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下的人,還是遠方親戚昧了銀子,李婉作為管賬的人,同流合汙或是監管不力,兩項罪名總得背一個。
坐在一旁的四姨娘最是心直口快,雙手搭在膝上笑了起來。
“老爺也別怪夫人了,想來那張遠詭計多端,夫人實在是算不明白他做的假賬。”
真要說,家裏四個正房偏房,二姨娘是個秀才之女,文學才識自不必多;三姨娘乃是官奴,四姨娘清倌出身,也都習文斷字,略有才華。
唯獨李婉,占了最尊貴的夫人名頭,學識最是淺薄。
讓她做些算學真的是要她的老命一般。
這一點蘭誌安心裏門兒清,可他沒想到會鬧出這麽大的麻煩!
若不是蘭岸風擋在中間,李婉又該接他的耳光。
這時候,蘭初雨給二姨娘遞了個眼神,兩人相視一笑。
“比起隱世藥堂,我覺得還應該查查其他鋪子的賬。”蘭初雨語出驚人。
左右她與李婉早已水火不容,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必須要給予重擊!
李婉顧不得紅腫脹痛的臉,張牙舞爪的就撲向蘭初雨,“你個小賤蹄子,我跟你有什麽仇什麽怨呐!你要這樣汙蔑我?!”
她尖銳的指甲塗著丹蔻色甲油,逼到少女那白皙的臉上,嚇得其他人叫了一下。
蘭初雨輕飄飄的抬手擋開,反而叫李婉踉蹌兩步,差點倒在了地上。
蘭岸風心疼的還是親娘,扶住李婉後,立刻不悅地皺起劍眉,“二妹,母親也是你的繼母,你這般是為大不敬。”
蘭初雨慢條斯理地端了盞茶,似笑非笑的抬起眸子,“說起來,我母親去時,大哥也快七歲了。”
蘭岸風極有可能清楚當初她母親去世的真相,如今卻用這副口吻與她說教,簡直可笑!
蘭岸風聞言麵色微僵,隨後說道:“大娘那時……”
“都是陳年舊事罷了。”蘭初雨垂下眸子看著茶盞,刮了兩下沫子,“我們現在說的是店鋪的事,大哥莫要岔開話題,李氏若真心裏沒鬼,大可把賬簿拿出來給大夥兒瞧瞧嘛。”
經她一提醒,蘭誌安立刻醍醐灌頂!
是了,一個藥鋪都被貪了這麽多銀子,還有米糧、布行這幾間大鋪子,若是也被這般做了假賬,他怕不得嘔死!
這麽一想蘭誌安的心呐,就火急火燎的。
“李氏,立刻去把賬本給我瞧瞧!”
李婉哪兒敢呐,事實上還真叫蘭初雨猜對了,那些賬本還都有問題!
她都與那些管事說好了分成,昧下來的錢早已經運走了!
“老爺,你我同床近二十年,如今卻為了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懷疑妾身!風兒和杏依都還看著,你讓妾身往後如何在這個家立足?”
李婉淚眼婆娑的看向蘭誌安,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她給蘭誌安生下大兒子,情分自然不同。
蘭誌安略有些躊躇,卻沒有鬆口,“你自去把賬本拿來,若真無錯,還了你的清白便是。”
然而,在蘭誌安心中,夫人子女都要排在他和己身的利益之後。
李婉被他不容拒絕的眼神刺得如芒在背。
她知道,沒有回頭路了。
隻希望手底下的人做事有分寸,別像那張遠似的,讓人看出問題來。
李婉很快就把賬簿拿了回來,蘭初雨眸子一轉,起身走向那疊泛黃的冊子,“數額巨大,父親讓女兒來幫忙對賬吧。”
蘭誌安想都沒想把她的手擋開,做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吃相有些難堪。
這本冊子,都是尹方晴留下的產業,按理該蘭初雨所有。
“你年紀還小,用不著你幫忙。”蘭誌安義正言辭的說完之後,轉頭叫上二姨娘來幫忙核對。
二姨娘上前來時,和蘭初雨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天色不早了,蛐蛐兒、青蛙的叫聲格外催眠。
蘭初雨攏了攏單薄的衣裳,“既然沒我什麽事兒了,我就去休息了。”
左右今夜柳氏第一回摸了冊子,一旦李婉有什麽紕漏,她趕著冒頭,蘭誌安定然不願,那麽能接手的就是有柳氏了。
出得飯廳後,蘭初雨抬頭看了看夜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急,她有的是時間和蘭家的人耗!
然後還她母親一個公道。
翌日,李婉沒有在飯廳裏出現。
據王婆子透露,因為所有的鋪子都查出了賬麵兒上的問題,李婉被老爺好一頓發落。
隻是因為蘭岸風忽然插手,那管賬的事情便落在了他和蘭杏依頭上。
飯桌上,蘭初雨端著碗白粥,打量上位的蘭誌安的神色。
雖然憤怒猶存,卻因為大兒子和女兒懂事,接管家業為他分憂,看那對兄妹時竟然可見欣慰之色。
到底是氣不過,蘭初雨輕輕勾起了嘴角,“姐姐比我大一歲,真好。”
昨夜口口聲聲說她年紀小不讓沾手產業,結果蘭杏依隻比她大一歲,就可以。
諷刺的意味太明顯,蘭誌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有話直說!”
“我在說父親偏心,還不夠明白?”蘭初雨極為乖巧的端著碗。
意思卻明顯,你叫我直說我就直說咯。
蘭誌安氣得一把撂了筷子,“你就是來跟我討債的是不是?!”
“沒錯。”蘭初雨跟著擱下碗,站起身盯著中年男人,“這些年,我都記著呢!”
說罷拂袖而去。
她記著,母親的悲哀,她的不幸,蘭家人的冷血!
“小姐,咱們兒去哪兒?”小清小跑著跟在她身後。
蘭初雨沉著臉,“安遠伯府。”
老太君的病乃是陳年舊疾,要根治不難,難的是調養身體,需得謹慎行藥。
今日去複診了,需要斟酌著換上一副藥方才行。
如今她在安遠伯府早已是熟麵孔,門房見了趕忙行禮放她進去。
老太君也恰好用完早膳,正和林霖在院子裏曬曬早上的太陽。
也不知林霖說了什麽,把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
“初雨你來了。”林霖站起來,走向她,親熱的拉起她的手,“剛巧我還說想你了,問祖母你今日是否過府來。”
“又想我帶你出去玩兒?”蘭初雨好笑地挑眉。
老太君趕緊打斷林霖的念想,“胡鬧,大家閨秀怎能在外邊兒拋頭露麵的?”
蘭初雨正要給老太君行禮,老太太便嗔怪的拉著她在對麵兒坐下,“還給老婆子見外,我可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