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伯府不似半路發家、帶著銅臭的蘭家,何況老太君本就是鍾鳴鼎食之家出身,在她屋裏用飯,規矩極大。
每個人有下人伺候,夾菜一雙筷子,用餐一雙筷子,勺子、簽子一大堆。
蘭初雨吃得很是憋屈。
“表哥這些日子上哪兒玩兒去了?”林霖忽然問道,她滿臉嬌羞,眸子在燈火下含著動人的水光。
宴霆惜似是不解風情,卻又顯得兩份風,流,“到處閑逛,順便抓了隻野貓玩耍。”
說著看了眼某處,林霖隨著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瞧去,隻有牡丹錦繡五折屏風,以及垂眸吃飯的蘭初雨。
“這屏風甚好。”宴霆惜笑著補充了一句,不著痕跡的把腿上的銀針給拔了。
林霖不自覺的在心裏鬆了口氣,也不知是為何,滿眼看著宴霆惜笑道:“野貓雖然可愛,表哥卻要小心莫被撓傷。”
四個年輕人有說有笑,大多數時候都是林澈在活躍氣氛。
沒有聽見蘭初雨問下毒之事,林澈著實鬆了口氣,生怕她追問不休。
實際上他高估了蘭初雨的好奇心,隻要不危害到她自身——比方說老太君被毒死了,她一般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氣氛正好的時候,一聲輕笑從門外響起。
“我說大家夥兒怎這般高興,原來是守郡王回來了。”安遠伯夫人被嬤嬤扶著走進來,像是才看見蘭初雨,“喲,初雨也來了?”
她穿著件寬鬆的深紫色開襟大氅,用一根胸針鏈子鬆鬆拴著,顯得有幾分窈窕。
才走進去,蘭初雨的目光便在她的肚子上晃過,引得她反射性一僵。
她給宴霆惜行過禮,才又走向老太君,誰知老太君根本不給她一個好臉色,反而別開臉冷哼道:
“怎麽?迫不及待來看我這個老婆子是否死了?”
安遠伯夫人在心裏咒了聲老虔婆,慢慢在美人榻旁的凳子上坐下,才委委屈屈的解釋:
“母親,您當真一點也不相信媳婦兒不成?那燕窩真不是媳婦兒故意給您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老太君一個眼刀掃過去,“你怎麽會特意交代霖兒,把東西喂給我這個老太婆喝。”
盡管她如今早已不掌中饋,可這個家裏的老人幾乎都是她培養起來的。
大大小小的事兒,有什麽能瞞過她的眼睛?
誰知安遠伯夫人卻哭了,拿帕子擦了擦眼淚水,“媳婦兒知道母親是不信的,但終究是我錯了,為了讓您和老爺消氣,也為了霖兒的名聲,媳婦兒決定去輕水庵潛修一載,為母親和老爺祈福。”
老太君詫異的打量她,不明白她這是要鬧哪一出?
而蘭初雨卻了然於胸,不由得神色微妙的打量小腹微凸的安遠伯夫人。
原本她以為安遠伯夫人在秘密暴露之後,會想盡辦法墮胎,沒想到她竟然選擇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但轉念一想,安遠伯夫人生活在內宅,便是每月不來月事都會給人知曉。
若是滑胎這等危險大動作,恐怕更難瞞住老太君的耳目。
反倒是借著老太君中毒之事,找個沒人的地方生下來,才是個法子。
一來不傷身,二來還能把自己從中毒事件裏摘出去。
去為家人清修念佛一年,誰不誇她一句孝順仁和?
至於安遠伯夫人為何要特意當著她的麵兒說?恐怕是打著令她放鬆警惕的目的,隻是不知道她接下來到底還有和計劃。
不過蘭初雨卻是不急的,左右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安遠伯夫人有自知之明,不敢礙著老太君的眼,便沒多留就告辭了。
下人撤了殘羹冷炙,蘭初雨便給老太君把脈問診,“毒清得差不多了,隻是須得好生將息。”
老人家身子骨兒到底經不起折騰,蘭初雨摸著那沉重的脈象,心中歎了口氣,即便是有她調理,老太君恐怕也不過三五載了。
此時已經宵禁,蘭初雨隻好在安遠伯府留宿。
老太君要留她睡耳房,林霖卻拉著她回自己的院子,說是要和她抵足而眠,說些閨房密語。
不等蘭初雨拒絕,老太君便好笑的打發了兩個女孩兒。
蘭初雨跟著林霖一起穿過花園,往她的甘雨院走,路過某處時牆腳的文竹忽然抖了一下,嚇得林霖啊的一聲抱緊了她的手臂。
“自己家也怕?”蘭初雨好笑地拍了拍她。
林霖素日裏溫婉,此時卻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我膽子小,祖母和兄長常常笑話我。”
到了甘雨院,趁著林霖忙前忙後布置什麽,蘭初雨便來到方才路過的文竹旁,“何事?”
“留在林家,查找安遠伯與知府貪偷運糧食的證據。”
蘭初雨一愣,隨後了然,安遠伯夫人不在府上,正好方便她行動。
既然上了宴霆惜的賊船,她便也不推辭,點了點頭就要回去。
後邊兒忽然傳來一陣簌簌聲,她立刻回頭兩支夾住,竟然是她的銀針。
“你的東西,拿走。”宴霆惜的聲音帶上一些氣惱,“下次若再紮本王……哼!”
蘭初雨嫌棄的撇了撇嘴,扭頭就走。
誰讓你嘴巴臭!
回到甘雨院,卻見裏頭的丫鬟婆子在院子裏團團轉,見了她趕忙迎上來。
“小祖宗誒,可教奴婢們找著了!”
“大小姐正找您呢!”
林霖的侍女抱書是個急性子,拉著她就往裏走,嘴裏喊著人找到了。
林霖連忙迎上來,嗔怪道:“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蘭初雨隨便找了個借口:“東西丟了,回去找找。”
“丟的何物?可找著了?”林霖睜著一雙大而明亮的眸子瞧著她。
蘭初雨舉起手上的銀針,“找到了。”
……
林霖不愧是這府上最受寵的嫡小姐,屋中用具無一不精致。
輕紗幔帳,家具俱是上好的黃花梨木,便是那多寶格上的東西,隨便拿一件兒去換了銀子,也夠普通人家半生無憂。
最令蘭初雨鬆口氣的是她的床,足夠大,兩人一人一個被窩中間都還能再躺一個人。
給她的一應用具也都是新的,足見用心。
等熄了燈,往那拔步床上一躺,蘭初雨便舒了口氣,“你這床比我那破窩,軟太多了。”
林霖早已知曉她率直的性子,不由得笑開了花。
“其實我一開始不讚同你當我嫂嫂的。”林霖睡在裏頭,受她影響也不藏話了,“大家都說你是鄉下來的,胸無點墨,毫無見識。”
她知道即便這樣說,初雨也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