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師兄自幼一同長大,宛如血親,如今安遠伯夫人卻跟我說,師兄嫉妒我的才華,要我難堪?”
蘭初雨立在北苑房簷下,諷刺的勾起嘴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的一石二鳥之計,要將我師兄妹兩個一網打盡呢。”
若說安遠伯夫人方才的計劃是漏洞百出,依仗的不過是自身的權勢,要屈打成招。
此時便盡顯愚蠢,連唐聞害人的動機都站不住腳,還如何演下去?
“雙溪府誰不知你與這唐聞關係密切,你說是師兄便是師兄?”她擺出冷笑,卻顯得有些牽強。
這話委實下流,不符合她堂堂安遠伯夫人的身份。
安遠伯皺起了眉頭,卻不願在外人麵前和自家夫人難堪,便看向蘭初雨,“多說無益,你既是要證明你師兄清白,便先治好老太君,否則……”
否則二字的未盡之意太多了些,威脅的、好言相勸的、盛氣淩人的。
蘭初雨雖然早已看透此人的虛偽,卻仍舊嗤之以鼻,“說的也是,咱們先救人,再來說道。”
說罷睨了眼安遠伯夫人,大步跨進門去。
老太君年紀在那裏擺著,此時躺在床上麵色發青、嘴唇烏紫,若非略有起伏的胸口,怕是和屍體無疑。
蘭初雨細細把了脈,確實是中毒,不過是尋常毒蛇毒蟲體內提煉的混合毒素罷了,並非她猜測的美人吻。
這種毒對於其他大夫來說或許艱難,對於蘭初雨和他師兄,卻不難。
蘭初雨心思微動,回頭喊道:“師兄來搭把手。”
安遠伯夫人趕忙攔著,“他是下毒之人,萬一再下毒怎麽辦?!”
蘭初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眾目睽睽之下,誰會傻得把自己的命搭上,就為了給別人難堪?”
安遠伯夫人的臉僵住了。
這死丫頭分明在提醒眾人,她汙蔑唐聞之事!
是了,這便是最大的漏洞。
原本按照安遠伯夫人的計劃,隻要老太君沒了,唐聞定然是沒有活路的。
蘭初雨沒救得了人,也會有足夠的理由讓她退婚。
誰知這老不死的活下來了!
唐聞於是上前來,拿出自己的銀針和師妹一同施診。
眾人這才發現,這二人用的銀針都銀中帶金,也要比尋常大夫所用銀針細上一些。
看樣子蘭初雨所言師兄妹關係,實為不假。
用了針,喂了藥,老太君嘔出一口燕窩燉雪蛤來之後,呼吸便平順了。
蘭初雨也不嫌髒,拿一根普通銀針沾了那燕窩雪蛤,尖端驟然黑了!
對上一雙雙震驚萬分的眼睛,她哂笑不已,“看樣子,這事兒可跟我師兄沒關係。”
反觀林霖,隻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隻因那燕窩燉雪蛤乃是她親手所燉!
她敬愛祖母都來不及,哪裏敢下毒?
那燕窩,分明是她母親給的!
林霖還算聰明,盡管小臉兒煞白、搖搖欲墜,卻不敢聲張。
這時候,安遠伯發話了,“送客。”
中年男人神色陰沉,想必下毒之人出在自家府上,沒有比這更糟心的事情了。
然而蘭初雨卻並不好打發,直白的盯著安遠伯,“還請安遠伯給我師兄妹二人一個交代。”
聲音清脆,擲地有聲。
“你……”安遠伯眉頭緊皺。
唐聞不肯讓師妹替自己出頭,也不願她和安遠伯交惡,溫溫和和地抄安遠伯一拱手,笑道:
“想來安遠伯聲名遠播,在民間素有美名,定不會讓草民這個藉藉無名之輩蒙冤受屈。今日府上私事未了,草民靜候安遠伯大人的佳音。”
比起蘭初雨淩厲的棱角,他更加的內斂穩重。
先說明他一身鞭痕的離開安遠伯府,若不給他個交代,對安遠伯來說定然有礙名聲;
再說他唐聞雖然隻是個大夫,哪怕是在饒都也有許多達官貴人欠他救命之恩,並非軟弱可欺之輩。
隨即扯上滿臉冰冷的蘭初雨走了。
把一屋子的死寂留給了安遠伯一家人。
兩個後輩神色各異,安遠伯卻黑著一張臉,對手心冒汗的安遠伯夫人說道,“隨我來書房。”
一路上安遠伯滿臉風雨欲來,一跨進書房,便再也忍不住翻手一巴掌甩在程佩臉上。
“你跟天借膽,竟敢對我母親下毒!”
他雙眼盛滿怒意,要把程佩給生吞了!
程佩被扇倒在書案上,推到一摞泛黃的簿子,她捂著臉直直的瞪著牆,肚子卻隱隱作痛。
“我怎麽會害母親?待趕走蘭初雨,我會立刻給母親服下解藥……”她捂著臉,淚灑手上。
保養得宜的臉很快腫起來,竟有幾分柔弱之態。
可安遠伯正在怒頭上,根本欣賞不來,“我是讓你想個法子退親,沒讓你如此不擇手段!”
……
書房的風風雨雨暫且不提,這邊林澈兄妹倆卻各有心事。
“哥哥……”林霖沒忍住率先打破死寂,“那些燕窩,是母親……”
“快別說!”林澈連忙打斷她,看了看床上躺著的祖母並未醒來,這才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她是我們的母親。”
林澈的語氣顯得有些沉重。
比起尚且單純的妹妹,自己一直以來麵對父親隱瞞著母親的所作所為,但就在方才發現,父親似乎一直都默許著母親的所作所為。
“不行,我要去問問初雨!”林霖忽然站了起來,不顧還隱隱作痛的腳踝朝外麵追了出去。
這廂蘭初雨正數落師兄不中用,還沒走多遠,就聽見後邊兒林霖的聲音。
“初雨!等等。”林霖後頭綴著一群仆婦,白皙姣好的臉蛋兒上飛著兩團紅暈,氣都沒喘勻,“我有事問你。”
蘭初雨詫異的打量這小妞兒,心下了然,“你想問你母親與我的恩怨?”
林霖連忙點頭,而後連忙解釋,“我不是……想質問你,隻是……”
母親的種種作為,已經超越她以往的認知。
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大小姐,忽然被殘忍的現實——好友和母親的衝突所籠罩。
她甚至還沒有走上二選一的絕境,卻因為不明所以而一頭霧水。
蘭初雨忽然對她有些愧疚,源自於作為友人對她的隱瞞,而非與安遠伯夫人起衝突這件事兒。
“林霖,我是真心同你交朋友的。”
“我也是。”林霖的眸子亮晶晶的。
“我與安遠伯夫人的矛盾隻有一個:她想立刻解除婚約,而我需要再等上兩年,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