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迫不及待
（一周後）
豪華的遠東皇家醫院的VIP病房外，身著傳統華服的端木明雅看著病床上還昏迷未醒的高陽龍藏，心中五味雜陳。
父親端木久誠派來接女兒回家的私人飛機，竟混進了“細作”。
那杯原是端給端木明雅喝的飲料，因端木明雅心情煩悶，臨時改換了酒飲才幸免於難。
高陽龍藏笑她是沒長大的小女孩就不該喝酒，誰知這句話直接惹怒了端木明雅。她小脾氣一上來，非逼著高陽龍藏換位體驗。就這麽被逼著抿了一小口飲料的高陽龍藏，沒多久便出現了中毒的反應。
細作很快被發現，見下毒失敗，索性自殺身亡。
有人認出這細作，竟是端木家的舊仆，曾一直跟在真正的“端木明雅”身邊多時的侍衛。
要不是因為高陽龍藏中毒的劑量並不深，隻怕這會，早就已經陰陽兩隔了。
當震怒的父親端木久誠欲遷怒於那名下毒的侍衛全家時，端木明雅倒是很大方地替他們求了情。畢竟他也算“忠仆”，其情可免。何況萬一高陽家族來追究，也能有個“交待”。
結果一天後，那一家子還是被發現死於煤氣中毒的“意外”。
端木明雅還以為是父親派人所為，卻在無意間從管家處得知，父親也在派人追查那一家人真正的死因。
從表麵看，最有理由“遷怒報複”的人當屬端木久誠。所以父親必須追查下去，一來不能給人可乘之機將來誣陷他。二來他授意高陽龍藏去接女兒回家的事如此隱蔽，誰又能未卜先知地設好陷阱？那他，還知道多少秘密？又有什麽目的？最後，父親必須加強守衛，保證高陽龍藏的安全。不然，高陽與端木兩大家族，聯姻不成，反倒成了仇敵，又會有什麽人坐收漁翁之利？
今天，冬日暖陽。
新年伊始之際，街道上人來人往，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眼看著端木明雅已經回到端木家一周有餘。
父親端木久誠說，是時候帶她進宮，去參見端木明雅的皇後姑媽了。
遠東是君主立憲製的國家，時至今日王權雖大不如從前，不過因為太多盤根錯交的利益關係，由皇室與貴族們掌控的權力機構，始終是這個國家高高在上的存在。
遠東的皇後名為端木良誠，是端木久誠同父同母的親姐姐。盡管已年過五旬，可由於保養得當，再加上華貴服飾的襯托，她看上去雍容華貴，風采依舊。
端木明雅恭恭敬敬地向皇後姑媽行完宮禮後，皇後姑媽熱情地招呼她坐到其身邊去。
她拉著端木明雅纖嫩的小手，無限愛憐地輕撫，然後仔細地商量著她的五官容貌。等了好久，才笑意濃濃的點了點頭：“嗯，很好。有咱們端木家族女兒的風範。”
端木明雅從容應對，笑不露齒：“姑媽謬讚了。明雅自問才疏學淺，當以皇後姑媽為自己人生努力與修持的榜樣。縱然不能如您這般‘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可無論如何，盡自己綿薄之力，也絕不讓我端木家族失禮於世人。”
皇後姑媽聽完她的一席話，慈愛的目光中立時平添了幾分讚許，她沉吟片刻，用東亞語念道：“蕙心紈質美韶許，玉貌絳唇淇水花。”說完又改回遠東話，愛憐地撫了撫端木明雅嬌俏的小臉蛋：“是個乖巧可人、才華橫溢的好孩子。若非明珠蒙塵多年，如今京都排名前十的貴族千金中間，必有我家明雅一席之地。”
京都排名前十的貴族千金中間，以三大貴族“端木、赫連、東方”為主。其中端木家幾位旁係的親眷中，端木明玉與端木明貞兩位千金均榜上有名。端木明玉比端木明雅虛長五歲，端木明貞則比端木明雅虛長兩歲。都是如花開正豔的豆蔻年華。
前世時，她與高陽龍藏大婚前，性格張揚的端木明玉曾公開向她宣戰過。論身份，她也出身顯赫的端木世族，雖自其爺爺那輩起就已是端木家的旁係，可繁衍至今，她卻是他們這一輩人中的第一出生的子嗣。在外界對從未公開露過麵，並且長年久居國外的嫡係出身的端木明雅，飽受著爭議與各種猜測時，更多的人還是習慣地稱端木明玉為端木家的大小姐。而端木明雅在同輩中年齡排第三，故也有人稱她為端木三小姐。再論相貌，端木明玉有著驚豔的五官與天之驕女般強大的自信心。她自問年齡也與高陽龍藏相近，他們又自幼相識，有著許多的共同語言。曾經的端木明雅就曾將她視為最具威脅的情敵之一。
