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貴添想拒絕又不敢多言,畢竟多說多錯,萬一李婉腦子一靈性反應過來怎麽辦?
看了眼端著架子的婆子,他閉上了嘴,反正把鑰匙帶過去了,能不能留住就是二小姐的事兒了。
一路上吹了點倒春寒的冷風,周貴添很快就想通了。
不管是蘭初雨還是李氏管事兒,反正他都是給蘭家幹活,他這根兒牆頭草,哪邊風大就往哪邊倒。
蘭初雨正在後堂裏看賬本,聽見腳步聲後便停下翻動的手,抬頭看向門口。
卻看見周貴添後邊兒的藍衣婆子,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周貴添訕訕的笑了笑,“夫人派來的。”
小姑奶奶可千萬別怪他辦事不利。
那婆子名喚蔣氏,見到蘭初雨在這裏反射性退了一步,眼珠子瞟著門口。
小清插著腰冷笑道:“夫人真是教不好狗,看見我家小姐都不會行禮的。”
她也見過饒都那些官宦人家的下人,哪怕隻是個七品小官兒家的,禮數也一樣不錯。
結果蘭家這些都是啥呀,還不如她這個探子呢!
蔣氏跟著李婉狐假虎威慣了,李婉經常針對蘭初雨,便以為自己也能在蘭初雨麵前擺擺譜子。
當即扯了扯裙擺,不屑地說道:“要老身行禮,也要看夠不夠資格。”
“嘿,你?!”
小清那暴脾氣就忍不了了,繞過桌子就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卻被蘭初雨抬手阻止了。
“周管事,還不把鑰匙拿過來?”蘭初雨笑看向試圖裝透明的周貴添。
周貴添嘴裏發苦,該來的還是要來,這位二小姐可真是高明手段,他完全翻不起浪花來,隻好照做。
“來人!把鑰匙搶過來!”
如果說蘭初雨的‘拿’還讓蔣氏搞不清楚狀況,可周貴添口裏的‘搶’就讓她瞬間清醒,掉頭就衝向大門,卻撞在三五個夥計的身上。
這些夥計常年抗麻袋,練就一副健壯的身板,身穿對襟無袖褂子,瞧著甚是駭人。
蔣氏連忙捂住胸口,扯開猩猩似的大嘴喊道:“非禮啦!救命啊!”
她都快五十的人,能當這些年輕夥計的奶奶了,這副模樣倒把夥計弄得尷尬冒火。
這也太膈應了!
這幫夥計氣得一點兒也沒留情,從她袖中摸出了鑰匙。
周貴添雙手把鑰匙奉到蘭初雨麵前,“二小姐。”
蘭初雨看了一眼並沒有伸手接,直接吩咐他,“開倉庫,今日之內把糧食運到災民營去,就說我蘭家響應守郡王殿下號召,傾囊相助。”
周貴添拿著鑰匙,一邊感激二小姐的信任,一邊再次心裏發苦——二小姐是故意當著蔣氏的麵說的。
果然,蔣氏一聽就炸了,也顧不得噴那些‘非禮’她的夥計,不敢置信的瞪著蘭初雨,“二小姐要把所有的糧食都捐了?!”
蘭初雨絲毫沒有與她交流的興趣,起身和周貴添去糧倉清點糧食。
小清留在後邊兒與有榮焉的挺起胸,脯,“小姐心善人美,不像某些人,教不好狗,狗還到處亂吠!”
說罷小跑著跟上自家小姐。
當初聽見小姐買這麽多糧食的時候,她也和周貴添想的一樣,小姐要趁糧食漲價賺一筆,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眼界心胸之狹隘。
陳糧加上新買的糧食,區區十萬斤,全捐了。
如此有魄力,才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奇女子。
小清原本來做任務的,如今卻真正被蘭初雨所折服。
可別人並不這樣想,好比蔣氏,在沒有人管她後,她幾乎連滾帶爬的跑回了蘭家。
必須要把這件事告訴夫人,蔣氏曾經在鄉下種田的時候,一年能有六百斤糧食吃都讓全家滿足了。
那是十萬斤啊,她們能吃好久了!
李婉也是餓過來的人,一聽這事兒後差點暈過去,幸虧旁邊的王婆子扶著。
“天煞的蘭初雨!那是十萬斤糧食!”李婉向天嘶吼,想都沒想帶上人衝向了糧行。
那是十萬斤糧食,不是一千、一百。
李婉幾乎是用跑的。
那是她們蘭家的糧食,要是換成銀子至少一千兩,要是舂出來賣,價格要翻兩倍到三倍!
現在還不知道水患什麽時候結束,都捐了,她們吃什麽?!
李婉風風火火的從大門衝出去,不斷催促車夫加速。
自從上回蘭家被暴民入侵後,她對出門就有點心理陰影,這會兒火氣上頭全都忘了。
蘭家的一切都在宴霆惜的把控中,李婉的行動也沒有瞞過他。
暗二來稟告時,他正撚著棋子審視棋盤,聽完後啪一聲落下黑子,又撚起白子,“確定有十萬斤糧食?”
“回主子,那婆子蔣氏回來親口所言。”暗二埋頭說完後,忍不住感慨,蘭二小姐當真好魄力。
當今對糧草把控極嚴,尋常商販買賣糧食,一次性不得超過十萬斤。
蘭初雨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就卡著這個數字來。
在這個糧食產量不高的時代,便是種雙季稻的雙溪府,一畝地能產五百斤糧食都算豐收,可想這十萬斤來得多不易。
宴霆惜知道她買了糧食,卻沒想到這麽多,便是他這個王爺也隻捐了六萬斤,還是從他的莊子、以及討好他的商戶手裏收集來的。
想到去找麻煩的李婉,他左右也下不了子了,幹脆放下棋子,吩咐一聲後便躍上牆頭。
暗一、暗二等人紛紛跟上。
以前他們或許還會好奇一下,如今卻早已心照不宣——他們家主子愛看蘭小姐的熱鬧。
糧行前門關了很久,李婉讓人踹門沒踹開,就從後門進去了。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也快速從城門趕來。
可現在後門早已經堵住了:
丈寬的巷子裏,騾子、馬車排了長長一條,從巷子尾到巷口,十幾個夥計,嘿喲嘿喲的喊著號子,把一麻袋一麻袋的糧食裝上車。
李婉瞧著就跟放她的血一樣,從馬車下來後,丟開要扶她的王婆子,蹬蹬跑上來推開離她最近的夥計。
那夥計給她推了個仰倒,連帶板車上還沒來得及捆好的糧食也砸他身上,嚇得其他夥計連忙丟了麻袋去救人。
“都給我停下!”李婉指著瘋了似的喊道。
李婉經常克扣夥計的工錢,曾經有夥計找她理論,被她命人當眾打得遍體鱗傷不說,還增加那夥計的活計,生生逼死了人。
因此她在這些夥計眼裏,積威甚深,見了她頓時縮著脖子,就跟見了貓的老鼠一般。
李婉極滿意他們的恐懼與服從,畢竟她才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