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齊兵（五）
第一百零三章齊兵（五）
小阿魚從此再也沒有娘親了。
那一天夜裏，萬籟俱寂，除了小阿魚，沒人為柳紅妝的死感到悲傷，也沒人關心才年僅五歲的阿魚今後該何去何從。
阿魚畢竟是陳生的骨肉，總留在顧將軍家原本就荒唐至極，更何況柳紅妝已死，她更是沒名沒分，沒了母親的庇護，陳生怕她回去之後會受人欺辱，便默許她暫且留在了萍城。
可原本就話不多的陳生，在經過這些事後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沒有同阿魚解釋，也無心多看她一眼，隻是讓丁婆先幫忙照看著。
但誰也未曾想到，月黑風高，當萍城被黑暗壓迫，所有人都沉浸在睡夢中時，一道瘦小的影子一步一踉蹌的爬上了陡坡。
那光怪陸離的橙紅色火焰散發著一圈耀眼的光芒，阿魚舉著火把站在了陳生的家。
時隔五年，那還是阿魚從記事起第一次見到陳生，年紀尚小的她將柳紅妝的死全部怪罪在了陳生的頭上，認為他和萍城的百姓，以及所有人…所有人都是殺害娘親的凶手！
如果娘親不回來該多好啊…明明她們可以等爹爹回家一起吃晚飯的，他們一家三口會永遠幸福的在一起。
想到這新聞，阿魚的眼漸漸垂了下來，她將自己不大的手舉了起來，伴隨那滾燙的火把被拋落進窗內，她的眸光也越來越暗。
不過眨眼間，破敗的泥瓦房裏便驟然火光通天，它宛如一頭饑腸轆轆的猛獸，房子裏堆積的木材便成了最好的燃料。
灼熱的火獸把房子全部吞沒入腹，一波接著一波的濃煙也撲麵而來。
小阿魚表無表情的轉身，背對著那片刺眼的火海，靜靜的離開了。
直到後半夜，隔壁鄰居有人起夜，這才發覺陳生家走水了，他們心急如焚前前後後的忙活了一宿，好不容易將大火澆滅，卻從一攤廢墟中，找到了陳生的屍骸。
後來聽人猜測，陳生從始至終心底都深愛著柳紅妝，所以這場火是他自己放的，為的就是能夠九泉之下去跟柳紅妝再度廝守。
也有的說，是柳紅妝被侵豬籠後，鬼魂怨氣不平，故意點著了陳生的家，但奈何陳生腿腳不便，還來不及逃，便被燒死了。
說什麽的都有，卻唯獨沒人懷疑過阿魚，也隻有丁婆知道，陳生死去的那天，阿魚不見了。
“其實阿魚並不像你們所見的那般善良，她有自己的心機和主意，這些年來的精心偽裝，就是為了讓你們放鬆警惕，好找到機會為柳紅妝報仇。”聽完了來龍去脈的阮陶，摸著下巴認真的分析道。
丁婆聽言，卻急忙抬頭辯解說道：“不會的！阿魚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她是個好姑娘！”
“那你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把真相告訴她？”說到這裏，阮陶眸子一瞥，淡淡的看向丁婆。
丁婆隻是苦笑了一下，埋下了臉道：“我該怎麽跟她說？阿魚的父親殺了她的母親，她又轉眼燒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阿魚她不知道陳生是誰啊……她若是知道了真相，該是何等的痛苦……”
“你讓她永遠都被蒙在鼓裏，就是對她好嗎？”
阮陶蹙起眉來，又道：“阿魚的心中恨著萍城，恨著所有人，既然她這半輩子都活在了仇恨裏，倒不如告訴她真相，讓她去恨真正該恨的人。”
她說的，正是那橫刀奪愛，臭不要臉的顧大將軍！
搶了人家的媳婦，又砍了人家的腿，還讓懵懂無知的阿魚喚他父親，有比這更惡心的嗎？！
阮陶鄙視他！枉他是為一國將軍，可真不是個東西！
恰好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慌裏慌張的腳步聲，阮陶一警，將目光迅速移去了門外，剛好一抹匆匆的身影從眼底閃過，她高聲道：“是阿魚！”
“壞了…她一定是聽到了。”丁婆六神無主，她惶然不安的低下了頭，灰白的頭發遮著那瘦骨嶙嶙的臉，雙眼無神的喃喃著。
“我去尋她。”賀霄臉上帶著洶湧的戾氣，他說罷，便飛快起身追了出去。
阮陶安撫了一番丁婆後，就緊忙追上了賀霄。
跑了沒多遠，便看到賀霄已經鉗住了阿魚的手腕，正怒氣衝衝的逼問她道：“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我父母的屍體呢？！還有我妹妹！你把他們的遺體怎麽樣了！”
阿魚掙著賀霄，氣極說道：“你放開我！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還想裝傻？你割了死人的腐肉給鄉親們食用，恰巧我父母的遺體又不見了！是不是你動了他們！”
看著賀霄接近崩潰的情緒，阮陶急忙將他們分開，相勸道：“賀霄你冷靜一點！”
說完，阮陶從他的胸口掏出了一縷青色的絲帶，遞到了阿魚的麵前，她輕聲細語的詢問道：“賀霄家人的遺體不見了，這是他妹妹的發飾，剛好是從你家附近偶然撿到的，所以他才覺得此事與你有關。”
阿魚的情緒有些不佳，她凝視了那絲帶好久，才恍然憶起了什麽，揉著太陽穴道：“這發飾我好像確有些印象，你們跟我來吧。”
阿魚帶著阮陶和賀霄來到了自己家的後林。
清風蕭瑟，木林層層，三處無字碑立在了眼前
“萍城近日禍事不斷，街上突然橫了個屍體也是見怪不怪的事了，我前些天買菜的時候發現了你家人的屍首，便將他們拖回了林子裏安葬了起來，可不知他們姓甚名誰，隻草草立了個無字碑你。”
賀霄跪在了地上，輕輕用手撫摸著那一角冰涼的石碑，眼中湧動的是不盡的哀傷。
阿魚的話倒也可信，畢竟她又不會未卜先知，還事先準備好了三個孤墳來防著他們。
“你放心好了，我給那些人吃的是從亂葬崗撿來的梁國死將，我們齊國人的屍首，須得盡早入土為安才是。”阿魚的嘴角彎了彎，無奈道。
自知是誤會了阿魚賀霄的唇蠕動了兩下，最後隻說了句：“謝謝你……”