可是最後，高陽龍藏還是選擇了嫡係出身的端木明雅。那時候的她天真地以為他是有些喜歡她的，其實呢？相比於端木明玉，那時候的她才更好駕馭吧！
說話間，回廊的深處疾步而來二人。前者欣長的身姿，矯健的步伐，不怒而威的氣場。後者同樣俊拔挺直的英姿，中規中矩的裝扮，帶了幾分儒雅之氣。
當他們一前一後走近不久，前者先向皇後問安，“母後安。”接著轉向端木久誠，“舅舅安。”最後看向了端木明雅，清淺的笑容漸浮唇邊：“明雅表妹好。”
後者恭敬地向皇後行大禮問安“皇後陛下萬安。”，接著轉向端木久誠躬身行禮“端木世伯安”，最後他掃了眼一旁凝神怔愣住的端木明雅，微笑加深：“端木大小姐好。”
端木明雅認出前者正是皇後姑媽所生的，當今遠東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禮宮悠恒”。遠東皇室沒有姓氏，隻有宮號與名字。可是這位後者，她卻從未見過。
皇後姑媽似看出端木明雅的疑惑，熱情地介紹：“這位是東方家族的三公子，東方煜琰。和你一樣，長年久居國外。兩年前學成歸國，現正在遠東皇家學院大學部任教。他教的是……”皇後的目光掃向東方煜琰，他立刻心領神會地補充：“東亞文。”
端木明雅仔細打量著麵前的二人，她覺得很奇怪，皇後姑媽放著自己的親兒子不介紹，倒是對一個“外人”如此上心？難道說……
東方煜琰帶著幾分憨厚的笑容中不失真誠：“今天聽太子殿下說端木家族的大小姐歸國後的第一次進宮參拜。沒想到今日在下得幸能夠一睹芳容。”
似乎是覺得東方煜琰此番話表示的太苛板，一旁的太子悠恒補了一句：“他昔日是我的伴讀，如今學成後歸國，雖在皇家學院任教，可一有空還是會進宮來與我切磋棋藝。他還是我東亞文的半個老師。今日說來也巧，能在明雅表妹初次入宮時與你不期而遇，也算有緣。”
端木明雅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似乎已經品出了一些“曖昧”的氣息。
她小心翼翼地回望著不遠處沉默良久的父親，他專注地低頭品茗，似不在意這邊的形勢發展。
端木明雅笑容得體的回應道：“明雅初來乍到，還望皇太子表哥與東方少爺多多關照。”
“哪裏。”
一番客套寒暄後，皇後姑媽適時地說道：“近日春暖花開，禦花園中幾樹梅花爭相開放。悠恒，你不如帶著你明雅表妹還有東方少爺一同去觀賞品鑒？”
“是。兒臣等告退。”
隨著皇太子的離開，端木明雅與東方煜琰也很快地請安告退。
待偌大的會客殿中隻剩下端木良誠兩姐弟後，皇後望著三個如詩如畫年歲的少年們，惆悵感慨；“曾幾何時，我也是像她這樣的年紀遇到了當今陛下。一晃眼，三十載春秋，風雨同舟。”
端木久誠放下茶飲，說道：“你會不會太心急了？”
“什麽？”
“還是你對我讓高陽龍藏去接她回來，有意見？”
端木良誠端起桌上的香茗淺啜，“在有限的時間內，給她多些選擇，有什麽不好？”
“那就非急於此刻？”畢竟高陽龍藏還昏迷著！
皇後不以為然：“不知道那些對你，對端木家，虎視眈眈的人，會不會也覺得‘不急’！”
端木久誠放下了茶杯：“如今，經濟發展才是大勢所趨。東方家除了一間還拿的出手的航運公司外，其餘皆不入流。枉他們空有舊世族的頭銜。何況這個東方煜琰，雖為嫡係，但為庶出……”
若論庶出，端木明雅又何嚐不是？端木良誠深深地望著弟弟，語重心長：“久誠，你不要小瞧了東方家族。畢竟如今朝中能與赫連家族所掌控的強大軍權相抗衡的，也就隻有他們東方家族而已。你棄政多年，在商言商，可我卻不得不為大局著想。”
端木久誠細細琢磨了一陣，重新端起了茶杯：“可是，明雅畢竟才十六歲。無論如何，也得等她大學畢業以後……”
