽?!”
這條小巷挨著的都是住戶,他們開著店,住在店後邊。
李婉那潑辣的聲音引得附近的人都跑來看熱鬧。
“這是在吵什麽?都是誰呀?”
“那是蘭夫人,就是之前被暴民闖進門的蘭家的夫人,她還敢出來晃啊。”
“聽說蘭二小姐要捐糧食,蘭夫人不肯。”
“我還聽說這糧行現在歸蘭二小姐管,蘭夫人又是繼母,這不,就鬧起來了。”
巷子兩頭三三兩兩聚來了,最近府城裏的人除了害怕餓死,就是閑。
這些人不管男女八卦起來了尤其厲害。
蘭初雨皺了皺眉頭,展顏一笑,“夫人去裏邊兒說罷,讓人瞧著不好。”
李婉當後媽,怕別人說她容不下繼女,心胸狹隘;蘭初雨也頂著個晚輩名頭,不想給她髒了名聲。
“有什麽不好?我就要讓大家夥兒看看,你這個人有多自私!”李婉捏著帕子展開胳膊,“為了一點名聲,就要把這麽多糧食捐了,你存心想餓死我和你姐姐啊!”
李婉想得挺簡單,生死攸關的關頭,誰還管什麽名聲?
可她做錯了一件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現在整個雙溪府都缺糧,前些日子還因為糧食賣出黃金的價格,讓安遠伯逮著好些商人砍了頭殺雞儆猴。
蘭家忽然拿出這麽多糧食來,那就不僅僅是讓人眼紅,而是發狂!
“蘭家的糧行竟然還有這麽多糧食?!”
“怎麽就這麽賊呢?我們跪著求別人賣糧食,你們倒好,還有這麽多糧食!”
“就是,我老娘都要餓死了,你們卻把糧食藏著!”
圍著的人越來越多,李婉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幹了件蠢事。
她因為上次被搶,看見這些口口聲聲要糧食的人就來氣,仗著現在手底下的人多,朝四周呸了兩聲,“一群窮鬼!自己買不起糧食,還貪圖別人的,餓死了活該!”
那些人礙於之前殺雞儆猴的事情,或許隻是忿忿不平,可聽了她的話反倒被激起了情緒。
“若不是你們這些奸商為富不仁,我們怎麽會淪落至此?”
“就是,就像那姓趙的糧商,一斤米要一兩銀子,最後還漲到十兩,活該他被砍頭!”
“要我說啊,你們也該被砍頭!”
“對,大家夥兒把她們抓起來見官!”
這些人的目光放在一車車糧食上,從巷子兩頭逼近了。
李婉原本在巷口,不得已往後門跑去,這破巷子怎麽就這麽長。
她越過蘭初雨跑到後門邊,扯過兩個夥計擋住自己,見兩個夥計不情願,便威脅道:“我要是出事了,你們一家人都活不了!”
就在這時,一道響亮的聲音響起,“攔住他們!”
夥計連忙分跑向兩頭,仗著巷子的便利,讓馬匹和騾子堵住所有人。
蘭初雨想了想,飛身立在中間的馬車上,一身白衣宛如輕盈翩躚的蝴蝶。
她的動作引得所有人停了下來,紛紛看著她。
“諸位,這糧食不賣。”不等其他人麵露憤怒,她又接著說道:“這些糧食,是要交給官府分配。”
當然,她也給蘭家留了口糧,可這時候當然不會說出來。
一瞬間,那些圍上來的人便消了火氣。
糧食交給官府,總不會叫他們眼睜睜餓死。
可就在這時,一道極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行!糧食是我家的,憑什麽要捐出去!”
李婉撲到那些糧食上頭,可張開雙手也隻能抱住兩袋,“不能捐,這些都是錢啊!”
她完全不顧形象,瘋狂的搖頭。
以前餓過的人,才知道糧食有多寶貴。
而現在正餓著的人,恨不能把她把挫骨揚灰!
“夫人,我不會叫我們家裏人餓著的。”蘭初雨好言相勸,她站得高,別人也看不見她嘴角的諷刺,“咱們府城裏、府城外有多少人餓著肚子,咱們能幫一點是一點。”
恰好趕來的宴霆惜聽見這一段兒,立在糧倉頂上,看著下邊兒悲天憫人的少女,忽然有些陌生。
下一秒,蘭初雨似有所感的抬起頭來,麵部扭曲了一下。
這時宴霆惜就知道,自己又給她的演技騙過去了!
李婉殊不知自己已經被府城的百姓給恨上了,繼續叫囂道:
“那些人餓死就餓死了,那是他們沒本事,憑什麽要我接濟她們!”
她越是抗拒,越是正中蘭初雨下懷。
李婉還要發癲,就聽見令她魂不附體的怒喝,“李氏!你在發什麽瘋?!”
巷口的百姓回頭望去,隻見蘭誌安身穿墨綠色官服,吹胡子瞪眼的大步走來,一雙噴火目射向李婉。
當周貴添先行一步去災民營告知捐贈事宜後,知府不管心裏怎麽想,表麵上卻高興的讓蘭誌安回來幫忙運送糧食。
蘭誌安也被蘭初雨的大手筆震驚了,可轉念一想,這對自己的聲望百利而無一害,便在同僚羨慕感慨的眼神中飄飄然,連忙帶人趕了回來。
結果呢?還沒走近糧行就聽見了李婉的咆哮,當真臊得老臉通紅!
“我身為一方官員,自然為民祈福,為天下著想!這點糧食當然要捐獻出來!”
蘭誌安大聲的說著,看起來在嗬斥李婉,實則是說給這些百姓聽。
否則他的威望何在?他的名聲何在?
“老爺……這麽多糧食……”
李婉早年謀求不餓死,中年謀求丁點家宅中饋,隻曉得以金銀首飾、華麗衣袍裝飾自己的麵子,那裏懂什麽官場聲望呢?
氣得蘭誌安眼前陣陣發黑,抖著手指向家裏跟來的下人,“夫人腦子不清醒,還不帶她回去?!”
那些丫鬟婆子早已怕得貼牆而站,聞言連忙小跑過去扶著李婉。
李婉還試圖多說,可在蘭誌安要吃了她的眼神下,一言不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