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委婉說法,直說就是又破又舊,連下人都沒有。
教養令林霖不能說得更直白。
林澈也覺得挺複雜,蘭家在雙溪府的官宦人家裏算是極為殷實了,結果嫡小姐住這麽個破院子。
蘭初雨收了傘,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人少反而清靜些,進來坐吧。”
命下人泡了壺自製的花茶,又燃了盆炭,驅驅寒。
饒是如此,林霖還是打了個噴嚏,令林澈擔憂皺起眉頭,“我都說下雨了,不該來麻煩人家。”
林霖咬了咬唇,委屈地撅起嘴。
蘭初雨趕忙和稀泥,“林小姐若是不嫌棄,就換上我的衣裳吧。”
林霖身邊的小丫鬟似有遲疑,林霖卻先一步欣然答應。
蘭初雨給她找了身鵝黃色修白梅的新衣,讓林霖去臥室換。
裏頭的林霖抖開衣裳,乃是上乘的羅裙,甚是好看。
她的貼身侍女抱書見了亦是鬆了口氣,“奴婢還想著蘭小姐的衣裳料子不好,怕咯著小姐呢。”
林霖皺起眉頭,“莫說這些令人誤會的話。”
抱書應了一聲是,嘴上卻沒停,聲音小了些,“這蘭小姐出身鄉下,品味卻好,奴婢瞧著她院子這般簡陋,也不知哪裏來的錢買這些衣裳。”
人之好奇心,往往都來自於未知,總想窺見別人的隱秘。
外邊兒的蘭初雨聽得一清二楚,飲茶時便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同樣聽清楚的林澈略尷尬,輕咳一聲轉了轉茶盞,“我回去就讓霖兒好好管教下人。”
“多謝世子。”蘭初雨放下杯子,平靜地說道:“隻是,若讓世子開口,反倒讓林小姐誤會我嚼舌根。”
林澈心道好個心思玲瓏的姑娘。
恰好屋裏的主仆倆走出來,蘭初雨給林霖倒了茶,隨口提起,“實際上我雖長在鄉下,但學成後曾四處遊曆,給許多鄉紳富賈看診,便也小有積蓄。”
“噗~咳咳!”林澈嗆得漲紅了臉,連忙放下茶。
林霖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在臥室裏的對話給人聽見了,俏臉微紅。
蘭初雨狡黠的跟她眨了眨眼,“我可不是偷聽的,世子告訴我的。”
林澈:“……”
這個鍋我不背!可到底沒說出來。
不知怎麽的,林澈很欣賞蘭初雨這種直白的性子。
林霖片刻後也平靜下來,唯有抱書臉色微白……
僅有一牆之隔的耳房,宴霆惜斜倚在椅子上,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撚著茶杯在鼻下輕嗅花香,嘴角微微勾起。
越發覺得這女人有趣,從不按道理出牌。
守郡王殿下龜縮在一隅,聽那頭的對話,倒也不無聊。
“其實,我央著哥哥一同來拜訪初雨,為的是表哥。”林霖忽然說道。
正在剝花生的蘭初雨手一頓,看向滿臉羞紅的少女,“你找他,來我這兒幹嘛?”
莫非這對兄妹收到風聲消息了?
但不對呀,宴霆惜手底下的人可不笨。
“因著幾日前,有人看見你與表哥一同回城。”林霖揪了揪手絹,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想問問初雨,有沒有見過表哥。”
啊這……蘭初雨默念著,少女懷春總是詩,某人當真罪孽深重!
“那天啊……”蘭初雨捏著下巴狀似回憶,“天太黑了,我走在前邊兒也沒注意,原來是守郡王啊。”
林霖頓時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表哥說是出門遊玩,卻數日不曾回來了。”
作為一個大家閨秀,她能勇於追求,蘭初雨打心底佩服的。
隻是林澈卻很不讚同,即便對方是守郡王,妹妹這般倒貼也顯得太掉價了。
最後林霖換上自己的衣裳,失落的離開了。
蘭初雨想到正在耳房的男人,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送了一包花茶給她。
馬車走了一段路,林霖才想起沒有給蘭初雨說謝謝,便撩開窗簾,卻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走進蘭家側邊兒的小巷子。
那是表哥身邊的貼身侍衛!
“停車!”
林霖不等馬車停穩,便不顧形象的從馬車上跳下去,追了上去。
人不見了。
這是一條死胡同,左邊是蘭家的角門,右邊是別人家的院牆。
“霖兒,你失態了。”林澈跟上來嚴肅地瞪著他。
“我看見了表哥的貼身侍衛……”
“怎麽可能?我看你是魔怔了。”林澈打斷她。
林霖心底的酸楚就此爆發,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見妹妹哭了,林澈歎了口氣,“便是喜歡表哥,以你的身份也不該這般癡纏,無端叫人看了笑話。”
“那哥哥呢?你喜歡初雨,可母親和父親都不願你娶她。”林霖倔強地盯著兄長,“哥哥不難受嗎?”
蘭初雨就是這樣的人。
隻要不與之為惡,很難不喜歡她。
就好比是那天空一般,廣闊清透,相處時不會給人壓力。
林澈沒料到被妹妹看破了心思,轉而坦然一笑,“我是喜歡,可她並非我的唯一。”
他肩負林家的重擔,婚姻便不能憑他的愛好決定。
林霖想,大概這就是男子與女子的不同,可轉念一想,忽然對哥哥生出些同病相憐來。
她們這樣的人家,哪裏又能左右自己的婚姻呢?
正要回馬車,腳上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林霖哎呀一聲慘叫出來。
原來她剛剛過於急切,把腳給崴了。
林霖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安遠伯府,把安遠伯夫人急得直瞪眼,“哎呀這是怎麽回事?我聽下人說,你倆冒著大雨跑出去,去哪兒了?”
被母親這般一關心,林霖就更加委屈,紅著眼眶喊了一聲,“娘~”
隨後才說去了蘭家。
誰知安遠伯夫人霎時垮下了臉,“為娘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接近蘭初雨嗎?你怎說不聽啊!”中年女人氣得撒開女兒的手,“現在可好,把腳也給崴了,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啊!”
林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母親的所作所為,隻以為她不喜歡蘭初雨,便撒嬌的抓著母親的手臂晃了晃。
“我覺得初雨當我嫂子很好啊。”
哥哥疼她,她也想為了哥哥的幸福出點力,卻不知犯了親娘的忌諱。
“她蘭初雨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你竟然還幫著她說話!”安遠伯夫人猛地拍桌而起,聲音極為尖銳,眼神更是嚴肅。
林霖訥訥地看著母親,不敢相信,想來端方文雅的母親,為何勃然大怒。
更不解,為何母親如此抗拒蘭初雨。
林霖求助的看向哥哥,林澈卻一臉淡然的喝茶,對母親說道:
“母親嚇到霖兒了,霖兒與初雨年紀相若,又合得來,平常走走有何不可。”他對於這個女人仍然是尊敬的,隻是到底有些失望,“母親何必咄咄逼人。”
說完便先行一步走了。
氣得安遠伯夫人狠狠拂了桌上的茶盞,盯著僵硬的女兒,“你看看你哥,他就是這樣對我的,為了那個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