端木良誠直接打斷了弟弟：“遠東像她這般年歲的千金小姐，哪個不是早早地定好了人家？高陽龍藏論個人能力是有的，可他至今……好，就算醒來，他仍是擺脫不掉其庶母的掌控，他身後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在虎視眈眈。咱們家的明雅要是嫁給他，得遭多少罪？再說，他們兩人，一個是高陽家的宗子，一個是端木家的宗女，將來成婚後的子嗣，當以哪個姓氏為主？所以綜合來看，倒真不如東方煜琰，他們若是能夠成婚，將來的孩子直接隨母姓即可。”
聽完姐姐的一席話，端木久誠沉默了片刻，方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嚐沒想過？隻是高陽浩深與你我自母家論與他是表親，而他與我自幼就格外親厚。他臨終托孤，我又豈能有負於他？”
“當年你有沒有勸過他不要續弦，尤其還是昔日妻子的侍女。他自己一時痛快了，卻給兒子埋下這麽大的隱患……”
“姐，亡者已逝，還是不要再在背後妄自非議吧！”
端木良誠長歎，收起暴露過多的情緒，說道：“你能護得高陽龍藏平安長大，早已仁至義盡。總不能再把你跟‘小惠’唯一的女兒也搭進去吧？何況明雅作為端木家第一順位繼承人，她背後牽扯了多少人的利益？高陽龍藏，他夠資格嗎？”
端木久誠眉頭緊鎖，“明雅能否擔起端木家的重擔，猶未可知。但東方煜琰性情溫和，與世無爭，這樣的人若是將來作為端木家的‘宗女婿’，隻怕也挑不起大梁。”
“那不如……”端木良誠故意拖長音，欲言又止。
端木久誠回望過去，斷然否決：“不行，‘時機’未到。”
端木良誠緩慢地垂下目光，默不作聲。
兩姐弟話題戛然而止，心思沉重。
說好了一起逛禦花園，可剛進去沒多久，太子身邊的侍從便前來匯報說到時間該修防身術的課程，太子一臉抱歉的向他二人說了些客套的話，然後在兩人同樣中規中矩的回答後，滿意地離去。
端木明雅再傻也明白皇後姑媽此番的用意。她看向積雪初融的一方蓮池，藏在冰層下過了一冬的蓮藕慢慢地長出了新的枝芽，含苞待放，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她顯的有些無措，誰能想到進宮晉見皇後姑媽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被安排了相親。
東方煜琰倒顯的很平和，他順著端木明雅的目光望了眼蓮池，用東亞語說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雖不是特別應景，不過春天總能給人一種萬物複蘇、百廢待興的蓬勃朝氣。”
端木明雅微笑加深，用遠東文問道：“東方三少爺似乎對東亞的文化很感興趣？”
東方煜琰點點頭，改回母語說道：“那裏確是我曾向往過的地方。國家強盛，百姓安居。自由、平等、法製、先進。”
“評價好高。那請問東方三少爺之前有去過那嗎？”
“當然。我去過那個國家的很多城市。我最喜歡的當屬H市。那裏是世界經濟貿易的集散地，也是擁有悠久的曆史沉澱的古城，同時還融合了幾個世紀以來各國發展所帶來的文化縮影。很可惜，因為條件的製約，我最近五年內，沒辦法再去那邊旅行。”
H市的確是東亞數一數二的大城市。隻是他作為一個遊客，短暫的停留所能看到的風景有限。
東方煜琰看似不經意地轉向端木明雅：“聽說端木大小姐一直以來都在東亞的幾座城市輾轉生活？不知有沒有去過我說的H市？”
端木明雅笑不露齒地點點頭，“當然。嚴格來說，我是在H市長大的。”
“當真？”東方煜琰顯的很驚喜，端木明雅仔細端詳著他，暗自琢磨著他問這些話背後的真正用意。
因為端木大小姐長年旅居國外，很多人都對她充滿了好奇。可是這其中也不乏一部分人是心存的惡意。
東方煜琰溫文而雅，目光清澄，若是這樣的翩翩公子都是在偽裝，這個世界未免有些殘酷了。
端木明雅沒有選擇回避，反倒“以誠相待”。她已和父親端木久誠達成了共識。對於過去，她不需要刻意地回避，也不格外的張揚。就算有人查到了姚家和那家，他們也可以解釋為“寄養”或者是“偷龍轉鳳”後的結果。
