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誌安已然厭煩了。
往常覺得隻是愚笨的夫人,如今竟這般不可理喻。
一點點小事,竟然就讓管家來府衙中請他,幾個同品階的同僚見著了,紛紛擠兌起來。
“想來令夫人是有急事,蘭大人不若告個假先?”
“遠水也救不了近火,蘭大人趕回去恐怕已經雞飛狗跳起來了。”
“哈哈哈,你倆差不多了,沒看蘭大人正煩著呢?”
幾個同知雖說分管職務不同,但一地民生總是息息相關。
就好比那管賦稅的,年年要看天運之外,就看水利了。
若是蘭誌安不管事兒叫灌溉出了問題,那第一個要跳腳的就是稅利同知孫世。
之前三月春雨不足,各地因灌溉引起的紛爭無數,蘭誌安忙前忙後,還和孫世鬧了些齟齬。
這會兒孫世瞧著了,便極其瞧不上他這副為了家長裏短頭疼的樣子,眼睛一橫冷笑道:
“咱們府衙乃是辦差的官場,什麽汙糟事都拿來說,不嫌丟人!”
就差把管家不嚴、娶妻不賢這句話,砸蘭誌安臉上去了!
蘭誌安鬧了個沒臉,但他理虧著實也找不到理由反駁,對著管家氣急敗壞的擺擺手,“我管不著!”
官場上的事兒夠讓他煩了,偏偏還拿雞毛蒜皮的事讓他分心。
孫世撇了撇嘴,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蘭家的事兒早已經不是啥秘密了。
大丈夫頂天立地,於是孫世更看不上這個吃軟飯的倒插門兒!
誌得意滿的李婉正堵在蘭初雨的院子門口,等著老爺回來撐腰,結果管家卻滿頭大汗的跑回來,悻悻地回道:
“老爺說他不管。”
房間裏,小清收拾好了主仆倆的一應用具,整裝待發。
而蘭初雨則是收拾自己的藥箱,又從書案上的筆筒裏拿出三方帕子,正是安遠伯夫人當初的情詩把柄。
實際上,三方帕子都在她手裏。
她本來打算要帶走,但轉念一想,又將粉色那方塞回了筆筒。
恰好守在門口的蘭杏依瞧見了,眼珠子一轉,心裏頭就有了計較。
收拾完一切已經是正午,她算了算時辰,這個點兒去安遠伯府,也趕不上午膳,反而再麻煩人家。
便差小清去給馬車夫說,讓他先回去告訴老太君,自己東西沒有整理完,下午會自行前去。
也幸好她晚了一步,避開了最大的一場雨。
整個雙溪府都被籠罩在陰雲下,天空好似才從水裏拉起來的被子,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嘩啦啦傾倒下來。
一條條刺眼的電蛇在雲層中穿梭,將昏暗的房間時不時照亮,緊隨著便是要將房屋都震塌的雷鳴。
小清提著食盒,打著傘快速趟過院子,傘卻好似沒打,頭發絲兒淅瀝瀝滴水。
蘭初雨歎了口氣,“少吃一頓也沒關係,快去換衣裳。”
“哪裏能叫小姐餓著了。”小清臉上蕩開明媚的笑容,聽話的往左廊邊進了廂房。
這場雨來勢洶湧,像是要把三月欠的雨都補上。
半個時辰過去雨勢絲毫不減,濺落在院子的積水上成了一個個泡兒。
直到申時方才溫柔些,化成綿綿細雨。
蘭初雨喊上小清,“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
看著天色,恐怕還會有大雨。
令人意外的是,李婉竟然沒有再糾纏不休。
蘭初雨有理由懷疑,這蠢女人又在醞釀什麽壞水兒,嚴格說來,她還挺期待的。
由於下雨,她讓府上的車夫送她。
誰知那車夫懶洋洋地靠在馬棚裏抽旱煙,言說,沒有夫人的命令不能出去。
這大雨天兒,誰要出門喲,又沒有賞錢拿。
蘭初雨給他這副輕蔑的樣子弄笑了,恰好柳氏聽說她要出門,連忙派了丫鬟來打點。
“來的正好,轉告二姨娘,把這憊懶貨辭了吧。”
那丫鬟嫌惡地瞪了眼哀求的馬車夫,“奴婢尊二小姐命。”
這府上的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多多少少都和李婉沾點關係。
李婉幼時逃難沒有親人在旁,沒少被欺負,如今卻愛聽些奉承話,凡是找上門來能攀點親戚關係的人,她總愛擺出闊氣的樣子給予好處。
那張遠便是被這樣養刁的。
“也不知老爺看上夫人什麽了,竟讓她做了正房。”乘上馬車後,小清皺著鼻子說道。
蘭初雨想了一陣,笑了笑,“約莫是同病相憐。”
因著下雨,路滑也不敢讓馬車走快了,到了安遠伯府時天已擦黑。
布鞋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這個天氣,濕噠噠的,蘭初雨去客房換了衣裳才來拜見老太君。
約莫是下雨的原因,林氏兄妹和宴霆惜都閑著沒事兒幹,聚在老太君的北苑。
蘭初雨從門外進去,先在火爐邊解了披風,任由侍女給她擦了擦水漬,才走進屋裏。
“說曹操曹操就到,咱們正說你呢。”
幾個年輕人圍坐在那八仙桌邊——打牌。
蘭初雨瞥著宴霆惜一身淺杏色華服,端的是貴氣非凡,隨後兩指高傲捏出兩張牌:
“炸,本王贏了。”
這一刻,蘭初雨著實沒忍住笑了。
就和前幾天揍了宴霆惜時一樣,說起來,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把嘴角的淤青遮住了,不然她會笑得更開心。
“初雨來了?!”林霖捏著一把牌,笑著招了招手,“你快來,表哥他一個人當將軍,我和哥哥一直輸。”
因為要避皇帝的忌諱,蘭初雨就把雙王換成了兩隻老虎。
這個時代階級分明,於是就把地主和農民的關係,置換成了將軍和小兵。
字母牌也給換成梅蘭竹菊,總的說來,融入得很成功。
連宴霆惜都興致勃勃的。
行過禮、請過安之後。
林澈見了她跟救星似的,把牌給她,“你快來,把錢贏回來,咱倆平分。”
蘭初雨坐下後睨他一眼,“我贏了都是我的,平分什麽平分。”
“好啊,原來你是這樣的蘭小姐~”
眾人都知道是打趣兒的,頓時哈哈大笑。
蘭初雨瞄了眼宴霆惜前邊兒的一堆銀錁子、小元寶,笑了,仗著自己熟練,又會記牌,還和林霖使眼色,贏了個盆滿缽滿。
直到老太君喊傳膳這才停手,她像個小財迷似的搓了搓手,拉過林霖在一旁的矮榻上‘分贓’。
林霖哪在乎這點銀子,連連擺手說不要。
“嗨呀,要是沒有你,就贏不了那麽多啦。”蘭初雨不由分說的把那小荷包塞她懷裏,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這可是贏了王爺的錢,拿去好好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