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隻是……”
幸而蘭初雨並不是這樣的人,不然宴霆惜也不會找上她。
“隻是為何?”宴霆惜站在她不遠處,直視著她。
蘭初雨有些低落的問道:“若是到時塵埃落定,林霖她們會怎麽樣?”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這就是蘭初雨最佩服宴霆惜的地方——足夠冷血、冷靜。
即便他在安遠伯府住了近兩月,卻沒有與林家的人產生多深的情感。
她毫不懷疑,若是屆時林澈反抗,宴霆惜也能毫不猶豫的一刀將之斬首……
“宴霆惜。”
蘭初雨難得一本正經的喊他的名字,宴霆惜心思微動,目光從她轉向雨幕,“嗯?”
“若到時論功行賞,能不能把我的功勞抵給林霖和林澈?”
“此事,非我所能決定。”
大雨嘩啦啦砸下來,掩蓋了蘭初雨失望的一聲歎氣。
蘭杏依好了,礙於大雨,沒有立刻來蘭初雨麵前蹦躂。
循著賬簿和信件上的訊息,宴霆惜的人很快就摸清了知府的底細。
蘭初雨說到做到,幾乎不過問太多的事情,反正宴霆惜如果需要她,總不會吝嗇開口。
日子過得很快,隻是四月的雨,還下著。
天天沙沙嘩啦的下,院牆上、地板上,長滿了青苔。
蘭誌安作為水利同知,在這樣的天氣裏正是最忙的時刻,要隨時關注堤壩以及排水的問題。
近來幾日都歇在衙門裏,最多回來換身衣服,便又趕回衙門。
李婉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攔住他告狀,卻被蘭誌安沒好氣的嗬斥一頓,罵她婦人之見,不思管理後宅反而使他丟臉!
到了四月底,雨還不停。
雙溪府兩條河,河水泛濫昏黃,讓人瞧著很是不安。
正是早稻揚花的時候,卻因為水太多,芯子發黑了。
蘭初雨瞧著這天氣,心裏的預感越發不妙,冒雨去了糧行。
“二小姐您來了。”
糧行的管事名叫周貴添,往常李婉要他們貪,他便也貪,卻不多。
有張遠的前車之鑒,等蘭初雨一來就老老實實的補上了貪墨的銀子,並表了忠心。
蘭初雨看中他識時務、算好賬的本事,便把人留了下來。
“最近生意如何?”蘭初雨把傘交給夥計放好,先去翻了翻近日的賬簿,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周貴添瞧著便解釋道:“下雨天,生意都不好做。”
言下之意,可不是他不頂事了。
蘭初雨抿著嘴,並沒有說話,她擔心的不是生意不好。
別看古人科學技術落後,但有關天氣的總結卻極為到位,比如二十四節氣就是最好的例子。
每年哪個地方的雨季、該下多少雨都有定數。
蘭初雨遊曆四方,也曾了解過一些,她想了一陣終究是下定了決心,“你想辦法,從外地多運些糧食回來。”
周貴添也是做生意的老手了,一聽就知道自家二小姐擔心水災,便笑著恭維,“二小姐好判斷,一旦漲水了,糧食可就值錢了,如今青黃不接,正好啊。”
蘭初雨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看著門外的大雨,眉頭緊鎖。
隨後又去了隱世藥堂,讓他們不餘遺力的買進常用的藥材。
常言說:怕什麽來什麽。
四月二十四日晚上,又是一場瓢潑大雨,不知誰先喊起來。
“漲水啦——”
隻聽得一陣哐哐當當的敲鑼打鼓聲,通知四方鄰裏,穿過雙溪府的兩條河溢了。
那渾濁的泥水就像是惡鬼似的,爬過堤壩,漫過街道、爬進門檻……
知府派人連忙開閘放水。
府城地勢要高些,這才隻是漫過門檻罷了,棉被、家當都沒打濕。
城中百姓連夜往外倒水,整夜無休。
翌日,災情便已經傳開了。
“嗨呀,你是沒看見下遊那些村落,一眼望去整個村子都給淹了!”
“我老家就在下三村,不過村裏頭有人瞧著河裏的水位石柱,剛漲過就跑回來通知大家夥兒,跑得及時啊!”
“就是可惜莊稼洛,也不知道稻穗給衝了多少……”
茶樓酒館、大街小巷,百姓皆是高空闊論,卻沒什麽緊張感。
隻是年紀大些、經曆過水災的長輩們,卻早已吩咐家中屯糧,藏財。
因為一方發生天災,最恐怖的並非災難發生時,而是這之後的人患。
隨著各地難民湧來,雙溪府各縣、各城頓時擁擠起來。
各地官員也不是白吃飯的,不敢放人進城——怕發生燒傷打砸事件,連夜在城郊搭起棚子,安置難民。
又派人施粥、發放衣物之類的用具,好歹把情況穩住了。
蘭初雨整日在糧行和藥堂坐鎮,聽了官府的做法,不由得歎了口氣。
在古代,這已經是最好的應對了。
可並非所有官員都幹事的,比如雙溪府下轄的臨安縣,縣令一聽漲水了,便連夜舉家逃走。
致使一方災民群龍無首,縣城裏發生暴,亂,死傷無數……
知府和安遠伯兩人聯手,連夜出兵鎮壓,安置難民,總算是穩住了局麵。
現狀似乎還算穩定。
難民雖然背井離鄉,但有吃的糧食、有睡覺的地方,也別無所求。
暗一給宴霆惜匯報的時候,蘭初雨聽了一耳朵,心中感慨:看樣子是她杞人憂天了。
安置好雙溪府外的難民的第二天,竟然是個大晴天。
眾人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顯得神采奕奕。
隻是糧行的管事周貴添,和隱世藥堂的管事流繁卻不怎麽高興。
周貴添忌憚蘭初雨,隻是把買來的糧食入庫,欲言又止許久卻也沒說什麽。
而流繁就不一樣了,他和蘭初雨是老相識,又話癆,在蘭初雨清點藥材的時候就抱怨個沒完。
“你看看你,花那麽多銀子,買這麽多藥材,有什麽用呢?藥材放久了藥效不足,到時候隻能低價賣出……”
蘭初雨神色仍舊凝重,睨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回到家裏時,正好在門口遇見了李婉。
這女人得知了消息也跟著一陣嘲笑,陰陽怪氣的甩了甩帕子,“有的人呐,沒那金剛鑽偏要攬瓷器活,賠個精光不說,還給人看笑話!”
“嘴碎的人會挨雷劈,你不知道嗎?”
蘭初雨話音才落,天空驟然響起一聲炸雷。
嚇得李婉一哆嗦,心虛得眼珠子直轉。
不知何時,太陽沒了。
城裏的百姓、城外的難民,還有無數官員紛紛抬頭,看著烏雲迅速聚攏,豆大的雨點打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