聽完端木明雅簡述了自己當年在東亞生活的事情後，東方煜琰的眼中透著幾分不解，卻滿滿的都是羨慕，“如此可見，端木世伯有多麽地疼愛你。能在普通的家庭氛圍中成長，是你的幸福。難怪我看你，不像遠東那些，仿佛模子裏印出來的千金大小姐般苛板。”
這樣的“與眾不同”，說好聽的是“個性”，說不好聽？就是異類。上流社會的遠東，又有多少人願意接受這樣的異類呢？
東方煜琰看似無意地隨口念了幾個東亞小孩子幼時喜歡玩的一些玩具，或喜歡吃的小零食。這倒是讓端木明雅十分的意外，“你居然連‘吹糖人’，‘汽水糖’還有老式爆米花都知道？”
東方煜琰誇張地“轟”了一聲，形容著老式爆米花在出鍋時那“激動人心”的最後一響。雖說最後一響挺嚇人，大家幾乎都會捂著耳朵，可每當街道裏出現暴爆米花的小攤，四周總是圍滿了小孩子。大街小巷裏也總是不乏孩子們嬉戲玩耍時的歡聲笑語。
端木明雅略感好奇地問道：“你對東亞的小孩子玩耍的東西，尤其是吃的，這麽在行。應該兒時也在那邊待過吧？”
東方煜琰點了點頭，眼底似乎藏著幾分神秘，“當年我父親為了拓展生意，所以去了東亞。後來在那邊結識了我的母親，也是在那邊有了我。我差不多十歲前，一直生活在東亞。要說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五歲後隨父母遷居東亞的H市生活的五年……”
端木明雅突然覺得他倆好像很有緣。都說人在他鄉遇故知，她也不知道他們這種算不算“老鄉”。隻是彼此間聊的投機，感覺不錯。
端木明雅：“你在H市生活了五年？不知是在H市的什麽地方？”
東方煜琰沉默了片刻，目光深處有過幾絲掙紮，端木明雅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時，他清淺的微笑，淡淡地說道：“我其實也一直在尋找……”
“嗯？”找什麽？
“找當年那個為了保護我，而跟別人打架的小孩。”
端木明雅一時有些發蒙，覺得他所答非所問，但還是順勢問下去：“這話從何說起？”
東方煜琰說：“我小時候悶悶的，不愛說話。還有些胖，行動遲緩。隨父母去了陌生的城市後，周邊的小朋友都喜歡笑話我。所以我寧願在家裏找一本‘新華字典’看一天，也不願出去找別人玩。”
“新華字典……你能看一天？”端木明雅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會教東亞文了……估計你這文字功底，沒幾個人能趕超。”她這廂說的太溜，等反應過來實在失禮後剛要抱歉，卻被東方煜琰以暖若和煦的笑容化解掉尷尬：“是吧？的確很悶！”
端木明雅歉意地斂了幾分笑意，但看東方煜琰似乎並不生氣，他繼續說：“其實我對那個人已經沒有太深的印象。我甚至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啊？”
“我長大後幾次去東亞H市，試圖尋找當年的一些回憶，可那裏幾年間的發展，變化實在太大。我根據我母親告知的地方去找過，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端木明雅似乎能夠感受到他言語間透露的那份失落與惆悵，她有些不忍心。“皇天不負有心人。說不定將來在你不經意的時候，他會突然出現？”
“會嗎？”
“不過你的變化這麽大，就算麵對麵，你們也未必能認出對方。”
東方煜琰想了想，柔和的嗓音像冬日裏注入的一股清泉：“看來，我還得去增肥了？”
端木明雅笑起來：“前提是你也得把身高縮回到當年的樣子。”
東方煜琰彎下膝蓋讓自己的身高降的很低，端木明雅沒料到他幽默起來倒也十分可愛。
兩人由最初的生疏，一下子熟絡了起來。
正有說有笑時，身後傳來了太子表哥的調笑：“什麽事情這麽好笑？也說與我聽聽？”
兩人尋聲望去，除太子表哥外，他的身邊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高陽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